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
一
新冠肺炎可以人传染人被明确的时候,虽早有预感,她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有一丝恐慌和惧怕罩上了心头。她和几个科室人员已经接触过几例病患,虽然做了防护,但防护过于简陋,也不知道能不能阻擋住病毒的侵袭。她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她是科室主任,也是科室唯一的党员,她不能让科室里的那些医生和护士看出她的恐慌,更不能让他们只凭“医者仁心”直面病毒。她迅速安排科室人员做好自身防护,调整人员工作。除了她和几名工作经验丰富的医生护士可以进入隔离区与患者近距离接触外,其余人员全部退后——不是退出,而是在后面全力做好前线保障。
她给相依为命的母亲发了一条微信:“妈妈,我这段时间回不去了,缺什么少什么你打电话让楼下的超市给你送上去吧!”她的母亲,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除了年老,腿脚还十分不便。
二
她每天都能接到女儿的一条微信。女儿告诉她,自己很好,很安全,但很忙。女儿在救人,争分夺秒,与死神抢夺生命。她拖着一条不听使唤的腿,擦屋子,拖地,做她自己的饭。她还能动,虽然不便,屋子擦不好,地也拖不净,但她想干。这些活儿一直都是女儿在做,等女儿回来,这些活儿她就不用着急做了。女儿一定很累很累,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她一定要让女儿一进屋看到屋子跟她收拾得一样干净,让她不用擦屋子,不用拖地,就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三
她成了一名新冠肺炎患者,还是重症。她终于还是没有躲开病毒的撕咬。她如何躲得开?每天都与病毒面对面地厮杀,争抢每一个鲜活的生命,穷凶极恶的病毒怎么可能放过她呢!她依旧每天给母亲发条微信,告诉母亲她很好,很安全,也很忙。母亲便会回她一个“拥抱”,然后再回一句:“妈妈等你回来。”母亲告诉她,不用担心她,每天都有人给她送菜,但不知道是谁送的。她便笑了,她和母亲在小区人缘是很好的。
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对一直在隔离病房工作的助手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用我的手机,每天给我妈妈发条微信,告诉她我很好,很安全,但很忙……”
她的助手从隔离病房出来了,把她的手机放在医生办公桌上,眼含热泪对每一位科室人员说:“无论是谁,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就每天给她妈妈发条微信!”
四
有人敲门,轻轻地。她的耳朵特别好,一点儿不聋。他们知道。她拖着一条腿慢慢地往门口挪。她不着急,敲门的人已经快速离开了。她已经习惯了。打开门,果然没人,门口放着两样菜,够她吃一两天了。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她不知道今天给她送菜的又是谁。每天都有人送菜来,敲门,开门只见菜不见人。小区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女儿在医院抢救病人,她的腿脚不方便。她不想让送菜的好心人受累还搭钱,便把钱和一张写有“菜钱”的纸贴在门外。可没人拿钱,菜却依旧天天出现在门口。她想了想,拿出一沓钱装在信封里,写上字,放在门外,委托送菜的人替她捐给医护人员。这次,钱被拿走了。第二天,她捐钱的收据和一兜菜一起出现在了门口。
她收到了女儿的微信,不再是“我很好,很安全,但很忙”,女儿说:“我明天就回来。经过三个月的艰苦奋战,我们终于打败了病毒,我终于可以回家看妈妈了。”她有些恍惚,一晃三个月了,她终于可以看见女儿了。可是……泪珠不断地从眼里滚落下来。她抖着手回了微信:“妈妈在家等你!”
五
门响了。
听声音她知道,不是送菜的。可也不是女儿,女儿有家门钥匙。她拖着一条腿,哆嗦着手打开了门。她看见了女儿,还有女儿的那些同事。灰色照片上的女儿被她的一个同事紧紧地抱在胸前。她扶住门框,她早已有预感了——女儿再忙,也不能三个月只给她发微信报平安,而不打一个电话通一下视频。她咬着牙,忍着泪水不让它落下来,昨天已经流过泪了,女儿今天回来,应该高兴才对,不能让女儿看到她哭了。
可女儿的同事们,齐刷刷地冲她喊了一声:“妈妈,我们回来了!”
她忍了又忍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滚了出来。还好,泪眼蒙眬中,女儿依旧在冲她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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