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敏
【摘要】 甬剧“七十二小戏”作为甬剧传统剧目的早期代表作,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它以草根性、现实性和娱乐性的特质,真实地反映当时当地民众的生活状态和社会风貌。从甬剧“七十二小戏”发展的历史渊源、民间品格和在当下的传承、发展与思考三个方面入手,指出恢复和保护甬剧传统小戏对于当下繁荣和发展甬剧艺术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 甬剧;七十二小戏;民间品格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4-0090-02
甬剧是用宁波地区方言演唱的戏曲剧种,最早在宁波及附近地区演唱,当时称“串客”。1880年到上海演出后改称“宁波滩簧”。后经过“四明文戏”和“改良甬剧”时期,1950年正式定名为“甬剧”。[1]
初期发展阶段,甬剧经常演出的剧目主要是传统的“七十二小戏”,这是甬剧传统剧目的早期形态,是甬剧起步阶段的代表作。从历史角度看,甬剧和全国大多数戏曲剧种一样,是从小戏发展而来。可以说“七十二小戏”是甬剧的前身,体现了宁波地区代表性剧种的原始风貌和民间品格,是甬剧后来形成独特艺术风格的重要母体。
一、甬剧“七十二小戏”发展的历史渊源
甬剧发源于浙东农村一带,它的前身是 “田头山歌”“对山歌”“马灯调”“船灯调”等民歌小调,后又与“唱新闻”“四明南词”等说唱艺术融合发展。[2]在这一演变进程中,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许多民歌和说唱的艺术特色,为后来滩簧小戏的成型奠定了基础。
“串客”进入上海之后,大量的市民阶层和四十万“宁波帮”人士成了甬滩的主要观众。在“宁波滩簧”时期,“七十二小戏”仍是主要上演剧目。而后随着中国革命从旧民主主义到新民主主义的转变,以小市民为主的观众又有了新的要求。甬滩在“四明文戏”和“改良甬剧”时期推出了一系列滩簧大戏、西装旗袍戏、清装戏等新剧目,得到了迅速发展和繁荣,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
但在1945年以后,甬滩日趋衰落,观众也逐渐流失。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关怀领导下,甬剧重获新生。甬剧艺人整理改编传统剧目,创作了一批适应时代要求的新剧目。然而由于传统小戏大多未经文字记录,而由老艺人口传身授为主,“七十二小戏”中的许多剧目已经失传,留存下来的小部分剧目,经过传承保护和整理改编,至今仍活跃在新时期的舞台上。
二、甬剧“七十二小戏”的民间品格
“七十二小戏”又称作“二小、三小戏”,以角色行当划分,基本可以分为三类:以小生小旦为主的“清客戏”,如《拔兰花》《打窗楼》《游码头》;以小丑小旦为主的“草花戏”,如《扒垃圾》《卖草囤》《后磨豆腐》;以及角色较多的“众家戏”,如《大闹花灯》《大捉五通》《拜三官》。剧目多以表现男女恋情,抨击封建礼教,描述底层人民生活,揭露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为主要内容。这些剧目适应了当时底层百姓和城市小市民的社会心理和审美要求,造就了传统小戏在剧目内容和表演形态上的鲜明特色,形成了這类演出剧目的民间品格,表现出草根性、现实性、娱乐性的特质。
(一)草根性。关于甬剧的草根性,曾经有这样一种说法:一个家庭里先生喜欢看京戏(京剧),太太喜欢看绍兴戏(越剧),佣人则喜欢看滩簧(甬剧)。由此可见,甬剧的基本观众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3]劳动群众是传统小戏真正的创作者和观赏者,小戏来源于生活,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传统小戏通常是从人们最为熟知的日常生活和体验最多的劳动场景中提炼创作素材,构筑简单生动的情节,塑造接地气的人物形象,讲述耳熟能详的故事,以此来反映世情百态。[4]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商品经济的发展,市民阶层的价值观开始注重人性的解放和个性的张扬,这一点在戏曲舞台上有着最直观的体现。“七十二小戏”最常见的主题是反映男女爱情、反对封建礼教。著名戏曲研究者洛地先生曾用“赶时髦的小女子偷私情”评价宁波滩簧,“偷私情”一词正表现出滩簧小戏中追求婚姻自主、大胆叛逆的反抗精神。
甬剧舞台上常演不衰的经典小戏《拔兰花》就是一出讲述男女情爱的剧目,剧中被迫分离的男女主人公,大胆地携手远走高飞,展现出反抗包办婚姻、反对封建迷信的决心;又如《双投河》中,命运多舛的寡妇与生活穷困的鳏夫主动结合,控诉了童养媳这一社会恶习,表现了追求婚姻自由的精神。这种根植于民间,体现出人民性和民主性的草根性,具有鲜明反正统色彩,正是甬剧传统小戏重要的民间品格之一。
(二)现实性。“七十二小戏”的现实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题材的选择:故事注重时代性、生活性,多选择现当代故事,不演帝王将相,不取神话传奇,不言怪力乱神,少见才子佳人。剧目的主人公都是底层百姓,《扒垃圾》中是长工和女佣,《双投河》中是穷书生和童养媳,《康王庙》中的舅甥都是种田人。从甬剧的发展历史来看,编演现实主义题材的剧目作为一种传统延续至今,“改良甬剧”时期的西装旗袍戏大多直接取材于都市生活,表现当时资产阶级和城市小市民的生活情趣或不幸遭遇;新中国成立后,甬剧团曾排演了上百个反映现代生活的剧目;[5]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谢枋、苏立声等人新创作的一批甬剧小戏同样直接从人民群众的生活中汲取创作素材,表现现代人的精神风貌。
