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家乡的母亲河

2021-09-25 18:46朱卫国
当代作家 2021年9期
关键词:母亲河信阳淮河

朱卫国

水是生命之源。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于是有风吹草低见牛羊之美景。我们的祖先是农耕民族,依河结城,则是历史的选择和智慧的结晶。也就有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吟颂。山之北为阴水之北为阳。浉河不知道在久远的过去是否叫做过信水,否则信阳以何为名?未做过考证,不得乱说。再往淮河下游的淮阳和淮阴则千真万确分居淮南淮北。典型的以河成名。但凡历史悠久的城市几乎都是临河而建,充分证明了水与人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浉河只是淮河主要支流之一。淮河干流蜿蜒东去,流经信阳全市大部分县区,流域面积则涵盖全市所有地方,信阳人都生活在淮河流域内。淮河水养育了世世代代的信阳人,是我们信阳名符其实的母亲河。

我的童年时代就是在淮河南岸一个古老的小镇度过的。一条不知名的小河绕了半圈拥抱住小镇,又很快汇入淮河之中。父母在那里的完小教学。那时的他们和现在的父母不一样,他们心里只有工作眼里只有学生,我们姊妹兄弟几个只要活着他们就放心了。所以我的童年没有什么约束,自由是主流。

小镇不大,工字型的街道两边有铁匠铺裁缝铺篾匠铺点心铺剃头挑子杂货铺等与衣食住用有关的店铺应有尽有,自给自足农耕文明的特质展露无遗。学校大门正对着工字中间的竖条街。逢集是农历单日,院里几个没上学的同龄孩子便去街上溜达,看着各种美食过个眼瘾,偶尔谁有几分零钱的话那是过节,大家会蜂拥着去看大地方来的拉洋片的小电影,会兴奋好多天。双日是背集,淮河就是我们的游乐园。爬上岸边的弯脖子柳树,折下细嫩柔滑的枝条盘成遮阳帽,追逐着跑过细腻柔软的金色沙滩,兴奋地扎进清澈见底的河水。或戏水玩耍,或在石头下面掏沙蟹。双脚踏进细沙里,会有傻不拉几的小沙狗子愣往脚下钻,轻轻地按压住带着沙子抓起来,细细瞅瞅,那和手指头粗细枯树枝一般圆鼓鼓肉滚滚的小躯干上两只双眼皮的小眼睛还在不停眨动,仿佛在诉说着委屈。

河里还有很多大石头疏散排列成一道石头便桥,方便行人通行。也是大姑娘小媳妇洗衣服洗菜的好地方,白条子红嘴翘腰四方鳊(学名武昌鱼)在这里追逐觅食着青菜残渣。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这里也是季花鱼(鳜鱼)捕食的好场地。大石頭后边不知何时会穿出它矫捷的身影,带出漂亮的水漩涡。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和忽快忽慢忽轻忽重的木棒槌的捣衣声,丝毫不影响它们的捕食兴趣。多年后我在《词刊》上发的一首歌词中有“大娘插一束泛青的柳枝,少女洗一河雪白的浪花”就是这样的场景的画面重现。

春天的淮河是美的。岸边绿树掩映,杨柳依依,碧草如茵。河床中金沙漫漫 ,银色的贝壳点缀其间。涓涓清流潺潺流淌,轻轻地抚蕴滋养着生活其中的无数弱小稚嫩的生命体。

夏天的淮河是豪放大气,或是狂放不羁的。一场大雨,可能就会从清澈见底的细流变成奔腾狂卷的怒涛。那年发大水,大人带着我们冒着雨站在高处看发了脾气的淮河,滚滚黄涛携沙带泥,裹挟着一切,狂奔东去。浑浊的水面上不时漂浮着大树门板桌椅,还有大大小小的西瓜甜瓜顺流而下。突然有人惊呼:看,河里有人。惊看时,河中急流处一棵大树上左右各扒着一个人,隐约听到呼喊声看到挥动的手臂。只不过短短的时间,一切都远去不见了。岸上一片沉寂,隐约有女性的凄泣声。那一刻,我对淮河有了深深的恐惧感和敬畏之心。单个人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的脆弱无助和不堪一击。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就是河水在夏天里肆意挥洒的杰作。不发洪水的夏夜淮河,则是人们纳凉避暑,洗澡游泳的绝佳去处。没有空调的年代里,清凉滋润的河风,淡淡甜味的河水给了我们太多的慰藉和感动。

