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兴菊,王李源
(重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重庆,400044)
数据显示,2000年至2019年,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从1.26亿人增加到2.53亿人,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从10.2%上升至18.1%。[1]截至2019年底,重庆市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有643.61万人,占全市总人口的20.6%。[2]调查显示,X社区常住人口为10 195人,其中60—80岁的有1 909人,社区60岁以上老人的比例达18.72%。由此可见,中国城市社区陆续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随之而来凸显亟待解决的养老服务问题。我国养老模式呈现“9073①”分布状态,即以居家养老为主(占90%)、机构养老(占7%)和社区养老(占3%)为辅。以上三种模式均面临一系列困境:其一,随着现代家庭结构核心化与小型化变迁,传统代际反哺的居家养老模式面临“留守、失独以及独居”等新挑战;其二,以院舍集中照顾为主的“机构养老模式”面临公立机构“住不进”及市场化机构“住不起”的困境,同时养老服务机构化带来的“社会隔离”问题也受到大量研究者与一线服务人员的批判;其三,由于基层公共服务“事多人少,资源不足”,导致作为连接机构与家庭的社区养老模式难以发挥养老服务的补充与替代功能。[3]在此背景下,源于英国20世纪50年代的社区照顾模式应运而生,为解决中国养老困境提供新的出路。该模式强调发掘社区内部资源,发挥在熟悉环境中对老人的照顾和支持的独特优势,依托专业人士力量,通过链接正式与非正式的资源网络提供养老服务。
为了积极应对严峻的人口老龄化趋势,2019年10月,中共十九届四中全会中进一步明确养老体系建设新方向,强调加快建设居家社区机构相协调、医养康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4]一方面基于“9073”养老模式格局下,社区养老成为连接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的桥梁,具有弥补居家养老服务供给不足以及机构养老的边缘化等优势;另一方面民政部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扩大养老服务供给促进养老服务消费的实施意见》中进一步明确要求,到2022年社区养老服务设施配建率达100%,其中包括建成具有综合性功能的社区养老机构,为推动社区养老模式发展提供了政策契机。[5]
社会工作机构如何评估老年人的需求,激活社区资源共同参与建立社区养老食堂以搭建机构养老与居家养老服务的桥梁?如何依托养老食堂拓展与弥补机构养老与家庭养老服务的不足?如何使社区养老食堂运营实现“互助自助”的可持续发展?为了回答以上一系列问题,本研究以X社区养老食堂建立的实践过程为例,通过“三社联动”工作法构建社区养老照顾模式,进而探究“团结社区,互助养老”服务模式的逻辑与机制。
既有大量有关“三社联动”的研究集中于两大视角。一是对多元治理主体联动实践的理论分析,以公共治理视角为基础探讨通过广泛动员参与和有效制度供给,提升“三社联动”的运行效能;以社会系统理论视角强调形成共同参与、主动关联的新型服务网络,激活“三社联动”势能[6],协同治理视角试图探索“三社”主体联动协作机理以及“互构式关系”建构[7]等;以社会资本视角分析影响“三社联动”的宏微观因素,而嵌入理论视角通过“三社联动”参与基层社会治理创新实践,发现社区治理中国家与社会的“二重共生”机制。二是对联动治理的地方性实践经验进行分析,包括联动内容、类型、策略、模式、机制以及结果等方面,即通过“联席会议”“信息联动”“服务联办”等多元服务制度建设,[8]形成“平台委托型”“专业指导型”“项目引导型”“内部发展型”等类型构建[9]以及“要素联动”和“主体联动”进行“整合式联动”等策略[10],构建从“嵌入式”到“内生式”再到“融合式”的发展模式;[11]推动“接纳—嵌入—融合”的过程构建“三社联动”生态系统机制;[12]最终形成管理层面的“行政逻辑”、制度层面的“政治逻辑”、基层社区层面的“治理逻辑”和居民层面的“自治逻辑”等多种逻辑并存的状态[13],并关注“三社联动”实践对社区民众参与和党政部门的影响。[10]
有关“三社联动”与社区照顾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一是主体角色定位以及模式优劣势的分析。有研究认为,社区既是搭建养老服务网络的支撑平台,也是资源供应者,提供医疗、教育、文体娱乐等各类养老服务设施和资源;社会组织充当组织协调者和服务实施者角色,为社区养老注入社会资源,有效满足老人多元化需求;社会工作者在为老人提供专业服务的同时,也是资源链接者和关系协调者,充分发挥组织动员功能,以促进互助养老服务的开展。[14-15]也有研究发现,“三社联动”居家养老服务模式凸显“去行政化”、资源互补、权责明晰、资源整合和服务精细化等优势,但同时也存在主体角色定位不清、功能发挥不足、联动机制不健全、专业服务水平有限等现实困境[14]。二是主体联动关系方面,以政府购买服务为主导,社区提供服务平台,社会工作整合资源,社会组织提供具体服务运行的“三社联动”模式,在主体联动过程表现为社区与社会组织之间互补与共生,社区与社会工作者之间参谋与支持以及社会组织与社会工作者之间督导与协作关系。[16]
