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三维语法的汉语使动句研究*

崔冠华

(河南工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0 前言

致使句作为一种体现使役义的特殊语法句式，向下可划分出不同的小类，其中由词语的使动用法构成的使动句成为近年来的研究热点。学界一般将使动句解释为“部分动词、形容词或名词带上宾语，以动宾结构的形式表示‘致使’意义的句子”[1]107。使动句最明显的句法形式特点是可以与现代汉语中典型的致使句——使字句相互转换。例如：

(1)辛苦我一人，方便千万家。

(2)直播带货活跃了乡村市场。

例(1)和例(2)中的“方便”和“活跃”的释义分别是“使……便利”和“使……活跃”。同时也可以转写成：

(3)辛苦我一人，使千万家方便。

(4)直播带货使乡村市场活跃了。

本文以结构主义三维语法理论为指导，采用共时与历时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从句法、语义、语用三方面对使动句展开剖析，以进一步丰富对现代汉语致使句的研究。

1 使动句的句法特点

1.1 使动词为兼类词

使动句中的谓语核心使动词通常为兼类词，兼属使动词与非使动词(作格动词)，也就是说这类词经常具有两种句法功能，既可以充当典型的使动动词构成使动句，也可以是普通的动词或形容词作谓语。例如：

(5)这一切陡然增加了我的惶恐。

(6)效果改变了人们的看法。

(7)家人的鼓励增强了他的信心。

1.2 使动词多为双音节词或受限制的单音节词

现代汉语中出现的使动词多为双音节词，其中既有动词也有形容词。例如：

(8)这消息振奋人心。

(9)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10)我们应该端正学习态度。

(11)指导员的一席话，更加坚定了我们克服困难的决心。

例(8)、(9)为兼属使动词的双音节动词充当谓词，构成使动句；例(10)、(11)为形容词活用构成的使动句，这类可活用的双音节形容词多为联合式合成词。

当使动词为单音节词时，通常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比如可以在谓词前后加上其他辅助成分，谓词前加上“可、真”等状语强调语气，谓词后加上“着、了”等助词或是“死、坏了”等表示夸张性强调的补语。例如：

(12)疫情热了口罩产业。

(13)停电急坏了工人们。

单音节词充当使动词时，有时还会出现谓词前、谓词后同时添加辅助成分的情形。例如：

(14)这下可苦了我了。

1.3 使动句的强宾语性

使动句一般是由动词或形容词的使动用法所致，句式结构自身的致使义决定了句式中宾语具有该动词或形容词表达的动作、行为、变化、状态，所以宾语在句式组构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就是说该结构具有强宾语性。例如：

(15)海浪沉了船。

(16)老王的故事感动了她。

(17)你别恶心我了。

例(15)—(17)中的宾语“船”“她”“我”不可缺失，如果去掉了宾语部分，整个句子的意思也就改变了，所以学界也称使动句的核心动词为使宾动词，也就是说其必须带宾语成分。

2 使动句的语义分析

2.1 使动句中致使义的来源

学界对使动句致使义的来源说法各异，本文倾向于使动句的致使义源自动宾结构这种观点。“形容词+宾语”结构使得形容词活用，而形容词本身并不含致使义，词的致使义所反映的是句法成分间的致使关系，并一定要通过具体的句法环境来表现。使动意义是形容词带宾语所表示的三种关系之一[2]94。 例如：

(18)她一直冷着脸。

例(18)中形容词“冷”与宾语“脸”结合才产生“使脸冷着”的使动义，这一意义源自结构。

此外，汉语中存在谓词自动义与使动义同形的情形，既兼类使动词在表示非主语而是使宾语发出某一动作导致某一结果时，就被赋予了致使的含义；另一类使动词也可由非使动词转化而来。无论哪一类都是在句法结构中体现出使动义的。例如：

(19)逐步健全了婚姻登记制度。

(20)婚姻登记制度逐步健全了。

“健全”作为兼类词，在例(19)中做使动词，意为“使……健全”，而在例(20)中做动词时没有使动义，是非使动词。由此可见每一使动词都有与之相对应的非使动词，两者之间并不存在明确的对立，仅是存在程度高低的区别。