秋天的淮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浪淘沙,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下。水清了鱼也肥了。河里依然响彻棒槌的捣衣声和欢笑声。芦苇丛中鸟儿嬉戏,芦花如雪。沙滩上又画上了大人孩子们的脚印,有的地方还堆起了矮胖的沙人。生活好像又回到以前那样。但我知道,河里不会流着同样的水,逝去的岁月和一切都不会再来。

那年秋天,下游的渔民拉霸网捕鱼。几十条双体鱼鹰船从很远的下游深水处开始,吆喝扑打,放鱼鹰从水中追逐,一路逆流而上,把鱼群驱赶过来。又在新搭起的大石头便桥附近浅水处固定了横贯南北两岸的大网,只等着下游深水区的大网拉近距离后围而歼灭之。岸上围观群众呼朋唤友,奔走相告,兴奋莫名。水面上数十条小鱼船穿梭往来,几十条汉子吼声震天,长竹篙拍打水面带起水花飞溅,鱼鹰叼着鱼儿争先恐后钻出水面向主人邀功请赏。那场面看得人热血沸腾。老人们说,好多年没有见过拉霸网的了。

许是鱼群大鱼儿多,下游的大网还有一段距离时,鱼的先头部队已经穿到固定网处,一遇到阻拦,大大小小的鲢子胖头腾飞而起,不少大鱼穿网而过,有的跑到浅水区,有的直接钻上浅滩搁浅了。岸上众人如梦方醒,欢呼雀跃奔向水中。一场人鱼大战瞬间展开。有被大鱼穿裆而过,带个人仰鱼翻,有趴在大鱼身上被拖拽着到处游荡。欢声笑语响彻河滩。一个拾粪的老汉挥起捡狗屎用的小钉耙,又准又狠的刨向豕奔而来的大鱼,也许是一击必杀,虽然又被拖了一段距离,老汉倒是第一个得手的。费力的拎起来展示给大家,好家伙!大鱼长可及裆,总有几十斤重。有人开了好头,后边就是捷报频频,好事连连,下水的人收获很多。最大的一条有一人多高。下网捕鱼的更是满载而归。后来连续好多天,街上都是卖鱼的。学校食堂和家里菜盆里也天天都是鱼鱼鱼。

许是那时大家都穷,御寒保暖的衣服少,受不了河面呼啸的寒风刺骨,很少去吧,我在那里基本没有冬天淮河的记忆。只是在上世纪69年冬天,随父母下放到父亲的老家,徒步踏着及膝的大雪,奔波几十公里,按时赶到当地报到。途径冰封雪冻的淮河时,我一个不满十二周岁的孩子,已经是冻饿交加,困顿之中,不分南北不辩东西,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大雨过后云销雨霁,阳光从云层间伸出千万条光臂,轻抚着金色的沙滩,我们欢呼着捡拾新冲洗干净的贝壳。偶尔会升起灿烂的彩虹,那么艳丽清新,那样多彩迷人。有时就会一头在河里,一头在不远的天上。我们会高兴地大叫,东虹(当地读作杠)日头西虹雨,南虹动刀兵,西虹什么什么(忘记了)的。曾经问妈妈,虹怎么来的,去了哪儿?妈沉思片刻,虹是太阳的孩子,玩一会儿就回西山去了。后来在河边,我会遥望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峰,那是彩虹的家。

若干年后的今天,看着不那么清澈明朗的天空,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淮河上的彩虹。有天夜里,我做梦梦到我爬上了西山,但总也找不到彩虹,我大声喊叫,可是我连大山深处的回声也没听见。我不知道梦圆何时。

家乡的母亲河,你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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