既有研究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不足。一是“三社联动”的理论基础与视角尚不具体,大多是从宏观的社会治理视角进行解释与分析,如公共治理理论、协同治理、社会系统以及社会资本理论等,缺乏从中观理论视角对社会服务进行分析,如发展性社会工作视角等;二是大多是一种浅层次的经验总结,对于“三社联动”模式、机制与逻辑等内容缺乏深入思考;三是有关“三社联动”在社区治理中的定位模糊,导致服务“口号”大于实际行动。虽然宏观政策为推动“三社联动”发展提供了契机,但在实践中却缺乏制度保障与资源支持,导致多元主体“联”与“动”低效运行。本研究拟从发展性社会工作理论视角出发,尝试运用“三社联动”工作法推动社区养老服务建设,以弥补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模式的不足,从而实现多元主体共建共治共享的社区养老照顾模式。
在社会治理背景下,为了突破既有将“三社联动”作为社会工作服务实践的通用性模式的分析,以强调社区为本、社区增权以及社会资本增值等特征的发展性社会工作视角为基础,运用“三社联动”方法构建社区养老服务照顾模式,进而从“社会中的国家”视角考察“三社联动”过程中多元主体的实践逻辑与路径,反思发展社会工作在逐渐进入中度与深度老龄化社会中的时代内涵与实践意义。
1. 发展性社会工作
基于对传统福利服务的“制度性”缺陷和治疗性社会工作“问题视角”的回应,发展性社会工作服务理念强调服务与经济发展相结合,注重改善和增强人们的经济活动能力及“生产性”(productivity),促进人们有效参与社会经济活动过程,并获得整体处境的改善,最终实现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协调统一。发展性社会工作具有社会投资性、社区为本介入、服务对象参与、国际意识实践、权利为本五大特点。
从社区服务层面解读,发展性社会工作主要体现为三大核心观点。一是社区为本。强调以社区的历史、环境和资源为基础,建立服务于社区的社会网络和社会支持。社会工作者则从社区本身的问题和需求出发,挖掘社区潜在的优势和资源,动员社区利益相关主体参与,围绕促进个人和社区整体发展的目标进行实践。二是社区增权。基于优势视角,强调个人能力建设与社会参与,通过赋予多元主体权利,唤醒个体的自主意识,最终实现自我增权。三是社会资本。重视经济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尤其是个体在生产性经济活动中的参与是该理论视角下工作策略的重要方向。然而与经济领域中物质资本不同,人们基于信任、情感、共同体意识而形成的相互信赖和支持性关系是社会资本关注的焦点。因此,重点投资人力和社会资本项目,消除妨碍经济参与的障碍并创造平等参与的机会成为大多数发展取向社会工作的策略和目标。总体而言,发展性视角下的社会工作实践强调社区资源挖掘、能力建设和社会资本投资,重视运用团体、社区及“整合式”的社会工作方法,恰当地处理“专业性”与“本土化”,专业社会工作者与志愿者、服务对象、普通民众等之间的关系,实现资源支持的多元化和持续性。
X社区养老食堂在建设过程中,首先以社区老人的“吃饭需求”为出发点,挖掘社区养老院、幼儿园的组织资源,动员社区退休老书记、网格小组长、志愿者,基于爱心企业、民族工业以及抗战历史为代表的社会和文化资源,搭建“在社区照顾”的正式与非正式资源网络。其次,以社区为平台,以社会工作者为纽带,构建养老院、社区居民、社会组织等多元主体参与的社区养老联动互助模式,即建立“由社区照顾”的全方位、多层次的共建、共治、共享的服务网络。最后,通过社区居民互助自助的方式培育社区能力以及动员社区内外资源,实现“对社区照顾”社区养老的可持续发展。
2. 社区照顾模式
社区照顾理念发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是伴随着“反院舍化运动”而出现的。英国政府最早将社区照顾理念引入老年人照顾服务中,认为老年人最佳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要通过居家服务来给予他们必要的协助,以避免他们在应对身体衰弱和疾病的时候与社会产生隔离。[17]对传统“机构收容式”照顾模式的批判使得院舍服务向社区服务转化,于是一种基于社区资源和网络的服务理念和方法逐渐形成。社区照顾是指社区工作者动员社区资源,运用正式的和非正式的支持网络,联结社区内政府和非政府机构,通过合作协调,由正式合法的社会服务机构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援助性服务。[18]沃克将社区照顾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在社区内实行照顾(Care in Community);二是由社区来负责照顾(Care by Community);三是对社区进行照顾(Care for Community),并根据不同需要照顾者形成差异化的服务与支持的工作策略。[19]
