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皓哲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设计艺术学硕士
高静怡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设计艺术学硕士
园林诗与中华传统诗词文化一脉相承,蕴含诗理、画理与哲理,通过景物的描写和意境的塑造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古典园林追求诗情画意,一池一山、一花一景间流露出的唯美意境让人流连忘返。意境作为我国传统审美的特殊部分,是“意”与“境”融合的产物,这里的“意”是主观感受,“境”则偏向客观存在,“意”与“境”的结合是创作者将情感、理念融于生活和景物之中的过程,从而可以引发出观者在情感上的共鸣[1]。意境使得园林和园林诗有了思想意韵,代表着创作者所求索的审美目标和审美境界,寄托着创作者的思想、情感和欲表达的哲理[2]。
王维作为盛唐时期文人造园的集大成者,在园林诗与造园领域都造诣颇深。其园林诗善于“以诗造境”、造园“景中有诗”,园林诗与园林之间的意境有着值得深入探讨的联系。
王维得以流传的园林诗共有诗八十多首[3],根据内容可将它们分成三类:一是描写园林别业的诗作,如《终南别业》、《韦侍郎山居》等;二是吟咏园林内景物诗作,如《辋川集》二十首;三是展现自己及友人闲适园林生活的诗作,如《田园乐》七首、《山居即事》等。
无论是以上哪种类别,都展示着诗人清美秀丽的诗风,饱含优美的艺术意境。
王维园林诗中对景物的描写精彩纷呈,诗人通过园林诗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幅优美的山水风景画,同时表现出一种突破画面的境界。王维园林诗塑造意境的特点主要有:
第一,以感觉入诗。韩愈“以文为诗”,苏轼“以诗为词”,王维的则是以感觉入诗,尤其是注重光感和色感的塑造,使园林诗的形色兼具;
第二,注重对声音的捕捉和控制,常常加入泉流、鸟鸣等声音,时而独奏、时而合鸣、时而低缓、时而急促,善于借助声音展现多维的园林风貌[4];
第三,王维善于捕捉运动中变化的景象,常常将动与静交互衬托,体现在以动写静和以静衬动;
第四,描写景物的同时兼具情感和心境的表达,在园林诗中寄情于景、借景抒情;
第五,受到禅学观念影响,常以禅趣、禅法入诗,因此诗中常蕴含着诗人清闲淡远的思想。
第六,在语言运用上,常使用白描、夸张、想象、渲染等写作手法。除此之外,王维园林诗用词凝练精准,尤其是动词的提炼和选择,也就是“炼字”。
综上所述,王维在塑造园林诗意境时,注重光影、颜色、声音、动态的捕捉描写和情感的表达,常常蕴含隐逸思想和禅意。这些特点常常通过写作手法、关键词以及“炼字”来实现。经过对关键词(字)的梳理和分类,可总结出了诗中蕴含的“六境三韵”。
“六境三韵”意境构建模式是诗人通过描写具有表现光影、颜色、声音、动态,以及表达情感和观念的意象,形成光境、色境、声境、动境、心境、禅境。从而通过画面感、节奏感、空间感三个层面塑造出园林诗的韵味、韵律和韵致。最后形成特定的意境(如图1)。
“六境”指的是局部视角的光境、色境、声境、动境、心境、禅境,包括单一境、对比境、组合境。“三韵”指的是整体视角的画面韵味、节奏韵律、空间韵致。通过一个个“境”的组合与叠加,则会进一步形成相应的“韵”。其中画面韵味主要通过光境和色境所蕴含的意味形成;节奏韵律主要通过声境和动境存在的节律形成;空间韵致主要通过心境和禅境表达的情致形成。
通过“六境”与“三韵”的塑造,可以形成特定的“意境”。刘熙载将意境分为四大类:弦泉幽咽指的是凄凉幽静的意境;雪月空明指的是唯美闲适的意境;花鸟缠绵指的是明丽鲜艳的意境;云雷奋发指的是恢弘壮阔的意境。这四种意境从平静到强烈,形成他们的“境”与“韵”都有所不同,具体体现在画面的光影基调、色彩组织;声音和动态的类型、快慢;空间的尺度、构成、纵深等方面。
