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祉艾
在现实主义不断被强调的今天,小说所承载的现实关怀也就不断地被拉扯到文本语境中,小说中的人物所经历的腾挪跌宕,实际上都不断显现着作家在现实挣扎下对于温暖的渴望。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评论家们所关注的核心,而随着文学创作的演变,现实都市生活与小说情节的契合也成为对角色现实境遇的探索。
而在女性主义写作中,城市的出现也使得女性书写具备了更多突围的可能,现实主义的小说写作中,作家们擅长利用温和客观的笔触去描绘女性所处的现实世界,并且试图在高度的自我认知中完成对两性关系的书写与拯救,在这种探索中,都市语境下的女性书写往往具备更加现代化和颠覆性的视角,成就了更为开放且多元的写作。
事实上,今天的城市书写也给女性写作提供了一个庞大的空间和舞台,相较于依靠体力的乡村,父系氏族之下的女性往往只能够成为隐秘的“她者”,作为母亲或是妻子这一角色而存在,但在五光十色的都市中,女性的生存状态乃至情感状态却能够得到更加深刻而纯粹的展露,在更有利的文化境遇下实现全新的性别解放。
一、日常经验交替构成真实情感
在潘向黎的小说创作中,她笔下的女性角色大多为高级知识分子,作为城市中的白领,这些女性往往具有更加细腻丰富的情感,这种对于爱情的书写容易在纯粹但单薄的情绪中陷入某种无病呻吟的自我放逐,但在潘向黎的笔下,她却以最平实和诗意的触角,挖掘到了日常生活表象之下的真切情绪。
作为一个以都市为背景的创作者,她的作品却难得没有过多地描绘所谓都市红尘中的灯红酒绿,而是试图捕捉混沌城市中的感性,在不堪的生活荒漠中搜寻一点属于诗意的甜。而有趣的是,潘向黎对于诗意的找寻也并非是在奇迹中去放大情感的隔膜,而是在生活的真相之下,解构女性的审美生态,塑造全然新鲜的女性视角,并且借助她们的突围,来显现庸碌生活之下的温情脉脉。
事实上,潘向黎的小说带有某种散文化的倾向,她所书写的是现代真实的都市生活,那些或温婉或开朗的女性形象也都是都市斑斓光影之下清澈而高洁的,她不断地在生活的惨淡中挖掘着情感的温暖,被指向的日常生活也因此完成了平凡喧嚣之下的诗意回归。
以小说《白水青菜》为例,小说讲述的故事在今天的都市生活中非常常见,有了一定经济基础的男性在外寻找激情,在年轻的肉体中追求所谓的“爱与自由”,但同时,又依恋家庭生活中妻子所营造的温柔乡,因此,他们往往会在两个女性之间不断回环和纠缠。在《白水青菜》中的妻子学历高、性情温婉,与普通的家庭主妇不同,她有着更高的生命境界,有着超凡脱俗的个性气质和精神追求。小说将两个女性的生活通过“他”的存在加以联合展示,妻子是家庭中始终等待着丈夫的犹如灯塔般的角色,而“小三”嘟嘟,活力四射、热烈奔放。小说有意识地把两个女性的性格和她们的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并且利用日常的吃食来对这种性格特点加以深化。
小说中出场的三个角色,只有嘟嘟是被命名的。嘟嘟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一个孩童的名字,小说似乎在此就暗含了角色的天真和纯粹。对于她的性格,小说同样也利用吃食来加以显现。她从不做饭,因此男人和她待在一起时只能点外卖,来来回回的油腻的东西点了一遍,男人痛不欲生。而她偶尔的下廚也是带有浪漫的理想色彩——“村上春树餐”,然而,在嘟嘟眼中带有热烈的浪漫和生命色彩的“番茄泥炖史特拉斯堡香肠”,在“他”的眼中只是个普通的“夹馅面包片”,也正是因为这份奇怪的“村上春树餐”,他们才不得不面对那个虽然隐形但却始终存在的女人。
与少女嘟嘟不同,等在家庭中的妻子会用很多的时间和心血来熬一锅“白水青菜”,小说极尽刻画之能事地对这一锅食材进行了描绘:“要准备很多东西。上好的排骨, 金华火腿, 苏北草鸡, 太湖活虾, 莫干山的笋, 蛤蜊, 蘑菇, 有螃蟹的时候加上一只阳澄湖的螃蟹, 一切二, 这些东西统统放进瓦罐, 用慢火照三四个钟头。水一次加足,不要放盐,不要放任何调料。”a“好了以后,把那些东西都捞出去,一点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这些东西顺便能把油吸掉。”b