首先是“在社区照顾”。即以正式资源为基础,让需要照顾者在社区照顾中心或家庭接受照顾和服务,主要以政府、非政府组织在社区内设立的小型、专业服务机构为主要的照顾场域,涵盖机构中的照顾和专门人士的护理,其中政府或社会的正式服务部门是照顾所依靠的主要力量,其他非正式资源和网络支持作为辅助性的补充力量。其次是“由社区照顾”。即强调动员、组织社区内非正式资源对需要照顾者进行照顾,以家庭、社区等非正式场合为实施照顾的场域,由非正式服务部门承担主要照顾责任,由正式部门进行补充。最后是“对社区照顾”。为了防止家庭、邻里等非正式照顾者的时间、精力被“耗尽”,需要“对社区”提供充足的支援性社区服务辅助措施,使“在社区”以及“由社区”的养老服务照顾具有可持续性。“对社区照顾”强调外部输入性资源的必要性,在社区原有的资源和支持网络被激活的过程中,也需要进行一定的“输血”,从而实现自身可持续的“造血”。
X社区以养老食堂建设为中心,搭建多层次、全方位以及可持续的社区照顾网络。一是通过老年人需求评估以及社区资源挖掘与动员形成“在社区”的全方位照顾网络;二是通过社区中养老院提供外展服务,建立邻里志愿送餐服务的“自助与互助”的“由社区”多元化的支援网络;三是突破社区时空边界,动员社区内外正式与非正式资源赞助以及社会力量支持,形成对社区的可持续服务的资源网络。
3. 社区养老服务中的国家与社会:治理时代下的发展性社会工作
“三社联动”模式在内容上体现为社区、社会组织与社会工作者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但实质上在社区服务实践中体现为一种以居委会及以社会组织(或社会工作者)分别代表的国家与社会间的关系。既有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研究主要包括三种视角。一是法团主义与公民社会的二元论。该视角强调权利的一种分化结构。[20]二是以分类与权变理论为基础的“国家镶嵌在社会中”视角。该视角突破“国家”与“社会”二元对立以及修正公民社会和法团主义社会的“整体论”弊端,提出分类管理[21]、行政吸纳社会[22]等观点。三是互动合作理论。该理论将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理论研究推向高潮,从宏微观的动态策略行动视角分析国家与社会互动协同机制,“社会中的国家”便是一种持续互动与互构的关系[23-24],包括“利益契合”关系[25]、合作中的竞争关系[26]、“非对称依赖”[27]、“非协调约束”[28]、“非协同治理”[29]的依附式关系、“管家关系”[30]、“正当妥协”[31]等。有研究认为,“国家”和“社会”并非统一的行动单位,其内部存在着分化[32],不同层级政府的行动逻辑差异导致社会组织采取不同的策略[33]。
从管理向治理转型的背景下,国家与社会之间凸显一种在互动中形成的相互赋权(Mutual Enpowerment)关系。国家作为社会总体利益的代表,通过有效的渗透或嵌入社会组织网络,并与社会力量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社会治理体制的创新选择核心是发展一种“强国家−强社会”的国家与社会关系。为此,在社区治理过程中,国家尊重和调动社会的各种资源,培育社会力量,保持社区的主体性和自主性,提升自治能力,二者通过合作可以达到互相增权、互构互强的双赢格局。[34-35]发展性社会工作强调以社区为本的增权以及以资本增值为核心的理念与社会治理具有天然的亲和性。因此,从发展性社会工作理论视角对社区养老食堂治理案例的分析,有利于通过“三社联动”工作法共建社区养老照顾模式,重新反思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从而进一步探索社会化养老模式与路径。
面对严峻的老龄化现状以及多元化的养老服务需求,推动社区养老模式的发展成为弥补机构与家庭养老模式不足的必然选择。以政府职能改革与加强社区治理体系建设为契机,由社区、社会组织和社会工作者共同推动社区专业服务发展的“三社联动”模式成为回应社区多元化服务需求的重要力量与发展方向。社区养老模式以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为基础,社会工作发挥专业优势,以社区老人的需求为本,挖掘、盘点社区既有资源,动员社区多元主体广泛参与,通过共建养老食堂为载体的整合式服务实践,探索“社区为本”的养老照顾模式。在本研究中,借鉴发展性社会工作视角构建“团结社区—资源联动—互助养老”的生产性服务实践的分析框架,依托制度化服务资源与非正式网络搭建机构养老与家庭养老的桥梁,为居家老人提供社区服务与资源支持,最终形成“小食堂,大照顾”的社区共助养老照顾的图景(见图1)。
图1 “三社联动”共建社区养老照顾模式的实践逻辑与分析框架
本文主要以构建社区养老模式过程为基础,围绕三条逻辑线展开:一是以发展性社会工作理论视角为引导,通过社区为本、增权社区以及增值社会资本三大核心策略,构建整合式的社区养老服务发展路径;二是以社区照顾模式为基础,以“在社区”的服务、“由社区”的资源提供及“对社区”服务延伸发展三大服务维度实现社区照顾为本的生产服务实践;三是结合理论引导与服务模式框架提供专业化服务。专业社会工作者以老人服务需求评估为基础、社区为平台及突破社区边界的“社会组织”参与三大步骤成功建立并运营养老食堂,以解决社区老人吃饭难问题,并以此为载体,为居家养老连接机构服务资源,并提供延伸性服务,同时也为机构老人拓展机构外的服务空间,以避免机构养老所产生的“社会隔离”等困境。鉴于此,本文以发展性社会工作视角为引导,通过“在社区”、“由社区”以及“对社区”的服务框架,构建以社区社会工作者为核心,联动多方主体与资源共建的互助养老模式,打通机构养老与居家养老服务的“最后一公里”,为共治共建共享的社区养老服务体系贡献地方经验。
