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清
麻子叔是我们家的老街坊,个子很高,四肢修长。他总是笑嘻嘻的,而且笑起来独具特色,嘴巴咧得很大,似乎一张大嘴巴是挂在耳朵上的。很少有人注意他的眼睛小,因为他的脸被总是笑着的嘴巴几乎全部占据了。
“麻子叔!”我从小就这么叫他,细想一下,我还真不知他的大名呢。麻子叔是我们那条街公认的有趣的人。小街动迁了,老街坊们每年夏天都聚一聚,今年夏天麻子叔没来,他去黑龙江看女儿了。大家觉得少了一大块事儿,整个聚会话题都是麻子叔如何如何有趣。
麻子叔会拉京胡,茶余饭后他就在门口的葡萄架下又拉又唱,别人唱,他就伴奏。无论人家说他拉得好歹,他都笑嘻嘻的,咧着大嘴巴。现在一提起麻子叔的葡萄架音乐会,大家还兴趣盎然,意犹未尽,充满怀念。说到这葡萄架,也是麻子叔一手弄起来的,葡萄刚开始结果,孩子们就开始今天这串揪一粒,明天那串摘一个,他也不生气,还看着小孩乐,问:“酸吧?”那个表情,比孩子还像孩子呢。麻子叔喜欢写几笔毛笔字,我们那条小街过年的春联都是麻子叔的大作。写春联,你自己编给他写也行,他给你连编带写也行,你如果说给点润笔费,他就笑得更厉害了,他说:“麻子叔可不是为了挣钱呀!”
麻子叔的花养得好,火红火红的月季、流金泻银的大菊花……院子里高低错落着花草,像个小花园似的热闹。他们家好玩的东西多,三条腿的木头凳、镂空的石头桌、能开花的假山石……我们都喜欢到他家的小院子去看花、看新鲜玩意。当然,也不光因为这里有有趣的东西,还因为麻子叔也有趣,很会讲笑话。而且,无论哪个孩子去,他都会拿出糖罐子,笑着问:“吃糖不?”哪怕最调皮的孩子,到他那里,也不调皮了,安安稳稳吃着糖,听他讲有趣的故事。
那年中考没考好,我闷着头走过他家门口,他喊我去巷子口吃西瓜。我们吃着西瓜,麻子叔摸了摸我的头,指着旁边的一只小花猫,笑嘻嘻地说:“你看,吃没吃西瓜,接下来的时间都要过,接下来的路都得走,有些事儿啊,就当我们少吃块西瓜,还有以后呢。”回来的路上,想想麻子叔的话,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麻子叔乐观的引导,使我的心情变得好多了。
小时候,出于本能,我喜欢和麻子叔这样有趣的人在一起。长大了,想一想,觉得做个有趣的人不容易。做个有趣的人,首先要对生活热爱,然后要对世事包容,最后是保持内心审美的鲜活。
《红楼梦》里有一情节,贾母带着刘姥姥去参观姑娘们的闺房,说到迎春和宝钗的房间“雪洞一般”,没有情趣,认为姑娘家不要做一个没趣的人。我想,贾母所说的“有趣”,就是情调,就是说女孩子日子要过得有声有色、活色生香,也就是保持内心审美的鲜活。
大家都觉得鲁迅先生那么严肃,一定是个没情调的人。其实,这绝对是个错误认识。有一次,许广平写了一篇名为《罗素的话》的论文,鲁迅先生在后面批到:“拟给九十分,其中给你五分,抄工三分,末尾的几句议论二分。其余的八十五分都给了罗素。”这样幽默有趣的批评,也足见鲁迅先生身上的喜感。
在成龙主演的电影《绝地逃亡》中,跋山涉水希望逃离险境的班尼被美丽多彩的大自然和自由自在的普通百姓生活吸引,突然發现过去10年间一直沉浸在复仇生活中的自己并不开心。最终,班尼在康纳的劝说下,决心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做个有趣的人。
青春年少时,总觉得万众瞩目、高高在上是最大的成功,走着走着,才发现,原来内心的快乐最可贵。而生命最好的温润是有趣,有趣的人乐观、豁达、善良,活得鲜活自然、有声有色。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对万物的热爱与审美,即使逆境,也能苦中求乐。因此,努力成为有趣的人,用快乐的微芒温暖自己、照亮别人、愉悦世界才是最好的人生态度。
(编辑 吴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