对于妻子“她”来说,这一锅汤所代表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极尽豪华,更是熬制时的耐心和信念。在婚姻出现危机时,她所能够做的,只有对待好那一锅汤。
一直到嘟嘟找上门,她的生命原则才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在嘟嘟出现之前,她对日常生活仍然抱有基本的信念和认真,她的等待实际上是一种浪漫而孤独的自我保护,但嘟嘟的出现显然戳穿了她对于生活信念的浪漫幻想,因此,她最后走向了放弃和逃离。
但即便到这时,潘向黎也并未将她的逃离书写得狼狈不堪,而是始终理性温和,展示了自我在生活修炼之下的清晰与坚定。当丈夫回到家中,喝到那一碗思念已久的“白水青菜”时,白水与青菜终于还是回归了它最原本的样子。正如男人在一开始不懂得妻子需要多少细火慢炖和琐碎时间才能熬制成那一碗看起来“食材简单”的“白水青菜”,到小说的结尾,他也不能理解妻子是如何一步一步心死如灰。在物欲膨胀的当下,妻子始终保持着荒漠生活中的诗意栖居。
也是从这种栖居之中,我们所窥探到的是妻子自始至终的理性与温情,即便丈夫出轨、即便现实浮躁,她也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姿态,正是因此,她之后从家庭生活中的逃离显得那样决绝而浓烈。
潘向黎热衷于利用这些日常的经验来书写生活表象下的情感救赎。在她的笔下,爱情或许浓烈或许淡泊,但始终是纯粹而彻底的,这种救赎般的内在力量使得小说在情感塑造上延续了一贯以来的温情和蓬勃,演绎出平庸生活之下的突围与力量。
二、两性关系中的女性诗学特征
潘向黎的小说擅长书写两性关系,她笔下的女性角色与她们所生活的地方,以及她们的爱情和邂逅共同构成了一种氤氲的繁华都市景象。在这种喧闹奔腾的都市化生活背景之下,女性所承载的意象天然带有更加鲜明的性别立场,具备个人体验的独特性和本质性。
很显然,潘向黎的两性关系书写带有极为强烈的诗意色彩,在都市中,女性细腻敏感的情绪得到了更加深入的书写,都市女性的诗意栖居成了都市文学的一部分,使得女作家们得以在细腻独特的视角中去书写女性情感状态,表达更具独立意识的性别立场。
在潘向黎的创作中,庸俗繁华的都市图景和诗意的爱情微澜是可以共同融合的,尽管两性关系之间有着这样那样的龃龉,但在爱情的邂逅之下,女性所散发出的诗意与孤寂,却能够有效地将都市荒漠提炼为斑斓中的感性融合。
与社会意识中普遍的都市写作不同,都市女性的书写带有强烈的先锋性色彩,脱离了传统文学理念之下的美学法则,转而以另一种拓展来超越原有的写作状况。潘向黎的小说在女性视角的性别诗学建构上占据了广阔的视野,她所书写的邂逅或岁月变迁过后兜兜转转的寻觅,都是对于女性自我主体意识的探索和张扬。前面我们提到过,潘向黎的小说带有散文化的特征,事实上,在两性生活中对于情感的挖掘也就注定了她的表达始终是克制而理性的。
无论是我们前文中所提到的《白水青菜》,还是《如果在箱根做梦》,以及《缅桂花》等等,这些小说中的男女主角在道德上都是触犯了禁忌的,他们带有情感上的原罪,因此,小说始终在一种浅淡的笔触下呼应情感,而非以干柴烈火的表达形式来呼唤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正是在这种原罪的生活下,女性所展示出的诗性与浪漫才更加显露出爱情的隐喻。
以小说《缅桂花》来谈,一次出差的笔会上,纯真热烈的少女和失落沉重的中年男人,在这场笔会上彼此投契,对于二人而言,他们的邂逅是温存的、热烈的,但这种爱情注定只能存在于笔会之中,不能够有更进一步更开阔的发展空间。