X社区成立于2004年,辖区面积0.34平方公里,包括6个居民小区,共5 632户居民,常住人口10 195人,居民以重庆第一棉纺织厂的退休职工为主②,也是一个承载民族工业以及抗战历史文化的老旧社区。该社区60岁以上老人有1 909人,占社区总人数的比例达18.72%,是一个典型的中度老龄化社区。社区周边有2所幼儿园,2家私人养老机构。现有社区居委会员工共16人,均为大专以上学历。老旧社区的基本设施适老化改造比较滞后,大多选择居家养老的居民对社区养老服务的需求日益突出。为此,X社区所在市区政府通过购买Y社会工作机构的老年人服务项目落地该社区,尝试探索社区养老服务实践模式。Y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成立于2016年,承接了X社区2018—2019年的老年人服务项目,开展为期一年的养老服务活动。随着项目的推进,服务主题经历了三阶段的调整:从老年人“心理健康与精神生活”到“吃饭问题”,再到“建立社区养老食堂为载体的社区照顾模式”。
本文所有一手文本资料均来源于2019—2020年笔者对X社区的书记、党建专干、社区网格员、养老院负责人、退休老书记、社会工作项目负责人以及若干社区居民进行的深度访谈,具体访谈人员的信息见表1。
表1 访谈人员基本信息表③
1. 服务关系建立:上下联动,顺利进入社区
基于当前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机构服务的项目制运作背景,专业服务以“政府与社会工作机构”建立的购买关系进入到基层社区时,层级信息不对称等问题导致社会工作机构与服务面临“服务被动”与“难被认可”等困境。为了顺利进入社区并获得社区认可,社会工作机构主要采取两条路线。
一是自上而下的项目实施路径,与社区居委会建立关系,以获得最大化支持。带着项目资源进入社区的社会工作机构以服务提供者进行定位。首先,向项目落地实施的社区居委会“报到”,了解社区当年重点工作计划,同时使社区对社会工作机构及服务项目有全面了解,以建立合作关系;其次,与社区建立例行沟通机制,及时汇报服务实施过程与困难;最后,明确社会工作机构的功能与定位,以获得服务实践专业发展空间。
最开始与社区书记交流,了解社区本年度重点工作计划,之后也要让书记明白我们社会工作者是去开展活动的,是帮忙解决难题的,还能拉赞助,以得到他们的认可。我们先帮社区做事情,“书记你觉得社区有什么事情,社会工作者能帮忙的,你先交给我们去解决”,最后我们帮忙把问题解决了,书记就觉得这个人还可以,以后有活动就会主动邀请我们。(20200502DT,20191120DT)
二是走群众路线,在社区领袖的带领下获得居民的认可与信任。社会工作者经由居委会介绍,成功发掘社区退休老书记的重要网络节点,并发动他成为项目的核心志愿者。社会工作者在老书记的陪同下进行社区走访,成功获得社区中有影响力居民的信任和认可,并组建社区志愿者队伍。在志愿者队伍与网格小组长的帮助下完成大约100户老人的走访与问卷调查,从问卷中了解到居民反映的一系列问题:如生病看病贵、无人照料、吃饭困难和娱乐活动单一等。在调研过程中志愿者们又打着“民政局的社会工作机构”旗帜为社会工作机构正名,进一步获得身份的合法性。为了加深居民对社会工作服务的认识与了解,社会工作机构配合社区举办垃圾分类活动,熟悉居民网格小组长,宣传社会工作者的身份和作用。
把社区退休书记作为志愿者,并进行入户走访。退休书记熟悉当地环境,熟悉群众,居民辨识度高。先由退休书记去敲门,然后他把我介绍给居民,我给居民说“你好,我们是民政局社会工作者”,这样能够快速与居民建立信任。(20191120DT,20190520ZT,20190709NSS)
通过自上而下进行项目落地“报到”与自下而上的群体路线,社会工作者获得了社区居委会的了解及居民的信任。这标志着社会工作机构成功进入社区,接下来社会工作机构将通过“组织社区”进一步明确社区居民的需求,并对社区资源状况进行摸底。
2. 需求与资源调查:穿针引线,动员社区力量
经过向社区书记“报到”以及社区领袖“引荐”后,进入服务场域的社会工作者如何了解居民的真实需求,并对社区资源状况进行摸底呢?一方面通过与居民“以心换心”的“心窝子话”,准确了解居民的需求;另一方面通过与书记的“例行沟通”机制,为社会工作者挖掘社区资源提供穿针引线的信息与方向。社区书记或者负责人成为项目服务落地实践网络的核心节点人物,鉴于此,社会工作者分两步走,以实现与关键资源和力量建立连接。
第一,把握真实需求,盘点“在地”资源现状。社会工作者通过对社区的走访调查发现,大部分老年人对用餐有需求。虽然老人对“养老院”比较反感,但由于既有政策表明,政府前期对社区养老食堂服务建设项目没有补贴与支持,所以把集中盘点社区“在地”可供用餐服务资源作为前期服务重点。社会工作者根据市场需求调查经验进行摸底,了解到辖区内有提供用餐服务意愿且用餐方便、可及性较强的共有2家私立养老院,即BKN与HX养老院,另外还有一家JS餐厅。但由于BKN养老院入住老人较多,他们缺乏宣传的兴趣与动力,而JS餐厅较小,且距离较远,老年人就餐不方便,所以仅有HX养老院有扩大老人入住率的宣传需求可能性,成为比较理想的合作目标。
我们和社区的人熟悉之后,他们就愿意讲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大实话,然后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了解到老人普遍存在吃饭困难问题。因为我家是做生意的,从小就受到市场熏陶,考虑到初期没有政策补贴和政府支持,附近的资源就1个饭店和2家养老院,其中1家BKN养老院入住老人多,没有宣传需求,所以去了第2家HX养老院,因为这家养老院现在还没住满,所以有宣传的需求,我们就去谈合作。(20191120DT,20190720LGY)
