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伊博森
绑架小孩不是个好主意。可是,有时候别无选择。
艾塔姨妈、珊瑚姨妈和香桃姨妈对绑架都不在行。一来她们都上了年纪,绑架可是个体力活;二来她们虽然长相有点古怪,却很有爱心。她们照料着老态龙钟的父亲和骨瘦如柴的表姐西比尔——她住在洞穴里研究卜卦算命。她们尤其关爱岛上的各种动物,其中许多是相当罕见的。
来到艾兰岛的动物,有一些是远渡重洋前来求助的。近来,姨妈们感觉没有帮手她们支撑不了多久了。“帮手”可不是指那些头脑僵化、墨守成规的成年人,而是指那些年轻、健壮、有求知欲的孩子们。
四月里凉爽的一天,外面刮起了大风,三位姨妈围坐在餐桌旁,决定采取行动。必须找到一些孩子,必须把他们带到岛上,绑架看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那样我们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艾塔姨妈说。她排行老大,身材瘦长,每天早饭前要做五十个俯卧撑,上嘴唇长着并不难看的小胡子。
另外两位姨妈看着窗外嫩绿的草地、闪亮的海水,想起那些不得不用的手段,不由得叹了口气。催眠香粉、麻药汉堡、装孩子的提包、麻袋、大提琴盒……
“他们会不会扭来扭去,又哭又叫?”香桃姨妈问。她是老小,害头痛病,受不了吵闹。
“不会,当然不会。他们会失去知觉,一动不动。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愿意做这件事,”艾塔姨妈接着说,“可是你们还记得上周看的电视节目吧。”
珊瑚姨妈和香桃姨妈点了点头。她们刚来艾兰岛时没有任何电器,可是父亲过了百岁生日后,由于脚部供血不足,脚趾开始发青,于是她们订购了一台发电机,给他用上了电热毯。后来,她们想不妨再买一把电水壶,再后来又买了电视。
可是那些自然节目让她们后悔买了电视。自然节目的结尾总是很糟糕。你先是看到有着毛茸茸鼻子的袋熊和幼崽嬉戏,然后在最后的五分钟你会听到:在整个澳大利亚只剩下十二对袋熊还能生儿育女。要么就是一组来自哥斯达黎加的小丑蛙的画面,它们蹲坐在睡莲的浮叶上呱呱直叫,但下一分钟你就会得知:它们即将灭亡,因为它们居住的沼泽正在消失。最糟糕的是热带雨林,姨妈们看热带雨林的节目没有一次不掉眼泪。上周的一次节目尤其恶劣:邪恶的人们纵火毁林,乱砍滥伐,受惊的猴子和美洲豹四处逃窜。
“如果灭绝的是我们,那可怎么办?”珊瑚姨妈当时一边擤着鼻子,一边喃喃自语,“不只是袋熊、小丑蛙、美洲豹,还有我们。”
另外两个姨妈马上领会了话中的含义。如果整片热带雨林会灭绝,为什么三个上了年纪的女士不会呢?如果她们灭绝了,她们的工作可怎么办?谁来照料那些前来艾兰岛休憩和求助的动物们?
还有一件事困扰着姨妈们。最近,那些来艾兰岛的动物们完全不愿意再离开。身体早就痊愈了,可它们还是待在这儿。毫无疑问,必须找些帮手来,而且要尽快。
所以现在她们正商量着该怎么办。
“我们怎么去找合适的人选?”香桃姨妈问。她看着窗外海豹栖息的岬角,流露出渴望的眼神。有一只海豹叫赫伯特,是她特别要好的朋友。她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在它身旁拉琴唱歌。
“我们要变成‘姨妈。”艾塔姨妈扶了扶长鼻子上的眼镜,坚定地说。
珊瑚姨妈和香桃姨妈吃惊地看着她:“我们本来就是姨妈,为什么还要变成姨妈呢?”