光境:王维在描绘景象时,非常注重光线柔与强、明与暗的变化,由此表现出丰富的光感,常利用对光感的描写塑造“光境”。如《鹿柴》用一丝余晖打破了的幽暗的画面,反衬了深林的阴冷,由此形成强烈的“对比光境”。
色境:园林中景物的颜色丰富多彩,色彩是自然中美感的一种体现。王维擅长对自然山水色彩的捕捉,并善于用它们渲染气氛。在其众多园林诗中,经常出现对景物色彩的描述,从而形成特定的“色境”。例如“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一句运用了“炼字”的手法,描绘了一种鲜明艳丽的“对比色境”,于是辋川盎然的春意便被突出且夸张地被表现出来了。
声境:王维经常在诗歌中创造声境,将声音融入画面,仅在《辋川集》中就有20多处声音的描写[5]。王维诗作中的声境主要包括自然景物的声音、动物的叫声、由人的行为产生的声音等。例如“明月松间照,青川石上流”;“野花从发好,谷鸟一声幽”;“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等等。
动境:与声境相同,王维园林诗中描写事物的动感时通常也采用对比的方式来进行,动中取静、静中显动,即我们常说的“动静结合”、“以动衬静”,从而形成“对比动境”,突出景物的安静或灵动,达到想塑造的意境效果。例如《鸟鸣涧》捕捉了桂花缓缓飘落、月亮徐徐升起、山鸟栖而复醒这三个动的意象,反衬夜晚和春山的“静”。
心境:前面所提到的光境、色境、声境和动境的关键在于直接捕捉自然环境中的意象,即“捉景”,从而反映出想要表达的“意”。心境的塑造与表达则更加抽象,经常通过一些动词的“炼字”,体现出自然山水与人的心灵的呼应。例如“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一句,描写了一种似幻似真的感受,是对超脱于现实的心境的描写,“空”字和“湿”字本存在矛盾,却在这种“天人合一”的心境中被统一起来了。
禅境:禅境既是返璞归真的纯洁向往,又是超凡脱俗的崇高理想,往往囊括着佛学禅理或禅宗思想。王维常在诗中运用“空”一字。例如将视角锁定为山的时,常用“空山”的形容:“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等。这些都表明了诗人着于顿悟依归、物我合一的精神取向以及追求空明洁净、空寂清净的禅宗意境,借由禅境的塑造便做到了将禅理融于园林诗中。
画面韵味:园林诗中的画面韵味来自于对自然景物的描写,经常通过光线和色彩这两个视觉要素来表现,不同的光线和色彩基调可以表达出不同的意境。例如园林诗整体色调偏向光亮、颜色多为暖色的画面容易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而整体色调偏向幽暗、冷色的画面常常带给人以寂静的感觉。
节奏韵律:园林诗中韵律可以从多方面体现,例如在整体视角下,各种“声境”和“动境”交织就形成了园林诗中的节奏韵律,这种节奏韵律有急促的、舒缓的、空灵的,均可表现出不同的意境,因此其作品所营造的画面真实而不空洞、生动而不浮躁。
空间韵致:王维常用禅宗从容大度、安静闲适的眼光去观察万物,并用清丽、脱俗的语言将万物与心境创造于无边的空间之中。因此王维成为了将佛学禅理融入至诗歌创作的典型,将禅理融于诗词,将心境融于意境,并创造出极具纵深感和包容感的空间,在园林诗中形成“空间韵致”。
园林诗通过“捉景”和“炼字”来完成“六境三韵”的表达,而园林作品中的“六境三韵”则更多通过园林景象的组织来完成。辋川别业是王维在造园领域的代表作,园中之景如诗如画,充分体现了王维诗与景交融的艺术追求。根据辋川图、辋川集以及后人整理出的更多历史资料和分析,便可以对辋川别业的样貌、景色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并对其中蕴含的“六境三韵”有所认知。
在整体视角下,辋川别业中的“三韵”通过以下三点组织:
一是园林营建基于自然。例如在宏观角度下的辋川别业,通过青山绿水构成整体的色彩基调,同时借助或创造蜿蜒的地形地貌。在山水格局上,王维以辋川的山水为基础,根据空间的开合变化打造出各个别具特色的景点,形成山、岗、坞、溪、湖、泉、滩等丰富的地貌和空间,并辅以丛植的草木,绘制出一幅充满“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画面韵味。