另一方面则体现在表演形态上:表演上仿照生活,没有或很少程式性的动作,唱词语言通俗化、乡土化、大众化,没有艰涩难懂之处。早期的甬滩小戏基本反映的是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在表演时只需按照生活本来的面貌去演,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6]这种贴近现实的真实性,在反映现当代生活时更具优势,更容易感染人、打动人,也更易与当代观众产生共鸣。
(三)娱乐性。戏曲本就是一种雅俗共赏、寓教于乐的艺术,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提出了“重机趣”的观点,要求在创作时讲究幽默感和趣味性,以起到娱乐大众的作用。
表演上具有喜剧风格,是传统小戏的共性,而追求喜剧性和娱乐性,丑角的作用就显得尤为突出。戏谚有云“无丑不成戏”,“七十二小戏”中的“草花戏”就是以小丑和小旦为主演,以调笑的故事情节、幽默诙谐的宁波方言、不拘一格的表演手法,表现滑稽有趣的行为,或是讽刺不公平的社会现象。在“草花戏”《扒垃圾》中,小丑是长工,小旦是地主家的女佣,两人有一段对话与剧情并无紧密关联,但极富情趣,长工出题,女佣猜谜,谜面都是生活劳动场面,谜底则是与宁波方言谐音的地名,比如“一张眠床呒人困”是“孔浦(空铺)”,“一张眠床会结冰”是“浦东(铺冻)”。当观众主动猜谜,台上台下形成互动,能够产生极强的娱乐效果。
而“清客戏”“众家戏”也同样大量使用喜劇元素,尤其体现在台词语言上,生活化、通俗化的对白让剧目充满了谐趣。
如《双投河》中,生旦之间的对话充满情趣,这情趣又是俚俗的,有自我调侃,也有生活的智慧。在“众家戏”《康王庙》中,人物的错位和情节的重复是很典型的喜剧手法,在强烈的喜剧氛围里,控诉了官府强征夫役,表达了对普通百姓的深切同情。
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和戏谑的手法消解生活中的疾苦,从中提炼出具有趣味性的生活片段,并以滑稽幽默的形式展现给观众,以满足人们的娱乐需求,这就是“七十二小戏”中娱乐性的体现。
三、甬剧传统小戏的传承与发展
以“七十二小戏”为代表的甬剧传统小戏大部分剧目在历史进程中逐渐失传,还有少部分经过整理改编,至今仍是甬剧舞台上的保留剧目,如《拔兰花》《打窗楼》《秋香送茶》等。
2012年起,宁波市文化艺术研究院启动“甬剧老艺人抢救性保护工程”,整理出版了《甬剧老艺人口述史》,并在此基础上于2013年整理恢复了“七十二小戏”中的四出小戏:《双投河》《扒垃圾》《拔兰花》《康王庙》,进行了宁波滩簧小戏汇演。[7]
此外,2012年《沃幸康经典唱段专辑》出版,其中收录了《拔兰花》选段;2016年《宁波甬剧传统优秀小戏》出版,收录了包括《拔兰花》《后落发》《还披风》《游码头》等十余个传统小戏;同年,宁波市甬剧传习研究中心将《呆大烧香》搬上舞台;2018年,宁波市甬剧团整理改编《拔兰花》,参加“昆山百戏盛典浙江专场”演出。
在留存恢复的这些传统小戏中,不少剧目存在剧情拖沓、语言粗俗、情节重复等问题,这是时代局限造成的。新时期的创作者在整理改编过程中,适应时代要求,尊重小戏发展规律、保留艺术特色,去粗取精、守正创新。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当下的传承和发展过程中,传统小戏也客观面临着诸多问题,比如新时期的小戏有向大戏靠拢、归化的倾向,还有承载过多教育宣传功能、漠视戏曲的特性和观众需求的问题,最严重的是放弃自身艺术特色、剧种同质化的问题。作为地方文化的“活化石”,“七十二小戏”再现了甬剧早期滩簧剧目的演出风貌,也展示了宁波特有的地域风情。它采用当地方言,运用当地曲调,讲述当地故事,反映当地风俗,塑造出具有当地特点的人物形象。这些剧目成为最鲜活的文化载体,是宁波地域精神传承的基因。
“七十二小戏”作为甬剧的早期阶段,以它质朴的草根性、坚定的现实性和丰富的娱乐性,成为一笔丰厚的遗产,也是今天繁荣和发展戏曲艺术的宝贵财富。新时期的甬剧艺术依然以传统滩簧小戏为养分,而如何挖掘传统小戏的丰厚遗产,利用好它的优势,寻找传统文化精神与现代观众审美上的契合点,是当今戏曲工作者的一大课题。
参考文献:
[1]蒋中崎.甬剧发展史述[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1.
[2]董阳焕.甬剧音乐[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15.
[3]王信厚.甬剧传统小戏选[M].宁波:宁波出版社,2016:3-4.
[4]刘文峰.小中见大,传情演意——论民间小戏的类别,特点和传承[J].艺术学研究,2019,(3):12.
[5]友燕玲.甬剧的现代性品格[J].文化艺术研究戏文增刊,2008,(1):48-55.
[6]朱恒夫.民间小戏产生的途径与形态特征[J].文艺研究,1991,(1):94-103.
[7]友燕玲.百年宁波滩簧“原味”再现舞台[J].宁波通讯,2013,000(022):7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