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白玛
一朵蒲公英的故事,从一阵风开始。
一条林间小路的故事,从一片山开始。
一座桥的故事,从一条河开始。
一条河是难以被驯服的。
三百多年前,河上无桥,叫“泸”的河是寂寞的。
它在寂寞中滋长着野马的脾性。
人们在河岸修建渡口,叫它们沈村、子牛和烹坝。
渡口是弱小的,同样弱小的还有藤索和竹索。
牛皮船战战兢兢地尝试和一条河交好,与暴躁的河水及桀骜的礁石言欢。
结果无法预料,一条任性的河终究无法理解相亲相爱。
过一条河的赌注是命,有时是人的命,有时是物的命。
谁也不知道,那些奔波在茶马古道上的茶、米、布匹和人,会不会突然就在一条河里亡故。
就像铁线蕨更需要的是水而不是阳光,一条反复无常的河所需要的,最终不过也只是一座橋而已。
是的,一座桥。
康熙四十四年,十三根铁索和坚实的木板在河上修筑了一条路。
“泸水”,“平定”,让一座桥有了名字——“泸定桥”。
唯有一座桥才懂得一条河的寂寞。
唯有一座桥才能让一条河与万物和解。
冰冷的铁索与披着阳光的木板有着天生的默契。
数丈之上的桥与数丈之下的河在彼此的凝视中看到久别重逢。
如果没有血与火,一条河不过和千万条河一样。
如果没有血与火,一座桥终究也不过和千万座桥一样。
烈火、鲜血,震耳的枪炮声、前赴后继的身影,终将让一座桥不再仅仅是一座桥。
1935年5月29日,这是一个无法忘却的时间。
那一天,没有桥板的铁索分外冰凉。
那一天,悬空而荡的铁索桥下,河水的怒吼声声震天。
在“抢占泸定桥”的命令之下,是昼夜行军二百四十里的速度,是冒着枪林弹雨与火海前行的二十二名突击队员的无畏和英勇。
血在一条河的血管与一群人的血管里按着相同的节奏奔涌、咆哮。
铁索在一群人的骨骼里发现了和它一样经千锤百炼而来的刚硬。
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潜藏在血液中的风雨雷电交织在一起,汇聚成可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没有什么力能和用信仰凝成的力抗衡,这力足以创造一个奇迹,一个新的天地。
鲜血染红河水,热血洒满铁索。
从未曾屈服过的河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战栗。
心怀寒冰的铁终于明白,除了火,还有一种比火更滚烫的东西,它能熔解冰冷乃至黑暗。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始有终。
不管是波涛汹涌还是波澜不惊,一些河流在时间的侵蚀下,终究会消失不见。
依附于河而存在的那些桥终将失去意义。
当一座桥并不只是一座桥,它的故事才不会因一条河的变化而终结。
它将持续不断地流淌下去,如一条永不枯竭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