二是园林生活融于自然。辋川别业存在着生活群体和飞禽走兽,这些人与动物给园林带来了丰富的音响,包括生活中的人语、歌声、琴声等各种生活行为的声音和动态,和动物的叫声和动态。王维将园林生活回归到自然,并很好地融入其中,这些生活中的元素不仅仅是一种生态需求,同时也丰富了当地的环境,使园林更有“静中有声,静中有动”的节奏韵律。
三是园林内涵超脱自然。意境的创造来自于主体心灵对某种人生境界的体验,空间韵致不仅体现于园林的营建,同时也表达着造园者内心深处“半隐”的理想诉求。这一点可以体现在辋川别业虚实相生的空间层次上。辋川别业无论是各景点之间还是景点内部要素都存在着空间关系,前、中、景由近及远、由小及大,从而建立出一个丰富而具有纵深感的空间,使得园林空间有实有虚、时具时幻,具有空间韵致。例如椒园以花椒为前中景,园外青山为远景,利用园内外的对比,表达“半隐”的惆怅。
局部视角下,辋川别业中的“六境”通过以下三点组织:
一是添色。正如园林诗中的色彩表达,王维常将自然中的颜色纳于辋川园林之中,增强色彩效果。具体体现在下面三个层面:①园林的整体色彩基调中有设计地添加具有色彩个性的要素,例如部分景点出现明艳的红色,在辋川偏冷而轻快明朗的主色调中,增加“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感觉,将个性的颜色与山中的宁静融为一体。②局部点缀各种树木花卉,使每一景点的主景植物都不尽相同,例如竹里馆的造景元素以竹为主,主要呈绿色,而漆园以漆树为主,呈金色。③园内植物季相特征分明,这使得整个园林在整体色彩基调一致的同时又具有空间性和时间性,不仅步移景异,而且时移景异。辋川别业春有木兰、夏有荷、秋有漆树、冬有槐,在各地、各时形成不同的色境。
二是巧借。包括影借、声借等。①影借指的是通过树木等造景元素与光的配合产生丰富多样的“光境”,例如山顶的木兰林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限量,在光影的配合下凸显了红叶与花的色彩斑斓。除此之外,还可以巧用影借将水中的倒影作为园中之景,使得景影相应,形成一种特殊的光境。②声借指的是将具有一定倾向性的自然声响或人为创造的声响,有设计地纳入园林中,使得形声相益。例如鸟、人声音。同时还可以向生物“借动”。
三是象征。①首先是造景元素意象的象征性,这使得辋川的景色具有情与景合、意与景浑的特点。例如竹子象征刚正不阿的志向;文杏、香茅象征高风亮节的情操;木芙蓉象征怀才不遇的感慨。②其次是建筑形式具有象征性。王维通过将建筑分散布置,充分利用自然环境点缀其间,避免生硬的人工痕迹,建立一种“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和谐关系。例如竹里馆营建在竹林环抱之中,临湖厅置于湖边赏景佳处,充分体现了王维追求自然本真的禅趣。
笔者在北京清尚建筑装饰有限公司实习期间学习了各类展览展陈项目,其中中国园林博物馆造园技艺厅与园林文化厅的展厅设计细致精彩,“六境三韵”也有一定的体现。(如图2)造园技艺厅在表现手法上运用中国园林基本要素的叠加方式,将园林中应有的花厅、之字长廊、圆亭、曲水流觞、叠石、漏窗、园林绿化、知鱼桥等造园技艺进行综合复原展示[6]。
图2 中国园林博物馆造园技艺厅实景照片(引自2018年度清尚项目宣传图册)
通过前面的叙述可得知,“六境三韵”在王维的园林诗与园林中都有所体现。下面结合古典园林空间,通过图式语言理论框架,对王维园林诗的设计语汇、设计词句法、设计语法进行归纳,将“六境三韵”图式化,系统性地探讨“六境三韵”的塑造规律与原则。
园林诗的设计语汇有“字”、“词”和“词组”三种形式,指的是生成各种“境”和“韵”的园林要素。