事实上,这种爱情是一个矛盾性的漂泊,小说始终缠绕在许伊和纪蒙北的情感状态中,不断书写着他们对于彼此的试探和情感的幽谧。对于许伊而言,这场笔会是一次对于尘世喧嚣的逃脱,她在这里发现美,放飞自我躁动的心情;但对于纪蒙北而言,笔会原本只是一个不得不来的社交活动,带有空虚的色彩,而遇到了许伊,使得他能够从漫长的庸碌中逃离,真正摆脱原本的琐事,把麻木钝感的情绪重新擦洗审视,在感性的秩序中捕捉情感的经验。
但很显然,由笔会而开始的情缘也将因为笔会的结束戛然而止,小说中,作者并没有直接地揭露许伊和纪蒙北最后的故事走向,却以纪蒙北回忆中的另一个故事悄然地为这段感情做注解。另一个故事几乎是许伊和纪蒙北的翻版,只是男女角色的对换,在那个故事里的纪蒙北是更加热烈的一个,但到故事的最后,由于他在现实之后的戳穿和“冒犯”,致使情感陷入了沉重的枯萎。“他说:‘你往楼下看,应该可以看到我。她突然噤声,然后到窗口看了一眼,再出现在电话里的时候,她的声音完全变了,她只说了五个字,却是纪蒙北一辈子忘不掉的:‘你要干什么?!,不等纪蒙北作出反应,电话就咔地挂断了。”c
正如纪蒙北在回忆中所想的那样:“那时候,纪蒙北还年轻,和许伊差不多年纪吧,没有太多的感情经历,容易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看得稀有而神圣。”d小说也是同样试图向读者传达这种情感,在两性关系上,这种诗意的栖居和对于爱情的渴望往往只能作为面对现实的逃避和抗争,他们的爱情只有在当前的语境中才是纯粹而深邃的,一旦脱离原有的审美土壤,就将走向凄怆的毁灭。
今天的都市女性写作中,女作家们以两性关系的描写令女性人物角色重新焕发出了生动的色彩,同时,也在散文般明明暗暗、真切自然的笔触中,表达了她们对于生活表象下的真实情感的理解:欲望沉迷之下,无论多么扑朔灵动的爱情离合,或是丰富物质下的搜奇猎艳,本质上,都无法与个体身份中的情感范式做对立。人们在两性关系中所探视到的敏感的情感体验,实际上是精神无比空虚之后的自我奔逃,爱情苦海浮沉之中,精神也同样被抛弃和幻灭,这种精神的症状所呼吁的是更加轻盈的诗意特质,带有茫茫惆怅的明媚与哀婉。作为生活的旁观者,她所书写的只是平庸生活下的爱情本身,因此,这种爱情更纯粹、更深奥,也带有更加诗意的情感体验。
三、女性视角下的典型生活空间书写
作为小说集,《白水青菜》以一种持重的输出展示了潘向黎在小说文体上所坚持的温润和滋养。事实上,与一般的城市写作不同,潘向黎的都市写作之中,有更加强烈的对于现代城市经验的体会,同时,也能够直观地触摸到当代都市女性的内心,借此展示她们在都市中的灵魂飞扬。
潘向黎的小说写作是对于日常生活情境的浸润和想象。她的作品中鲜少能看到激烈的碰撞和崩塌,大多数时候,都是如同散文一般,将城市生活的日常加以书写回溯,用日常生活中的温润来发散对于角色的书写。
显然,潘向黎对于她笔下的都市女性是有着深切的投入和感动的,因此,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人物的一颦一笑,都具备浸入的温和感,有着对爱情的真切体验和向往。事实上,潘向黎所讲述的故事并不新鲜,大部分都可以归类于两性关系中的女性自我找寻,她所书写的女性也大多有着同样的迷茫和无奈。小说将城市空间作为符号文化,来阐释都市景观中的象征意义,在类文本的城市空间中,弄堂街道、浓郁的咖啡厅、高楼大厦等等,都具备了地表层面的空间流动,也在这种诗学轨迹之下实现了对都市人群命运的深切关怀。
从小说的城市文本来谈,景观中的历史再现实际上带有某种对时间维度的解构。就都市小说来谈,空间意识的书写不仅仅是对城市空间的展示,实际上是将城市小说推向多重视角下的叙事所发展而成的地理性心灵乐园。在潘向黎笔下的各个场所和景观中,小说所书写的真实生命以及自我空间都有效构成了社会文化下的历史符码,转而形成了小说环境的并置和共同参照。
很显然,女性写作与都市的现代化进程是密不可分的,而“女白领”的出现也使得女性的写作有了全新的课题,在情感触碰与现代化都市文明的碰撞之下,关于女性的现实关怀成了自由人文主义的舒展阵地,女性作家也得以将自我形象投射到文学创作中,完成对都市经验的书写以及对当前女性现状的观照。