第二,积极寻求社区书记的协助,基于核心志愿者支持与社区网格员合作建立合作谈判团队。首先,社会工作者定期将前期居民的需求与资源盘点情况向书记汇报。通过书记介绍,社会工作者在社区党建专干陪同下共同开启与养老院的三方合作谈判,以深入了解养老院提供食堂服务的情况。其次,基于养老院用餐报价,社会工作者在社区网格员协助下组织召开多次居民价格需求的调查会,了解不同类型居民的就餐偏好与用餐价格。再次,社会工作者根据养老院的需求编制服务计划书,以养老食堂为载体提供专业服务,为谈判增加“筹码”。最后,抓住养老院的宣传需求,吊足养老院的胃口,与其打心理战,最终通过八轮价格谈判,实现养老食堂用餐价格的零盈利运营。
社会工作者与党建专干一起去谈合作,会让谈判合作速度加快。一开始养老院给我们的报价是两荤两素15元,但在谈判时无意中了解到,养老院家属过来吃饭时,两荤两素只收8元,所以我们知道了对方的底线价格。只有低价格才能吸引更多老人来啊,社会工作者要想办法把价格降下来。我们就去跟那些婆婆爷爷开座谈会,问他们平时喜欢去哪家餐馆吃饭,一般多少钱,根据他们的回答推断他们的心理价格是5—8元。对养老院用餐底价与居民的心理价位评估后,我们与养老院又进行多次谈判,试图平衡价格,从15元降到12元。之后社会工作者以老人大量用餐需求量调查结果为谈判条件,把用餐价格降到10元。社会工作者结合社区居民的实际收入情况向书记汇报,并邀请书记出面与养老院共同协调价格。三方会谈后,养老院最终愿意将价格降到两荤一素8元,零盈利运营。(20191120DT,20190810HSF,20190715QGS,20190720LGY,社区居民)
从发现社区居民“吃饭困难”的真实需求到梳理“在地”资源清单,通过多方合作,与社区养老院最终达成“零盈利”运营的用餐价格。在组织动员社区力量的过程中发现,社区书记通过穿针引线方式整合社区资源,并“赋权”社会工作者开展“在地”社区需求与资源调查,协助社会工作者与养老院谈判,以及获得社区网络支持。而社会工作者通过与社区书记建立例行汇报机制,使得社区书记成为联动方向的“掌舵者”与信息“中枢”。社区书记在关键环节及时出面,助力多方达成合作关系,最终解决了社区老年人的吃饭问题。
3. 老人需求与社区资源对接:各取所需,制定服务计划
基于“各取所需”的联动实践最终实现多方主体“合意”的用餐价格,标志着养老食堂合作共建关系初步形成。接下来,社会工作者以“社区为本”制定专业化的服务计划,加速推动养老食堂建立,进而实现老人的吃饭需求与社区资源对接。首先,制定食堂宣传与推广方案,根据用餐价格,调查用餐人数、用餐时间,并制定规则等;其次,与多元媒体合作,分类宣传,并扩大宣传覆盖面;最后,建立社区养老用餐服务制度,由社区来协助登记老年人的用餐需求,以保护老年人的信息安全。
两荤一素8元,用餐价格定出来之后,我们再做需求调查,拉横幅,网格组长入户宣传。调查发现,很多老年人都愿意尝试,我们第1天宣传就已经有30—40个人登记。刚开始社会工作者与社区达成一致,强烈要求社区进行用餐登记,以保证老人的信息安全。后来的宣传方案就是和幼儿园合作,发动小朋友成为志愿者,让小朋友拿着老年食堂提供的小蛋糕去每家每户敲门,告诉婆婆爷爷们老年食堂要成立了,希望他们捐一碗米,我们就送给他们一盒小蛋糕,大家在互换中很开心,也知道成立了老年食堂。(20191120DT,20190812SDY,20190812SDY,社区居民)
为了扩大社会影响力,社区书记联系了地方电视台,还邀请老人用微信、自媒体发布和转发信息。很快,附近几个街道的老年人都知道了养老食堂,还打电话到社区说,想过来吃饭。为什么会这么成功,是因为朋友圈与电视媒体都很重要,年轻人喜欢通过朋友圈扩散,但老年人喜欢看电视台,宣传信息通过疯狂转发出现“裂变”。(20191120DT,20190520ZT,社区居民)
食堂用餐价格的敲定成为初步合作关系的起点,社会工作者以社区为平台,为养老院开办养老食堂制定宣传、推广与用餐服务计划,以便于打破居家养老的老年人与养老院的边界区隔,为养老院以食堂“零盈利”运营价格而获得拓展服务宣传的合法性。以“社区为本”的宣传推广活动实现了分众媒体广覆盖与裂变式的宣传效果,同时动员社区幼儿园小朋友志愿者对养老食堂的开业进行“敲门式”宣传,并通过“物物交换”过程促进社区居民的融合关系。
4. 养老服务实施过程:多方合力,食堂开业运营
基于多方合力社区养老院食堂开业运营已“万事俱备”,定于中秋节的开业免费试吃活动,居民口口相传与分众媒体全覆盖宣传,吸引了大量周边社区老年人参与,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反响。开业运营过程中,社会工作者通过对老年人用餐满意度调查发现,食堂运营面临四个问题:一是部分老人认为养老院死亡气息重或吃食堂没有面子,所以“不愿去”;二是出现低龄老人“不愿来”,而高龄老人腿脚不便“来不了”;三是老年人更愿意向社会工作者反映食堂菜品意见,而非直接向养老院提出;四是老年人在食堂就餐后的娱乐活动与空间比较缺乏。
食堂运营成功的一点是中秋节做了一个开业免费试吃活动,来了100多人,养老院暂时容纳不下,就给排队老年人发月饼,以维系关系。当时我负责整合社区资源,联系养老院提供物资,社区联系网格小组长,发动居民宣传养老食堂成立和开业免费试吃活动,邀请了两个媒体进行报道。前期试运营的时候,大部分60多岁的老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们都是能在家做饭的,但真正到了生活确实不能自理的地步,他们又觉得行动不方便,不能到食堂就餐,希望有送餐服务。另外,有部分老年人觉得养老院死亡气息严重,还有人觉得去养老院吃饭是没人要,很没面子,所以他们不愿意去。
