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前
(兰州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王命南宫伐豺方之年”系两周金文及战国楚简等古文字资料中常见的大事纪年,曹文、吴文皆有举例,不赘述。
虎方为南淮夷一支,见于史密簋(7)李启良:《陕西安康市出土西周史密簋》,《考古与文物》1989年第3期;《铭图》第12卷,第35—36页,第05327号。“敆南夷膚、虎,会杞夷、舟夷,雚不折,广伐东国齐师、族土、遂人,乃执鄙寡亚。”“虎”即虎方,“膚”为南夷方国名,李学勤云即古庐子国,在今安徽庐江西南。(8)李学勤:《史密簋铭所记西周重要史实考》,《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1991年第2期。《汉书·地理志》“庐江郡”颜师古注引应劭曰:“故庐子国。”《通典·州郡十一》古扬州、庐江郡“庐州”云:“古庐子国也,春秋舒国之地。”古文字中“膚”(帮母鱼部)与“卢”(来母鱼部)音近可通。(9)参见王辉:《古文字通假字典》,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98—99页。“膚、虎”即庐方与虎方,与巢皆系南淮夷之属,地亦邻近。九年卫鼎(10)《集成》5.2831;曹玮主编:《周原出土青铜器》,巴蜀书社2005年版,第340—343页。“唯九年正月既死魄庚辰,王在周驹宫,格庙,眉敖者膚卓吏视于王,王大黹”,“膚”或与史密簋“敆南夷膚、虎”的“膚”同。新近公布的盗自河南平顶山应国墓地穆王前期的兒方尊、方彝(11)香港大唐国际2019秋季拍卖会,青铜器预览(二),香港大唐国际,https://mp.weixin.qq.com/s/bhFEo6V8D0m4jmrgcqv58g,2019年11月21日。“唯王八月,戎伐堇、膚,及、蜀,追攻于蒿”,记南淮夷侵伐堇、膚,即庐子国,兒追攻获胜,以所俘获之器铸彝器以志之。《诗·小雅·巷伯》:“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豺、虎皆系猛兽,以其为徽记符号或族氏名的豺方和虎方应相邻,皆系南淮夷之属。
昭王时曾命南宫伐虎方,见于中方鼎“王命南宫伐反虎方”,“南宫”又见于中觯(27)《集成》12.6514;《铭图》第19卷,第474页,第10658号。“王大省公族于唐(28)江鸿:《盘龙城与商朝的南土》,《文物》1976年第2期。,振旅,王锡中马自曾侯四騬(?),南宫贶”及柞伯簋(29)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平顶山市文物管理局:《平顶山应国墓地I》,大象出版社2012年版,第154页,图67。“唯八月辰在庚申,王大射,在周,王命南宫率王多士,师父率小臣”,据柞伯簋并对照鼓簋“唯巢来迮,王命东宫追以六师”,南宫应与“东宫”即太子(30)李学勤:《柞伯簋铭考释》,《文物》1998年第11期。一样,是王臣,即与盂鼎(31)《集成》5.2837、2839。的盂一样,系首任曾侯南公之后留任王朝为官者。
穆王时期有几件记载师雍父征伐南淮夷的铜器:
(2)禹鼎(34)《集成》5.2721。:唯十又一月,师雍父省道,至于胡,禹从,其父蔑禹历,锡金,对扬其父休,用作宝鼎。
周初为巩固统治,大规模分封宗室,作为王朝的屏藩。西周早期的淮河流域与江汉地区,主要有应、曾、鄂、楚、邓、鄀、蔡等封国,应、曾、蔡是姬周同姓封国。周文王子南宫,在周初大规模封建背景下被成王册命为曾侯,在今随州一带立国,与在今河南平顶山及上蔡的应国和蔡国,形成犄角之势,共同构成了周王朝在江汉、淮河流域战略防御体系的核心,牵制江汉流域的鄂、楚、邓等异姓诸侯,镇守淮河流域的淮夷诸邦,成为南土的屏障。故《国语·郑语》史伯云:“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
封曾于江汉,是为了牵制淮域及江汉的异姓诸侯。曾侯與编钟“王逝命南公,营宅汭土,君庇淮夷,临有江夏”,实即言曾国对荆蛮及南淮夷的震慑牵制作用。曾国是周代在江汉流域及整个南土地区战略防御体系的核心;蔡国却是对南淮夷的前线和桥头堡,起着直接监视和牵制南淮夷诸邦的作用。
蔡侯获巢与南宫伐虎方,皆能进一步印证蔡、曾对南淮夷的牵制作用和领属关系。柞伯鼎记虢仲命柞伯伐南淮夷,“今汝其率蔡侯左”,驹父盨盖(36)《集成》9.4464;《铭图》第12卷,第451—452页,第05675号。记南仲邦父命驹父帅高父巡视南淮夷,“四月,还至于蔡”,士山盘(37)朱凤瀚:《士山盘铭文初释》,《中国历史文物》2002年第1期。“遂征蠚、荆、方(房)服,眔蔡(?)、虘服,履服,六、孳服”亦将蔡与虘、履、六、孳等位于今安徽江淮流域一带的国族并提,可见位于今河南上蔡一带的蔡国,是周王朝对南淮夷的前哨和桥头堡,类似江汉地区的曾国。
有了这样一个背景认识,回过头来再看蔡侯鼎“蔡侯获巢,捋厥金胄”,凤雏卜甲“征巢”,鼓簋“唯巢来迮,王命东宫追以六师之年”,王朝与巢等南淮夷之间的关系及蔡国在中间所起的作用,也就更容易理解,壶、甗“王命南宫伐豺方”的背景也就豁然开朗了。昭王命南宫伐虎方和豺方,只不过是南土开发大背景下周人与当地土著势力之间反复较量的一个缩影。同时,将这一系列事件加以系联,上文关于“豺方”即“巢方”的推论,也就更加合理。
基于这样的历史背景及虎方与豺方的密切关系,王命南宫征伐虎方和豺方就不应是两个孤立的事件,而应密切相关或即为一事。南宫伐豺方与伐虎方既系一事,所别者唯称谓不同而已,在当时而言应系人所共知者,因而以其作为大事纪年,也就不存在吴文所说的无法区别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