就潘向黎的创作而言,她的作品有着极其鲜活的素材和全然女性化的叙述视角,在女性中心的眼光下,她所抒发的女性情感往往是在日常生活之下涌动的散漫的精致感。在她的小说中,她无比关注女性的日常生活,不厌其烦地书写着女性在生活细节上的追求。女性视角下的城市空间意象是带有强烈的自我色彩的,在潘向黎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咖啡馆、单身公寓等等,不仅仅作为承载故事情節与人物角色的空间意象,更代表着独特环境所承载的自由形式和欲望。
以咖啡厅来说,咖啡厅承载了都市女性与他人进行日常对话的公共生活空间,代表着城市生活的便利与繁华,同时也能够释放某种寂寥的女性私语,这种能够强烈表达自我但同时又有着自由空间的相对封闭形式,能够在相互映射的独特状况中抓取到人与人之间的独特联系,在城市群体中,这种兼具了宽泛性和琐碎性的生活场所也就形成了女性作家们对于独特空间最为本质化的观照。
而在单身公寓中,很显然,作者不断关注的也是以女性为主导的居家生活,从香水到睡裙,从读书品茶到咖啡电影,这些对于单身公寓中女性生活用品的细致刻画,具备了对女性的周到观察,同时也展露了沉醉于都市文化下的女性形象,都市書写中的生活也得以真实显现。事实上,单身公寓代表的是全然私人的生活空间,也同样是对当前女性生活的日常透视。显然,单身公寓本质上而言是城市生活中的产物,在单身公寓中所居住的女性,大多是都市中的异乡人,她们具有一定的学历素养,独身一人,在生活中努力保持着精致和昂扬。
作为一个以书写爱情为主的女性作家,潘向黎的作品往往带有一种安静的和谐感,这实际上是一种对于爱情的沉寂的阐释。在她的笔下,爱情虽然绚烂却不混乱,尽管带有不可避免的感伤情怀,却始终保持着都市女性的高贵和清冷,这种被滋润过的对于爱情的追求带有现代性的精神色彩,是美学趣味上的最佳写照。这种创作实际上所反馈的是当前都市女性在平庸生活后的诗意回归,无所承载的是一种对于生活的咏叹,她关注生活的温情,也在理性秩序之下窥探到属于现代人的温润的情感揭示。
潘向黎所选取的这些场景,一方面,是她所熟悉的都市经验,能够有效地作为故事情节赖以发展的背景,承载一定的现实关怀,而另一方面,也能够在创作中融入她所独有的女性细腻敏感的生活经验,投射出更为温和琐碎的生活现实,从而展露两性关系下女性视域的全新关怀,散发出更为珍贵的女性光芒。
四、世俗性目光下的纯粹爱情
文学作为一种反映社会关怀而存在的艺术形式,具备对于日常生活的关注和思考。而就都市性写作而言,世俗的日常思考也是作家们在文学创作时必须关注的立场。在现代文学领域中,尽管都市文明已然占据了日常生活的主导地位,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的都市文学仍然处于发展阶段,没能够像农业文明形态那样占据主导地位,而都市女性的创作显然将都市文学拉入了一定的呈现和延伸之中,使得都市以一种奇诡瑰丽的姿态反映了日常市民社会的精神状态。
相较于田园乡村,都市文明不可避免地带有弱肉强食的色彩,同时,物欲和算计也使得城市中的情欲心态具有了对人性深处的残忍暴露的作用。就潘向黎的小说创作而言,她在小说中设计了诸多世俗性和日常性的生活场景,她笔下的单身公寓和咖啡厅乃至海边花园等等所构建出的都是一个日常的市民化的世界,这种现代性的都市文明所展示的不是某种氏族的整体性,而是带有顽强生命力的芸芸众生对生活的向往。尽管她的作品大多关乎爱情和婚姻,着眼于人们的恋爱和热情,但同时,她并不试图割裂小说与世俗的距离,甚至正相反,她将这些日常生活作为小说的背景,以物质的熙攘构成了人物的人生底色,从而写出了浓郁的人间烟火之下的真实都市。
有趣的是,在这种书写之下,小说中精打细算、混乱逼仄的爱情反而显得更加珍贵。主人公的生活态度是挣扎的、沉浮的,是日复一日的琐屑和平实,但同时,主人公在这种平庸之中凝聚人生的安稳,也鲜明地显现诗意与耀眼的爱情光芒。
