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进口海关监管制度比较研究

□文/欧阳嘉仪 孙一超 庞颖怡 古亮锋

（上海海关学院 上海）

［提要］近年来，依托国家政策的扶持，以汽车平行进口为代表的平行进口贸易飞速发展，借助先进的跨境电商平台，大量平行进口商品销入国内，中国海关也针对该类特殊贸易制定相关监管政策。然而，现行海关政策仅局限于对平行进口汽车的监管，对判定平行进口商品是否涉及知识产权侵权等条例尚不明确，不仅给海关平行进口商品监管带来不便，更无法保障相关企业的权益。本文从广州海关、上海海关对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的实例入手，结合海关相关监管措施，分析当前中国海关对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的不足之处，探讨如何实现海关高效监管，实现更加合理科学的海关监管管理制度。

一、广州平行进口产业现状与海关监管分析

2016年3月，商务部等8部委联合发布《关于促进汽车平行进口试点的若干意见》，其中明确了允许通过海关特殊监管区域开展平行进口汽车保税仓储业务，标志着我国平行进口汽车告别“水货”的身份，实现合法化。2019年，汽车“平行进口+保税展示”新模式落地南沙，在当地海关政策的推动下，平行进口汽车贸易展现出了空前的盛况。

据此广州海关也推出了相应的平行进口汽车监管模式：首先，平行进口汽车以保税方式自境外运至保税区，办理入区通关手续，同时平行进口车企可以享受暂缓纳税的优惠；其次，平行进口汽车企业可以通过“保税展示交易”的途径，将处于保税状态的平行进口汽车进行展示的同时进行交易活动。这项政策有利于平行进口汽车产业的集约化发展以及拓展销售渠道，便于建立平行进口汽车仓储、展示、销售等环节一体化链条，实现“‘保税物流’+‘保税展示交易’+‘一次备案，多次使用’”的产业模式。

虽然相关政策不断完善推进，但当前广州市的平行进口车行业仍然存在一些问题：企业规范程度欠佳，政策不完善。在平行进口车未得到规范之前不少港口都存在这一销售行为，广州地区的港口也不例外。平行进口车长期处于国家法律的“灰色地带”，政府以及海关部门对平行进口车企业也未进行明确规范。因此，许多平行进口车企业沿用之前的规范制度，导致企业在运输、服务、管理等环节上存在不足，对于平行进口车消费者的保障大多基于商家的信誉程度，因此给消费者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例如，2019年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审判的广东省前行科技有限公司与消费者梁信源之间关于平行进口汽车合同一案，案件争议内容便涉及了平行进口汽车的改装问题。案涉《汽车销售合同》约定“全新车、无事故、无维修、无保养、现公里数为115公里，交车不超过200公里”，且被告前行科技有限公司认为对平行进口车在境外改装完成出厂后的车况的承诺和保证，是符合国家汽车平行进口政策的，也是行业的习惯性、常规性的做法，并无虚假情形。而上诉人认为将已行驶过的汽车改装再平行进口属于二手车买卖，并不属于新车进口。本案中，被告人认为调整汽车里程表属于改装范畴，但自行调改车辆里程表读数不属于根据国家汽车平行进口政策对车辆进行符合性改装的范畴。因此，本案最终判决认定前行科技公司在车辆销售过程中故意隐瞒了车辆真实情况，该行为构成欺诈，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五十五条第一款“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有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增加赔偿其受到的损失，增加赔偿的金额为消费者购买商品的价款或者接受服务的费用的三倍；增加赔偿的金额不足五百元的，为五百元。法律另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的规定，判令前行科技公司应承担购车款三倍的惩罚性赔偿责任。

可见，虽然随着法律的不断完善，平行进口车企业受到了较大程度上的规范。但由于一些自贸区众多企业聚集，其中不乏会出现因企业规范程度不到位所引起的纠纷，这不仅使消费者权益受损，自贸区评价会相对降低，也给广州平行进口车行业发展造成阻碍。这一连锁反应的重要原因就在于平行进口的相关企业规范程度欠佳，未能保证产品质量，给消费者带来平行进口车“水深”的感觉；另一方面从2020年开始，随着国六排放标准的实施，中国进入了“国六时代”。国六排放标准被认为是影响平行进口车的最大因素，虽然国家发改委发布的《关于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与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草案的报告》，明确提出“允许进口尾气排放实测结果达到国六标准的平行进口汽车”，但因为平行进口汽车本身的特殊性质———环保信息公开难度极大，所以造成国六标准的汽车不能顺利清关进入国内市场，再加上疫情困扰，使我国平行进口汽车市场暂时进入“寒冬”。因此，要使平行进口汽车产业进一步完善和回暖，还需要当地海关等行政部门和企业建立沟通机制，完善平行进口汽车售前及售后链条。海关还需继续着力于优化口岸营商环境，创新监管手段，推广应用“智慧海关”系统，推动减轻企业负担。