“字”是指园林诗中单一的园林要素,是构成园林诗图式语言最基本的单位。园林诗中“字”要素主要有五类,包括古典园林中常见的植物类要素、建筑类要素、山水类要素,还有可以营造意境的自然类要素以及动物类要素。其中植物类“字”要素使用频率最高;建筑类“字”有功能建筑、串联建筑、分隔建筑三种类型;山水类“字”层面包括水、石等自然要素和一些可以表达山水空间特征的人工要素;动物类“字”层面包括飞禽、走兽、虫鱼以及人类;自然类“字”主要有日、月、云、雾、雨、烟等自然单位(如图3)。
图3 常见的字层面设计语汇(作者自绘)
园林诗设计语汇中的“词”是由多个园林要素的组合,可以是同一个“字”的重复,也可以是不同“字”的组合。园林诗中的景观词通常是植物类要素、建筑类要素和山水类要素之间的组合,例如建筑组合、绿地、花丛以及各种驳岸(如图4)。
图4 常见的词层面设计语汇(作者自绘)
园林诗设计语汇的“词组”是由多个“词”共同构成的相对独立的园林景观单元,是园林诗基本空间的构成单元或基本组合空间。其中动物类与自然类要素不单独成组,这两类要素通常辅佐其他类要素形成用于营造意境的设计词组。
园林诗句法组合多个园林诗词组、布置各个词组间的内在关系,以描绘出相对完整的园林景点。园林诗中关于光影、色彩、声音、动态、情感和观念的组织都需要通过园林诗句法完成,由此可以形成不同的“境”。不同园林景象的特质和描写方式有所不同,由此可将园林诗句法分为单一句法、对比句法和组合句法。
其中单一句法通过对园林景象某一特质的描述,形成具有鲜明个性的“单一境”;对比句法通过对园林景象中两个特质对比,突出其中一方,从而形成“对比境”;组合句法通过对景象某一层面的综合描述,构建出一个基调,形成“组合境”。通过不同的句法,可以将设计语汇组织成为不同的“境”,以达到不同的表意效果(如图5)。
图5 不同句法形成的“境”(作者自绘)
园林诗语法指的是诗歌句与句之间的关系,是诗歌中描绘的园林景象单元转变为整体景点乃至整个诗集的基本准则。园林诗的主要语法关系有:微观-中观-宏观尺度;修辞;故事性;本土性;叙事性等。通过这些语法,园林诗句所塑造的“境”可以相互融合、并列、叠加、嵌套、交叉,从而形成画面、节奏、空间关系,产生园林诗的“三韵”,即画面韵味、节奏韵律、空间韵致。
以《辛夷坞》一诗为例。“木末芙蓉花”-《辛夷坞》-《辋川集》体现了微观-中观-宏观的尺度关系。在微观尺度中,“木末”二字将芙蓉花比作毛笔尖,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中观尺度中,《辛夷坞》一诗将视角落直接在芙蓉树上,充分发挥辛夷坞的本土性特点。诗中对四个单句进行了组织,前两局写景,后两句重情,完成了色境、动镜、声境、心境和禅境的叠加,给辛夷坞添加了画面、节奏和空间上的“韵”,且极具故事性。宏观尺度中,《辋川集》含有孟城坳……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二十首诗,诗歌按游览顺序排列,并交代了辋川二十景的空间秩序关系,具有很强的叙事性[7](如图6)。
图6 辋川图中的空间序列(引自《唐代田园山水植物意象研究》)
各种语法在不同园林诗中的使用方式不尽相同,以上说明仅作为举例,不能概括所有园林诗设计语法的用法。但总体而言,这些语法使得各尺度之间按照一定逻辑顺序相互包含和组织,从而形成一个具整体特征的园林空间。通过语法产生的“语境”则对应园林诗中的“意境”,句子所包含的内容要符合语境。同理,园林景点的存在也不能脱离其园林意境。语法的存在使得园林景象或景点在园林中得到有规则、有逻辑的组织,从而园林总体和谐、景点不跳脱。
王维园林诗意境可分成凄凉幽静、唯美闲适、明丽鲜艳、恢弘壮阔四类,构成每一类意境的园林要素以及“境”和“韵”都有所不同。从设计语汇、设计句法、设计语法的角度可归纳出塑造各类意境的一定规律,总结出可应用于园林意境“诗化”的典型模式。
王维园林诗中凄凉幽静的意境常常带有强烈借景抒情的意味,这与王维在仕途上的经历有关,例如《孟城坳》中借景表达的沧桑衰落与时间变迁,以及《竹里馆》中借景表达的幽然脱俗与凡尘的生活向往。
在设计语汇层面,王维常常借助植物的形态塑造凄凉幽静的意境,着重注意植物要素的选择。其中多用观枝干乔木和落叶乔木作为核心植物,如竹、柳、槐等,可借助这些植物的形态给人以清冷感。同时,这些植物可能伴有和意境相符的象征意义,例如柳树象征忧愁之感,可“以柳言愁”,便构成一幅包含哀愁的园林景观。