这倒是真的。许多年前,她们和父亲来到艾兰岛时原本是姐妹五人。岛上有一所破房子,荒凉的沙滩上只有鹬鸟留下的脚印。来自格陵兰岛的黑雁在此驻足歇息;还有海豹,一点也不怕人,游到沙滩上产下幼崽。她们着手修缮房子,在花园里种植花草。有一天,她们发现了一只身上涂满油的海鸟,被海水冲上了岩石。不过事实上那不是一只涂油的海鸟。它的确浑身是油,但那根本不是由谁涂上去的,而是海洋事故导致的。从那以后,她们意识到是神灵召唤她们来到了艾兰岛,她们找到了一生的工作。
可是姐妹中有一个叫贝蒂的,不喜欢住在艾兰岛。岛上的风雨、茶水里的鱼鳞,还有蜷缩在她拖鞋里的毛茸茸的小鸭子,都让她受不了。于是她離开了,嫁给了泰恩河畔纽卡斯尔的一位税收官。她现在住的房子里有三种厕所清新剂,还有令腋下生香的喷雾剂,而且绝对看不到一片鱼鳞。
关键是她有两个孩子。她叫男孩瓜瓜,叫女孩小宝(尽管他们都有自己的大名)。他们都很讨厌,可毕竟是孩子。讨厌归讨厌,可这俩孩子让她的姐妹变成了姨妈,因为有了外甥和外甥女你就会变成姨妈。
“可不是那一种,”艾塔姨妈不耐烦地说,“我是指待在职业介绍所或者办事处,称呼自己‘陪护姨妈或者‘全能姨妈或者‘家政姨妈的那种——她们向家长收费,负责带孩子去上学、看牙医,或者在孩子生病时照看他们。”
“家长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些事?”香桃姨妈问。
“因为他们太忙了。过去人们都让真正的姨妈、外婆和表姐妹做这些事,可现在家里人口太少,真正的姨妈都去跳舞、找男朋友了。”艾塔姨妈轻蔑地哼了一声。
珊瑚姨妈点了点头。她属于那种风雅的类型,体态丰腴,喂小鸡时也要围着羽毛围巾,戴着可爱的首饰,晚上会在月光下跳探戈。
“好主意,”她说,“这样我们就有机会挑选孩子了。可千万别找像瓜瓜和小宝那样的。”
“对,可是如果家长非常喜欢这些孩子,我们可不能下手。”香桃姨妈说。
“那是自然。”艾塔姨妈说,“我们都不希望看到有人大吵大闹。”
“可是如果孩子很乖,家长就会喜欢他们。”香桃姨妈说,“如果他们不乖,我们又不想要。”
艾塔姨妈哼了一声:“你会有意外收获的。到处都有不受家长待见的乖孩子。”
她们又谈了很长时间,但是没有人能想出比艾塔姨妈更好的计划——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艾兰岛的位置必须对外保密,这是至关重要的。
本来还有一位姨妈可以帮上忙——不是有三种厕所清新剂的那位,她什么忙也帮不上——是多萝西姨妈,她排行老二,原本是绑架行动的最佳人选。可是多萝西姨妈正在香港蹲监狱。先前她去那里制止一家饭店老板出售穿山甲肉排——穿山甲是很漂亮的动物,数量日渐稀少,绝对不该摆到餐桌上。多萝西姨妈一时气愤,抄起饭店老板的锅打破了他的头,结果被关进了监狱。再过一个月她的刑期就满了,可是这段时间能去执行任务的只有她们三人。
出发前,还得给厨师交代好工作,这样她们去执行任务时岛上不至于出什么差错。厨师名叫阿特,是一名逃犯,当时坐在一只划艇上被海浪冲到了海岸。他年轻时杀过一个人,但现在不会杀任何长着胳膊、腿或眼睛的东西,甚至是一只虾,可是他煮的粥极好。然后,她们收拾好所有派得上用场的东西:麻醉剂、催眠香粉、麻醉枪,这些东西可以用来麻醉受伤的动物,以便为它们接骨疗伤。她们都有装孩子的家什儿:艾塔姨妈有个帆布旅行袋,珊瑚姨妈有个带透气孔的铁皮箱,香桃姨妈有个大提琴盒。万事俱备,只等着风向一变,她们就驾起“佩戈蒂号”驶往下一个小岛,在那儿坐上汽轮。大家都异常兴奋。
这次旅程漫长又艰难。多年前军方曾试图利用艾兰岛进行无线电信号试验,为保密起见,他们窜改了地图,禁止船只靠近该岛。最终军方没有利用艾兰岛,而它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姨妈们希望它的位置永远是个秘密。
“当然这不是真正的绑架,因为我们不会向家长索要赎金。”艾塔姨妈说。
“更像是抢夺孩子。”珊瑚姨妈应和着。可无论是绑架还是抢夺孩子,这次行动都危险又邪恶。她们向艾兰岛挥手告别时,心跳陡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