二、上海平行进口产业现状与海关监管分析

自2014年国务院批准上海自贸区试点汽车平行进口，平行进口车正式告别原先的“水货”身份，得到合法化，加上国内跨境电商平台的迅速发展，中国平行进口贸易市场迅速扩张，却也给海关监管带来了压力。依据上海知识产权法院发布的《上海知识产权法院涉自贸区知识产权案件审判情况（2015～2017）》数据可知，仅2015～2017年该法院处理的平行进口知识产权案件就有645件，其中涉及危害商标权及不正当竞争纠纷的案件占到了23.41%。自贸区内企业在国际贸易的开展中常会涉及平行进口商标侵权的问题，而在我国目前法律体系下，关于商标平行进口的有关标准，仅在2009年《专利法》第68条第一项中规定对其采取国际穷尽原则，缺乏其他明确的规定。另外，商标的平行进口也涉及到权力用尽原则，而我国目前对于该原则的运用范围及相关标准存在模糊与意见不统一，造成了国内对平行进口商标侵权认定规则的不明确性，并加大企业涉及相关侵权问题可能性的同时也增加了海关对于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的难度。

以上海自贸区发生的上海乔杉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与广东壹号大药房连锁有限公司、纽海电子商务（上海）有限公司侵害商标权纠纷案为例，被告壹号大药房将其购入的由台湾森田药妆有限公司生产的森田药妆面膜，放在另一被告纽海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电商平台进行销售。原告乔杉公司在此之前已获得了该面膜在中国大陆的网上独家许可销售权，以壹号药房未经许可销售经商标权保护产品，构成商标侵权为由，将两公司告上法庭。法院审理认为，被告销售的产品并非假冒产品，根据“商标权一次用尽原则”、商标的功能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第四十八条和第五十七条规定，驳回了原告乔杉公司的诉讼请求。

本案中，法院将“商标权利一次用尽”解释为：对于经商标权人许可等合法方式流入市场的产品，购买者无需经商标权人许可，有权将该商品再次出售或以其他方式提供给他人，商标权人或商标被授权许可人仅有一次控制商标商品商标权的权利，以避免其过大的控制权限而妨碍商品的自由流通。但对于“商标权利一次用尽”中的权利用尽范围、标准等问题并未进行进一步的解释，可见我国平行进口商品在知识产权方面的法律规定仍旧存有一定模糊，导致纠纷易发，这也对海关判定平行进口商品是否侵权及相关准入问题带来挑战。

现今，上海海关针对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的相关法规、政策几乎处于空白状态，在上海海关官网以及上海市人民政府官网搜索“平行进口”关键词，只能搜索到平行进口汽车相关的政策，而没有任何关于一般平行进口商品的监管措施。针对平行进口汽车监管，上海海关创新性地提出了保税仓储政策取代了原先的“落地缴税”政策，并同期推出了保税仓储监管操作规范。在平行进口汽车的监管模式上主要分为三步：入境监管、事中监管以及后续监管。入境监管主要由检验检疫机构对入区的平行进口汽车实施唯一性核查，确认车辆车架号与申报一致；对平行进口汽车禁止整改项目进行核查，重点核查车辆新旧、车架号钢印、车辆结构性等项目。事中监管主要由检验检疫机构应对自贸区内设立的平行进口汽车整改场所、保税仓储实施监督管理。后续监管主要由检验检疫机构对进口试点企业实施档案管理、一致性验证管理。对平行进口汽车企业而言，3个月的保税仓缓冲期大大充裕了其申报进口、申办检验检疫等各类进口手续的准备时间，同时企业在报税期内便可进行相关商品的展示及销售，加快资金回流，大大节省了企业在平行进口过程中的运作成本与时间成本，更高的收益也使得相关企业的平行进口业务得以不断扩充。对海关而言，平行进口汽车监管政策的出台为海关的相关监管业务提供了一个统一的标准，起了一定的规范作用，同时“保税仓储”制度与上海海关前期出台的诸如“保税展示交易”等制度的多元结合运用也进一步提升了海关平行进口汽车监管的效率与精准度。

三、广州、上海平行进口海关监管综合比较

通过选取广州、上海这两个国内具代表性的地区，对其平行进口产业与海关监管进行分析，可以得出两地平行进口海关监管的共性与差别，见表1。（表1）

表1 广州、上海海关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现状一览表

在共性方面，两地海关针对平行进口汽车的监管模式与规范大致统一，即参照“保税仓储”与“报税展示交易”及其他制度多元结合的监管模式，入境、事中及后续监管的三步监管模式逐步完善，给平行进口过程中的海关与企业带来了便利，体现了中国海关对平行进口汽车监管的重视，以及国家对平行进口汽车产业的大力扶持。然而，也存在着一些共性的问题，目前海关平行进口监管的相关规范都局限于对平行进口汽车的监管，而在其他平行进口商品的监管上存在着严重的政策空白，使得海关在对其他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的过程中缺乏统一的规范，给海关平行进口商品监管带来不便，也给国家的税收安全带来潜在威胁。同时，海关对于平行进口商品监管中一些细化政策的制定并不完善，如平行进口企业规范、知识产权监管规范等方面，使得平行进口监管中存在着一定的法律漏洞，也增加了相关企业在平行进口的过程中涉及司法纠纷的可能性。