可以确定的是，结构中的致使义更为完整，在一定程度下可能衍生出词的致使义。

2.2 使动句的致使义表达

使动句作为致使句的小类同样是表达使役事件的句式，从内部结构来看，使动句也可由使因事件和致果事件充当显性语义构件。例如：

(21)深挖潜力兴永昌。

(22)护理肌肤，美丽自己。

例(21)中“深挖潜力”与“兴永昌”，例(22)中“护理肌肤”与“美丽自己”，都清晰体现出两个子事件之间的致使关系，即作用与被作用的关系。

使动句中的致使义还可以通过某种特定标记显性表达，如“使”字结构、词类活用时的双引号、词缀“化”等。例如：

(23)你一定是在丑化我们工人阶级。

(24)此话使旁观者也不禁大笑起来。

(25)草灰可以“肥”田。

例(23)中“丑化”意为“使……丑”，属于加后缀的显性标记。例(24)、(25)通过使动词“使”以及通过活用加双引号突出致使义。

任何使动句都可以通过“使”字将两个子事件相关联，都可改写成使字句，表达出致使语义。例如：

(26)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通过拨乱反正，端正思想路线。

(27)历史唯物论动摇了我的宗教感情。

例(26)、(27)可改写为：

(28)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通过拨乱反正使思想路线端正。

(29)历史唯物论使我的宗教感情动摇了。

由此可见，使动句的底层结构为使字句。

2.3 使动句的语义转化

根据上文的分析可知，使动句与使字句之间存在底层结构的转换关系。现代汉语使动句的语义转化过程需要经历四个阶段——投射、提升、词汇插入、消除。例如：

(30)用精品动摇低层次竞争。

第一步是投射，明确两个显性语义构件——使因事件和致果事件，确定单纯致使动词“使”为谓语核心，将使因事件投射到“使”字之前充当致事，致果事件投射到“使”字之后充当役事，形成底层句式“用精品+使1+低层次竞争+动摇2”，原来的使动词成为了V2。

第二步是提升，将致果事件的谓词V2提到单纯致使动词“使”字和致果事件的役事主体之间，形成“使1……V2”的结构，例句(30)变为“用精品+使1+动摇2+低层次竞争+t2”句式。此处t2是移位的“动摇2”留下的语迹成分。

第三步是插入，用使动词V代替“使1……V2”的结构，例句(30)变为“用精品+动摇+低层次竞争+t2”句式。

第四步是消除剩余的空壳语迹成分。

例(30)致使义转化过程为：

→“用精品使低层次竞争动摇”

→“用精品使动摇低层次竞争+t2”

→“用精品动摇低层次竞争+t2”

→“用精品动摇低层次竞争”。

3 使动句的语用分析

3.1 理解上的迂回曲折

认知语言学中的时间相似性原则指出，在语言链条中，句子成分的排列顺序遵循时间发生的先后顺序，也就是时间排列在先的主体排在前面，时间排列在后的主体排在后面。使动句句法结构描述为S+V使动+O三部分，其中V使动一方面表达该结构的致使义，同时又是宾语部分O在主语S的致使下发出的动作或出现的结果或状态，根据时间相似性原则，V使动理应位于宾语O的后面，但在使动句的线性链条中却位于宾语O的前面，二者位置前后倒置，导致使动句句义理解上的迂回曲折，达到了类似倒装的语用效果。例如：

(31)妈妈缓和了父子关系。

(32)一夜之间，疯狂了中学生。

(33)接连几天的加班累病了小李。

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例(31)—(33)可以改成：

(34)(因为)妈妈，父子关系缓和了。

(35)一夜之间，中学生疯狂了。

(36)因为接连几天的加班，小李累病了。

3.2 结构上的形简意丰

在致使意义的表达上，使动句的句法形式最为简洁明快，致使结果提前，致使动词充当致使结果，使句子的焦点转移到句尾的致使对象上来，形成S(致使原因)+V使动(致使结果)+O(致使对象)三部分。例如：

(37)运动可以美丽心情。

(38)实践能提升我们的能力，巩固我们的理论，创新的思维使我们开拓出崭新的天地。

例(37)中将致使结果“美丽”前移，焦点聚集在致使对象“心情”上，强调致使原因“运动”的重要性。例(38)中前两小句为使动句，后一小句是使字句，二者的语义结构对比分析如表1。

表1 使动句与使字句的语义结构对比

通过表1可以发现，使动句遵循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把显性致使标记词“使”凝结到动宾结构中，以更为简练的句法结构完成了致使义的表达。

4 结语

本文以三维语法理论为基础，对现代汉语使动句的动词属性与句法特点进行分析，解释了致使义的语义来源及组成，指出了其在语用上的优势，进一步深化了对使动句的认识，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现代汉语致使句的理论研究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