从小说《无梦相随》来谈,很显然,小说没有回避世俗的眼光,而是着眼于喧嚣的闹市中,将两性关系中对于爱情的世俗考量和尖锐的审视目光加以书写和展露。小说以奚宁和赵益远两人的爱情故事为主线,窥探到凡俗人生之中爱情的脆弱与暗淡。与潘向黎的大部分小说相似,奚宁和赵益远的相处同样是从“邂逅”开始的,只不过带有“老同学”这一前提。
奚宁具有新女性的特征,她冷静、自持、享受现代都市生活,同时也安于孤独,不肯将就。她坦然地接受着现代文明的洗礼,同时并不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婚姻或是爱情上。对于她而言,爱情是锦上添花,是某些时刻的渴望,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同样,赵益远身上也有着这种冷静的思考。曾经的爱人苏成了生意人的金丝雀之后,他决然地选择了放手,他对奚宁的爱情也是在细微之处的尊重与敬畏。事实上,这种爱情并不仅仅是周旋过后的调情,而是人类精神的高度共识,代表着真实的理想自我的实现。以奚宁的爱情观来看,实际上,她也曾经有过飞蛾扑火般的爱情,但在那样的热烈过后,奚宁对生活仍具有不妥协不服输的心劲,同时也有着高扬的人格理想和温馨的人性之光。在这种都市场景下,小说既强调了对于女性外在生存价值的审视,又超脱了女性的社会角色,关注着女性在思想和生命意义上的成熟与热切。
但同时,小说并未将这种爱情一味地冷漠处理,实际上,小说也展露了都市荒漠之下的温情片刻,正如小说的结尾,当奚宁走过灯红酒绿的城市之中时,她在这些繁华之中反而感受到了孤独和冷清,于是,想念了能够给予她温暖的男人赵益远。
“其实在所有的误会的伤口里,都长着一棵碧绿的叫‘渴望的植物,它需要安全、温度、湿度、水分,还有缘分。可是太多的人不该相遇的偏偏相遇,该相遇的又擦肩而过,或者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相遇,所以满世界都是因饥渴而疲惫不堪的人。这样一想,她心里充满雪亮的忧伤。她忽然非常想立即见到赵益远。只有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她才会心安。不管他对她的心意如何,他是她在这个都市里的最后一个自己人。”e
“自己人”,很显然,这就是潘向黎希望在自己的作品中所希冀表达的。在现有的文化背景中,爱情是欲望迷宫不可窥见,但拆解了游戏规则过后,我们不仅要关注都市女性的生存状况,更要关注她们在孤独过后的忧伤与想象。都市文化语境中的女性文学,所触碰到的爱情既不应该是全然理性冷漠的自我输出,也不应该是欲望图景下纠缠不清的烂俗剧情。从始至终,潘向黎笔下的女性都在进行自我拯救和自我关注,在孤独的沉闷中不断地为了虚拟的爱情进发,以一种主导的姿态来张扬自我的潜在欲望,从而自由漂浮在繁华的都市幻境下,找回曾经丢失或是湮灭的自我。
对于都市女性的个性探秘并不鲜见。以潘向黎的小说来谈,很显然,她的小说带有极为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就连故事的主角也大多相似——清冷的、温和的、有着良好教育背景的都市女性。她所书写的作品带有强烈的对于纯粹爱情的追求,她也热衷于书写两性关系,坚定于对爱与自由的坚守。诚然,她的作品具备太多对于个人独特性别体验的沉溺,但同时,她对于这一类都市女性的书写也真实地戳中了现实关怀,关注到了都市红尘之中女性的情感状态和对于生活的观察。女作家从自我性别立场出发所提供的多元而真实的女性群像,将女性的爱欲以从未有过的方式加以升华和展现,表达出作家在都市两性关系中独特的觉醒与思考。
【注释】
abcde潘向黎:《白水青菜》,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版,第360-361页、361页、187页、187页、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