在对平行进口商品的监管上，广州海关与上海海关的差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在平行进口汽车监管模式方面。广州海关在原先的“保税仓储”与不同制度多元结合的监管模式基础上进行了一定创新。以广州南沙的平行进口车辆预检验制度为例，南沙海关与第三方公司进行合作，共同对到港车辆进行检测，该制度下关区总体检测能力提升近2倍，单2019年5月汽车平行进口量同比增长近4倍，到港车辆实现“即到即检”。同时，南沙海关也与相关平行进口汽车企业展开积极合作，建立海关、企业和码头三者间的信息联动平台，灵活协调车辆在港口的装卸及检验安排，大大减少车辆在港口的停留时间，实现“货车不过夜”。针对平行进口汽车的监管，上海海关先后于2016年和2018年发布了两次关于平行进口汽车保税仓储的公告，设立平行进口汽车保税仓储海关监管相关规范程序，并对平行进口企业资质备案流程、申报要求、保税仓储期限规定等进行明确。其中，2018版公告对2016版公告中有关平行进口企业资质备案要求、平行进口汽车保税仓储期及期限内的相关整改等监管标准进行了一定的修改与完善，如2018版公告将平行进口汽车的保税仓储期限由原先的3个月的硬性规定修改为以特殊监管区域相关规定为准，保税仓储期限的灵活性大大提升，为平行进口企业相关申报工作提供便利，也使海关对平行进口汽车的监管效率更为优化。

（二）在两地海关的平行进口商品监管优势方面。广州海关位于粤港澳大湾区，运抵香港机场的进口货物可通过换装转运的方式快速运入广东境内海关，并直接办理清关，这给广州海关对进口商品的通关监管带来了极大便利。目前，虽然广州海关对除平行进口车辆以外的平行进口商品监管政策尚不明确，但若上述政策能够适用于平行进口商品监管，必将给广州海关及广东境内各海关的平行进口商品监管带来巨大便利，也为该地区平行进口贸易的发展带来优势。同时，借“海上丝绸之路”的东风，广州海关正在与荷兰、英国等沿线港口国家海关进行积极的通关交流与合作，并与香港霍英东集团有限公司、荷兰马士基远东班轮中心等名震海内外的商界、航运界企业进行合作，助力将广州南沙建设为粤港澳的货运枢纽，这也将为广州平行进口商品海关监管的发展创造有利条件。相较于广州海关的地理优势，上海海关对平行进口商品监管的优势主要体现在其成熟的保税区建设以及先进的监管标准方面。上海洋山港作为目前全国唯一的特殊综合保税区，与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实现“区港一体”，并与国内19个省市海关进行通关合作，运用大数据、区块链等新型技术对区内的多样性国际商品进行监管。同时，通过对标国际海关相关监管标准，洋山海关不断更新完善区内监管模式，删减无用冗余的海关监管程序，独创“先进区后报关”、“保税展示交易”等一系列创新监管制度，并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据海关发布官方数据显示，2019年上海洋山港进出口总货值达到2，285.6亿美元，较2013年增长10.4%，较2006年增长374.0%，可见洋山港保税区建设的逐步成熟化以及洋山海关监管模式不断创新完善的有效性。另外，上海海关已在浦东设立了多个百亿乃至千亿级别保税展示交易平台，保税区建设已相当成熟，逐步构成集保税期内展示、交易、维修等多种产业功能为一体的综合保税区，几乎可以满足平行进口汽车在保税期内的各项监管需求。和广州海关相同，目前上海海关针对除平行进口汽车之外的平行进口商品的监管政策几乎处于空白阶段，但上海海关成熟的保税区建设与高效且不断优化的海关监管模式无疑已为平行进口商品监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因此国家关于平行进口商品海关监管政策的明确与出台尤为关键。

（三）在两地海关平行进口商品监管面临的问题方面。广州海关面临的主要问题在于对跨境电商及相关平行进口企业的监管规范制度不明确、政策不完善，部分平行进口企业所遵循的规范制度无法保障消费者的权益，导致企业陷入纠纷、消费者权益不被保障以及消费者对平行进口海关监管满意度低的后果，如上文案例中由于平行进口企业相关规范欠佳，企业沿用先前行业的常规做法将平行进口汽车进行改装处理，而该改装车辆并不符合国家平行进口汽车政策的规定，导致消费者权益受到损害。上海海关面临的主要问题在于目前国内权力用尽原则运用范围与标准意见不统一、平行进口商标侵权认识规则不明确，造成平行进口商品监管难度大，法律纠纷频发。如，上文案例中法院在判决时仅对“商标权一次用尽原则”进行了初步解释，未对权利用尽范围、标准等问题进行深入解释，体现了当前中国平行进口商品知识产权方面法律规定的模糊，导致平行进口商品知识产权纠纷易发，也给海关判定平行进口商品是否侵权及相关准入问题带来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