由于前期我们与老年人建立了感情,所以我们就带他们一起去尝试,“第一次我们先去接触,你觉得好我们就去、不好就不去了嘛”。在社会工作者的带领下,他们慢慢开始愿意去养老院食堂花钱吃饭。为了在吃饭后营造一种亲切感,丰富饭后的娱乐活动,我们为他们开展一些兴趣活动,比如说手工,志愿者送餐培训等;此外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社会工作者以及社区工作员收集意见,以不断提升用餐服务质量。(20191120DT,20190520ZT,社区居民)
为了解决养老食堂面临的困境,社会工作者进一步挖掘社区资源,制定并实施“由社区”的养老食堂运营服务计划。第一,制定食堂用餐体验计划,一方面社会工作者与养老院协商达成对院内老人与院外老人进行“分区域”就餐的服务方式;另一方面社会工作者带领老年人体验用餐服务,并及时告知他们食堂的服务内容与规则,改变老人对养老院的认知。第二,动员社区失业人员,同时培育“老伙伴”互助团队,为“出行不便”的老人提供送餐服务。第三,建立一套就餐意见反馈机制,根据老人对就餐服务的意见,社会工作者与食堂协商动态调整菜品,并提升服务质量。第四,社区书记例行了解社区食堂运行状况和就餐意见,为推进食堂有序运行提供保障。第五,制定食堂社会工作例行专业服务计划,包括在食堂设置文化活动中心、成立互助小组、开展娱乐活动等,以丰富老年人茶余饭后的精神生活。
5. 养老服务实施成效:突破边界,可持续运营
社区为本的养老食堂的成立与运营成为社区养老照顾模式的载体与平台,但要实现其可持续运营,不仅需要“由社区”提供多元化资源,更需要突破社区边界,动员外界资源,实现社区、居家与机构养老的联动。以食堂成立运营为转折点,前期社会工作者通过发掘与链接社区内部资源,建立“由社区”照顾的养老食堂,成为连接社区、家庭与社会的重要平台,从而有利于社会工作服务突破社区边界,从宏微观层次获取资源,推动养老食堂的可持续发展:通过积分兑换用餐服务,培养老人的用餐习惯,并以生命回顾为基础,调查和挖掘社区文化背景,为老人书写历史;以服务为导向,为社区与养老院提供专业的资源支持(如员工支持、心理援助、护理讲座等服务),提升服务能力与拓展服务空间;养老院为居家老人提供低价的外展服务,包括家政服务、医疗理疗、喘息服务、一键呼救服务等;与社会爱心企业建立合作关系,搭建社区内外资源支持网络。
为了培养老年人食堂用餐的习惯,老人们每次用餐积1分,邀请1位朋友用餐积2分,积满8分便可以免费用餐一次,这样就慢慢形成正强化。食堂为社会工作者开展老人服务活动提供场地,通过活动形成巨大的交往圈子,比如有些空巢老人在活动中真正找到了朋友,跟其他老人聊他们过去的故事。另外,用餐老人成为连接家庭、社区与机构的主体,养老院为社区老人以低价提供外展服务,包括家政服务、医疗服务、理疗服务、喘息服务、一键呼救服务以及党员免费提供公益服务等。(20190720LGY)
为了提升服务质量,社会工作者对食堂员工开展培训改善服务态度。与此同时,当宣传效果达到后,养老院的合作意愿就会降低,需要寻求老年食堂新的利益动态平衡点,或者寻求政府补贴、企业资助或公众捐赠等方式补贴服务价格。以满足企业的形象宣传需求为出发点,社会工作者积极寻求合作企业的赞助,包括哈尔滨银行、海信集团、国美电器等。(访谈资料:20191120DT,20190720LGY)
为了推动社区养老食堂的可持续发展,社会工作者服务的实践从社区层面走向宏观大社会。从社区老人的“吃饭需求”到“在地”资源盘点,并通过“在社区”资源对接建立养老食堂平台的过程表明,以社区书记赋权为前提,社会工作者充分发挥资源动员与链接能力,最终实现多元主体联动,共建可持续的社区养老照顾模式目标。
社区养老食堂建立与运营过程表明,在缺乏政策支持与政府补贴的前提下,社会工作者首先通过向社区书记“报到”而获得服务进入的合法性,进而找到社区“守门人”——退休老书记作为核心志愿者,从而为社会工作者名正言顺地进入社区提供民间基础。根据中度老龄化社区中的老年人“吃饭困难”的需求,社会工作者致力于盘点链接“在地”资源,以“低成本,高产出”的方式建立养老食堂,使养老食堂成为连接居家养老与社区养老的纽带与平台。由此可见,在“三社联动”视角下以社区养老食堂为载体的社区养老照顾模式,为专业社会工作服务实践赋权,从而提升团结社区与互助养老的社会资本。
社区照顾模式依托社区内外多元主体组成的正式与非正式社会服务网络,通过“在社区”、“由社区”以及“对社区”的行动策略为需要照顾的老人提供服务与支持,实质上成为搭建机构养老与家庭养老的桥梁。[19]养老食堂的实践案例表明,社会工作者以团结社区为理念,通过多阶段动员社区内资源建立养老食堂为平台,进而突破社区边界构建可持续的服务实践与资源网络,最终实现从团结社区走向社区团结的互助养老发展过程。
1. 以“需求”为前提,团结社区多元主体,推动居家老人“在社区照顾”服务的落地
社会工作者通过上下两条路径发现多元化需求,即社区老年人面临“吃饭困难”,社区居委会希望推动社区养老服务,社区养老院有扩大潜在客户的宣传需求,社区退休书记希望发挥余热的诉求以及爱心企业的公益形象宣传需求等,社会工作者作为需求集合链接的节点,以建立养老食堂为突破口,搭建多元互动平台回应不同主体需求,进而弥合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之间的断裂,形成“在社区照顾”的养老模式。
2. 以“组织”为核心,整合社区资源,提升社区主体“由社区照顾”服务的参与度
社区书记作为服务联动方向的“掌舵者”与信息网络的“中枢”,通过穿针引线的方式“赋权”社会工作者共享社区中的资源网络,深入开展“在地”需求调查与资源挖掘,作为协助者参与养老院谈判,并获得社区网络支持。社区书记在关键环节及时出面,助力多方达成合作关系,最终使社区养老食堂以“零盈利”用餐价格为老年人提供服务,从而解决了社区老年人的吃饭问题。
