一兵
村口河里的水越来越大。雨还在下,紧一阵松一阵的。
自古以来,这条河就伴着这个村子。鹏飞从小就听老人们讲,这里曾经河水荡漾,翠鸟凌波,鱼虾满河。鹏飞没见过,他只记得有几次大暴雨过后,河水浑浊不堪地流過。几年前的那场大暴雨也是下了几天,河水漫过河堤,流到村里,有的人家遭了灾。
村里的大喇叭广播了好几次,让党员、退伍军人报名参加防洪突击队。鹏飞当过坦克兵,又是党员,第一个报了名。
“鹏飞,你可要提高警惕啊!把你的铲车加满油,随时待命!”村支书给鹏飞打电话嘱咐道。
雨小了一点儿,村民们打着伞跑到村口河边看河里的水。大家议论着河水的浑浊、河水的湍急、河水的水位,以及河水在这个村的历史上犯下的错、立过的功……
河里的水好像高速公路上奔跑的汽车,没有闲工夫看岸上指指戳戳议论它的村民,咆哮着向前奔跑。
雨又大了,像老天爷在泼水,泼下来一盆,又泼下来一盆,把村民都泼回了家。
前几年那场洪灾后,鹏飞上班的厂子淹了,倒闭了。失业的鹏飞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买了这辆铲车,在同学小伟的工地上干活儿。工地的活儿结束后,鹏飞每天开着铲车来到村北的十字路口对外出租。鹏飞开铲车像在部队开坦克一样熟练,装土、平地、挖沟,又快又好,十里八村谁家有活儿都喜欢用鹏飞的铲车,末了结账时免不了和他搞价。乡里乡亲的,碍于脸面,鹏飞总是笑着抹一下脸上的汗水,指着贴在驾驶室上大大的二维码说:“中!中!中!咋都中。”
这次的雨下得有点儿奇怪,不刮风,不响雷,没闪电,一连几天不分白天黑夜地下。白天,村民们看着老天爷向下泼水。晚上,人们听着雨栽下来的声音,心里担忧:这天漏了啊!
凌晨,同学小伟打电话说他停在村北十字路口的车被淹了。鹏飞一骨碌爬起来跑了出去。
小伟停车的地方有四五辆车被雨水围困着。鹏飞把小伟的车拖出来后,旁边一位车主焦急地朝他喊:“把我的车也拖出来吧,我给你五十!”鹏飞拖出这辆车时,天已大亮,车主非常感激地扫了他铲车上的二维码,付了五十元。
又一个车主向鹏飞喊:“帮我也拖一下吧!”
鹏飞又把第三辆车拖了出来。
“能不能便宜点儿啊?三十吧?”
鹏飞一笑:“中!中!中!咋都中。”
“还要钱啊?你这是趁火打劫发国难财啊!”最后一个女车主刻薄地说。
这时,村支书打来电话着急地喊:“快来!快来!赶快开铲车到村口,装沙袋堵围堰!”
鹏飞挂了电话,开始拖女车主的车。把她的车拖出来后,他就掉转车头朝村口驶去。拿着手机准备扫码付款的女车主看着远去的铲车,愣在了那里。
雨中,鹏飞用铲车把防洪突击队装好的沙袋“端”到了村口,大家堵起了一道一米多高的围堰。
雨水还在发疯似的倾倒,河水咆哮着向前奔涌,河边的水浪一个劲儿地往围堰上蹿。有的浪头蹿过沙袋,水涌进了村里。
“大家听着,五个党员留下来,其余的都赶紧回家。这水太大了,围堰是挡不住了。大家注意安全,回去做好自家防护,不要出门,水再大了就上屋顶上去。”村支书一遍遍地喊着,把村民们催回了家。
村支书转身对留下的党员说:“接到通知,山上的四大水库开始泄洪了,南河堤是三股泄洪水的交汇处,一旦决堤,咱村就会淹过房顶。大家上铲车,到南河堤去。走!快走!”
到了南河堤,鹏飞在村支书的指挥下,一铲车一铲车“端”着土石方加固到河堤的一段薄弱处。汹涌的洪水比他见过的黄河还宽。“只要加固了这一截河堤,洪水就不会漫过来,就淹不了俺的村子。”鹏飞想着,动作娴熟地干着。
不好,油表警示灯亮了,铲车要没油了。“可再有十几车就能把薄弱处加固好,这时一退就前功尽弃了啊!”鹏飞在心里嘀咕着,咬着牙脱掉湿透的上衣,狠狠地扔了:“拼了!”
大雨中,三股泄洪水顺着河道下来了。
村支书和大家一起向鹏飞使劲儿地挥手并大声呼喊,无奈都淹没在铲车的轰鸣和暴雨的混合声里。
这一截薄弱的河堤开始漫水了。村支书顺着河堤向鹏飞跑去。鹏飞驾着铲车“端”着一铲土,踩着油门,用尽最后一滴油冲向河里……
村支书两手拍着大腿哭喊道:“哎呀!鹏飞啊……”
在人们绝望的哭喊声中,鹏飞竟然从雨帘中跑了过来,回头看着自己的铲车被洪水一点点吞没,声音哽咽着说:“完了啊,河堤保不住了啊!这水太大了……”
村支书一下子抱住鹏飞:“孩儿啊,你尽力了,爸知道你尽力了。”
“快!我们赶快回村里组织大家撤离……”村支书对大家说。
五个人往村里赶去。大雨连着天地,瓢泼一样泼在五个人的身上。
后记:村里的五名党员与赶来支援的部队官兵、救援队一起,不分昼夜,紧急组织全村百姓撤离,村民们无一人伤亡。洪水退后,鹏飞积极投入到村里的家园重建中。后来,在当地政府的帮扶下,鹏飞又买了一辆新铲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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