在设计句法层面常常以心境为核心进行六境的塑造。重点在于突出“幽”的光境和色境,“静”声境和动境,以及 “空幽”的禅境。因此多使用单一句法和对比句法。
在设计语法层面,注重故事性和叙事性。在选址上多利用山岭的地形,打造隔世的空寂感。植物种植模式上或采用孤植,突出画面残缺感;或采用丛植,从而形成较为私密的空间,加强空间的幽深感。
在王维的八十多首园林诗中,表达唯美闲适意境的占有大多数,辋川二十首中就有一半属于此类,这些园林诗大多表达诗人回归自然的悠然自得以及天人合一的思想。
在设计语汇层面,这一类意境的园林诗意象选择范围较为广泛、构成也比较复杂,通常以植物和山水要素为核心,通过植物、山水、建筑要素配合,以及动物类、自然类要素辅助来共同完成。植物多选择观叶或观花植物,如荷花、樱花、桂花、菖蒲、芦苇、芭蕉等,以及可以代表该地的乡土植物。设计词组常采用乔木植物的丛植、多种植物构成的植物群、伴有水生植物的自然型驳岸等,以突出自然的美好。
设计句法层面,利用组合句法较多,重点体现悠然的心境和禅境。光境、色境、声境、动境的塑造上讲求自然和谐,因此光影常常比较柔和,色彩以中性色为主,对比不宜强烈,同时可充分利用水和动物要素构成的声境和动境,常见做法有形成流动水景观、吸引鸟类入园等。
设计语法层面,不同尺度场景表达意境的重点有所不同,微观尺度多注重体现自然美,中观尺度多表达悠闲自得的情趣,宏观尺度的场景多蕴含天人合一的审美追求。此外,这一类意境的塑造往往注重本土性的发挥,这与悠然自得的心境以及天人合一的思想契合,常用做法有依托固有山水地貌、群植乡土植物等。
王维表达明丽鲜艳意境的园林诗多描绘出一片富有生机的景象,饱含生命力与活力,代表诗歌有《茱萸沜》、《辛夷坞》。
在设计语汇层面,主要依赖于植物要素的“借色”,因此多采用观花、观果植物,如芙蓉、玉兰、碧桃、紫叶李、荷花、茱萸、石榴等,多为色彩明艳的暖色。
在设计句法层面,多用对比句法和组合句法,从光境、色境、声境、动境的角度过对比突出景象的“生动”,或者组合构建丰富的园林空间。其中光境和色境的塑造尤为重要,因此塑造此类意境需要选址于阳光较为充分的地区,避免大面积的冷色出现。同时,这一类园林景象的心境常常开阔通明,禅境塑造相对弱化。
设计语法层面可以采用夸张的修辞,突出某一类特质,比如点缀饱和度高的颜色、加大彩色面积等等。
王维园林诗中关于恢弘壮阔意境的表达较少,有《金屑泉》、《欹湖》、《栾家濑》等,这一类诗词描绘的景象多表达阔达的心情,因此画面整体基调多表现为高度统一,具有空间纵深感。在设计语汇层面,多以山水元素为核心,自然类、动物类要素加以辅助。常将大面积的水作为主要景点,塑造以自然形态为主的山水空间,如湖、溪流、瀑布等。设计句法一方面设立基调,多采用单一句法塑造画面整体、一致的光境和色境;另一方面突出动感,多采用组合句法,创造节奏连续、紧密的声境和动境。设计语法充分发挥空间的宏观尺度,塑造具有纵深感和想象潜力的空间,因此选址多在视野开阔的地点。另一方面,可采用拟人的修辞,利用动感突出恢弘的气势,如创造湍急如在奔跑的水流。
通过本文的研究发现,王维的园林诗与园林作品中皆存在“六境三韵”,其中园林诗通过“捉景”和“炼字”来完成,而园林作品中则更多通过园林景象的组织来完成。“六境三韵”揭示了王维园林诗与园林的意境关系,此外,还可以通过“六境”和“三韵”的塑造,达到欲传达的意境效果。
塑造“六境三韵”的园林诗图式语言由设计语汇、设计句法、设计词法三个层面构成,由此可营造出四种意境:其中凄凉幽静的意境常常带有强烈借景抒情的意味;唯美闲适意境的多表达诗人回归自然的悠然自得以及天人合一的思想;明丽鲜艳的意境多富有生机与活力;恢弘壮阔意境的表达较少,多表达阔达的心情,画面整体基调多表现为高度统一,具有空间纵深感。本文提炼出营造意境的四个典型模式,指出其中的常用做法,以期为当代园林的“诗化”设计提供指导,但难免以偏概全,期待日后对此课题有更加完善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