3. 以“社区团结”为目标,促进社区发展“对社区照顾”服务的可持续
社会工作机构通过专业性支持服务与非专业性支援服务搭建“机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融合体系,以降低社区养老成本与增加便利性,同时加强与爱心企业建立合作关系,拓展社区内外资源网络,开展社区民族工业与抗战文化背景下的老人口述史研究,挖掘社区服务的精神文化内核,提升老年人的社区归属感与文化认同感。
本研究以发展性社会工作视角为基础,采用“三社联动”工作法建构社区养老照顾模式。基于社区养老食堂建立的过程中动态呈现“三社”主体互动过程,对作为平台的社区、联动者的社会工作者以及实践者的社会组织主体与角色进行再认识。基于“三社联动”工作法共建社区养老食堂的过程分析,对“按需而动,有序而联”的社区养老照顾模式的实践逻辑与经验进行分析。
1. “三社联动”主体与角色再认识
X社区的养老食堂案例动态呈现了“三社”主体联动共建的过程,有利于对多元主体的内涵与角色定位进行再认识。
第一,作为平台的“社区”。已有关于“三社联动”的研究将社区定位于社区居委会,而本文将“社区”服务场域进行三个层次的解读:一是作为地域共同体的“小型熟人社会”,X社区拥有丰富的民族工业与抗战文化历史资源,但逐渐面临老龄化的困境,为推动邻里共建“互助自助”养老模式提供社区基础与现实契机;二是社区居委会,以社区书记为“掌舵者”的基层社区治理团队,作为资源联动主体的核心与行动合法性的保障,支持引导社会工作者服务的方向与路径;三是社区的居民,他们是有“吃饭需求”的老人群体,是养老食堂服务的对象与评估者,也是互助志愿服务团队的成员。从基层治理平台到居民的多元化参与,不断拓展“社区”的空间范围与实践内涵。
第二,作为联动者的“社会工作者”。已有研究中不乏对“社会工作者”资源链接者角色的讨论,而本文社会工作者“联动”的内涵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从“白猫黑猫”视角重新审视“有证”(取得社会工作专业学位、职业资格证等)的社会工作者与“无证”(未取得社会工作专业学位、职业资格证等)的社会工作者的联动作用,作为非专业出生的社会工作者凭借“资源链接”优势成功推动社区养老食堂共建;二是拓展“社会工作者”本土化实践空间,推动专业社会工作者的本土化与本土工作的社会工作化的双向转化,基层社区工作人员作为服务网络的核心节点且拥有较强的学习能力,为社会工作本土化拓展实践的空间。
第三,作为实践者的“社会组织”。已有研究将“社会组织”定义为具有行动合法性的社会组织,不包括非正式的社区自组织或具有社会企业性质的单位。[36]作为社区服务传递与输送的载体,多元化社会组织影响服务资源的动员能力与可持续性发展路径。研究发现,作为养老食堂共建主体之一的私立养老院,以“零盈利”的低价运营模式为社区老人提供用餐服务,实质上发挥了“社会企业”的功能。此外养老食堂的建立成为居委会探索社区养老服务模式连接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服务的“最后一公里”,也是社会工作养老服务项目落地的实践载体,实现了社会工作服务、社区治理与企业运营多方共赢的目标。因此,从动态过程视角拓展“三社联动”的主体内涵与功能外延,有利于优化基层社区治理与服务的供给侧路径,实现基层社会治理从行政化迈向社会化发展。
2. “三社联动”共建养老食堂的运作逻辑与实践经验
养老食堂共建实践体现了“三社联动”服务的运作逻辑,即由社区、社会工作者以及社会组织等多元主体共同构建的合作治理网络,有机整合碎片化的治理主体,实现基层社区的整体性治理转向。养老食堂建立分为三个阶段:前期以社会工作者进入社区建立信任关系与资源存量摸底为基础,把握居民的真实需求,并对可利用的资源进行盘点;中期以建立运营养老食堂服务平台为重心,经过阶段的博弈实践,最终达成服务需求与资源供给的动态平衡;后期以养老食堂作为连接“居家—社区—机构”养老服务的平台,进行多层次多领域的资源网络拓展与联动,促进社区社会资本增值与服务的可持续供给。
第一,基于多元主体的需求而“动”,在社区书记引导下社会工作者通过动员社区资源而实现“联”,从而回答“谁在动与联”的核心问题。社区是汇集多元化需求与问题的场域,通过差异化的干预形式形成地区发展、社会策划以及社区照顾等养老服务实践模式。以养老食堂共建实践为例。社会工作者以社区老人“吃饭”需求为出发点,通过定期到社区“报到”与“帮忙”的方式获得社区居委会与居民的信任。一方面“深谙”社区资源网络的书记为推动社区养老服务提供行动方向,推荐退休老书记协助社会工作者顺利进入并了解社区,邀请社区党建专干协助社会工作者与养老院进行多轮谈判;另一方面社会工作者作为资源链接与协调者,调查发现养老院具有客户宣传需求,老年人参与志愿服务比较强烈等。鉴于此,以建立养老食堂为平台汇聚多元主体的需求与行动,通过社会工作者、社区工作者、社区核心志愿者以及社会化组织等多元主体基于需求的“联合”与“行动”,从而形成社区多主体“按需而动,有序而联”的服务实践模式。由此可见,推动社区照顾服务的前提是识别“真需求”与“真问题”,通过挖掘盘点社区资源,并搭建“联”的网络,推动社区中正式与非正式力量共同实现广泛联动。
第二,以养老食堂平台建设为中心,通过多元主体博弈实践实现服务需求与资源供给的动态平衡,回答“为什么联动”的问题。联动是将可能“联”的契机转化为服务实践的过程。首先,推动“资源供给”与“服务需求”的精准对接。通过社区书记“牵线搭桥”,协助社会工作者与养老院进行多轮谈判,最终达成“零盈利”的用餐价格,推动吃饭需求与用餐服务资源对接;社会工作者作为独立的第三方,以提供专业服务为基础与养老院谈判,实现养老院对潜在客户的宣传需求、项目服务以及“吃饭需求”多方需求连接;为了最大化吸引老年人去食堂用餐,社会工作者带领老人体验食堂用餐服务,消除老人对养老院提供服务的偏见。其次,激活社区潜在的“资源”与“需求”对接。社会工作者推动组建“邻里互助”送餐志愿服务队,与社区居委会协商组织失业人员提供送餐服务等,一方面为社区人员参与助老服务搭建平台,另一方面也满足了真正需要用餐服务的老年人的切实需求。最后,实现社区“可持续”养老照顾模式。社区养老食堂的建立源于居家养老与机构养老之间的服务“真空”地带,社区居委会、养老院、居民、社会工作者以及社会组织等不同主体“各取所需”并联动资源,为构建可持续的社区养老照顾模式提供契机。
第三,以“社区为本”的养老食堂为平台,突破社区边界,动员多方资源与网络构建“机构−社区−居家”养老联动服务模式,从而实现从团结社区到社区团结的可持续发展目标,以回答“联动为何”的问题。通过“三社联动”工作法构建养老食堂,突破社区边界进行资源动员并促进社区社会资本增值,形成机构、社区、居家养老融为一体的服务模式。一方面以“社区为本”提升专业服务质量以及提升老年人的社会资本:通过养老机构为居家老人提供低价外展服务,组织社区失业人员提供低价送餐服务,使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共享食堂用餐服务,组建“邻里互助”送餐服务志愿者队伍构建“自助互助”的非正式支持网络等。另一方面突破社区边界拓展资源网络:与爱心企业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引入专业资源为社区照顾养老模式提供专业支持,依托社区独特的抗战与民族文化历史资源开展老年人口述历史研究,以提升社区老年人文化自豪感与社区归属感。由此可见,采用“三社联动”工作法有利于实现养老服务资源整合增值,并在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以社会力量的自治合力实现多方需求的动态平衡与可持续发展。
“三社联动”共建社区养老照顾模式的实践过程表明,社区居委会、社会组织与社会工作者的关系实质上体现为一种“社会中的国家”的关系。在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建设养老食堂实践中,代表“国家”身份的社区居委会始终扮演着主导角色:从最初的社会工作服务项目通过“报到”与“帮忙”落地社区,通过社区书记“穿针引线”引导社会工作者挖掘与组织社区的资源,再到以居民利益为本共同出席用餐价格谈判,链接多方媒体资源,扩大食堂开业宣传,进而通过对多元主体赋权突破社区边界拓展服务资源网络,最终形成以养老食堂为依托的“互助自助”社区养老照顾模式。代表“社会”身份的社会工作者、养老机构以及社区居民等主体与“国家”合力形成良性互动,成功构建融合性的养老服务体系,并提升养老服务质量。
以发展性社会工作视角为基础的社区养老服务模式强调以社区为本的增权,与此同时社会治理则强调多元主体共同参与形成的双向赋权,二者具有以“赋权”为核心的天然亲和性。在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以社区居委会为主导推动多元主体共建养老食堂的过程呈现为一种“双向赋权”的治理过程:居委会“以社区为本”对社会工作者赋权,引导对老年人进行需求评估与服务资源挖掘;为了扩大运营需求促成养老食堂合作共建,以提升居家养老服务质量以及支持社区养老服务,从而构建“居家−社区−机构”养老服务的融合发展模式;整合社区幼儿园、失业人员与老人群体建立“互助自助”的志愿者服务团队,实现社区资本增值。由此可见,“三社联动”工作法通过多元主体的“赋权”实践推动社区养老照顾服务,从而实现以社区社会资本增值为核心的发展性治理的双赢局面。
“社会中的国家”关系背景下的“三社联动”共建社区养老照顾服务实践,以“赋权”为核心,强调多元主体共同参与,为从“赋权”视角探讨“三社联动”实践过程提供一个全新视角。社会工作的本土化实践探讨逐渐形成专业领域与宏观政策与结构环境的关联性分析视角。社会工作实践仅是专业化的组织模式,也是作为社会福利制度的传递者与实施者,与社会经济体制以及社会结构变迁密切相关。在推进社会治理向基层转移的背景下,“三社联动”视角下的社区工作服务实践呈现出多元化形态,而社区养老食堂共建案例为进一步探索养老照顾的发展性社会工作服务实践提供了现实与理论探讨的可能性。
注释
①“9073”分布是由上海市政府提出的养老服务规划格局,即90%老人选择居家养老,7%的老人选择社区养老,3%的老人选择机构养老,是目前较为成熟和普遍的养老服务规划之一,沈阳、四川等地均采用“9073”养老格局。
②重庆第一棉纺织厂,位于重庆市沙坪坝区土湾街道新生村,始建于1939年民国时期,是抗战时期豫丰纱厂旧址。该村至今保留着20多栋80年前修造的老房子,是当时为工厂管理层及高级职员居住所修建的别墅群,取名“豫丰里”。1938年2月,豫丰纱厂(属当时全国四大纱厂之一,另三家分别是汉口裕华纱厂、汉口申新第四纱厂和沙市纱厂)奉政府令经汉口迁入重庆。1939年至1941年,豫丰纱厂遭空袭13次,导致纱厂毁房200余幢,死伤一百多人,但仍坚持生产。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豫丰纱厂更名为重庆第一棉纺厂,成为重庆及西南地区重要纺织企业。新生村具有丰富的抗战文化与民族工业文化的历史资源。
③遵循田野研究的既有规范,本文对调查所在社区中的所有工作人员、社区居民、网格员以及社会工作者等对象的姓名做了技术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