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细节详解之1 『市郊被隐掉的远山』

撰文＝赵悦文

编者按

这是北宋年间一幅百科全书式的画作，无价之宝。数百年来，后人对它做了无数研究，甚至画中人物的衣冠服饰、小吃糕点、店铺杂货都不放过，反复推敲琢磨。

《清明上河图》——画家张择端受宋徽宗指派绘制，描绘徽宗时期东京汴梁城，他机械般精密描绘了屋舍楼宇，留住了北宋盛世。这是历代学者研究《清明上河图》的立足点和共同观点，至今无人存疑。那么，无人存疑就是真实的吗？《清明上河图》究竟创作于何时？张择端所呈现的是东京汴梁，还是另有他处？长期从事中国书画研究的赵悦文经过数年研究，通过系列文章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和主张。

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幅国宝级绘画作品。画卷起始展现的是一派农村风光,薄雾、疏林、运炭驴队、小桥、道路、茅舍瓦房……

根据古代山水画家大多习惯,长卷山水画,开卷之初都要画一抹远山,以显示山远水长、风光无限。《清明上河图》是另辟蹊径还是忠实于绘画“东京汴梁”的真实地貌，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提出过，只有两位学者在各自文章中有一两字句有关此问题，并且未多加研究与解释。

杜连生先生于1975年在《文物》杂志发表了《宋清明上河图虹桥建筑的研究》一文，其中，他首先提到《清明上河图》的方位①《宋<清明上河图>虹桥建筑的研究》 《文物》杂志 1975年 第四期 p58 右栏第二段，但是没有说明为何有此判定，他同时观察发现，“原来南岸高而陡（大概位于河湾，受水冲刷之故），北岸则坦而宽……”

另一位是陈诏先生，他在《解读〈清明上河图〉》②陈诏 《解读<清明上河图>》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0年5月第一版 P19一书中从山水手卷绘画规律，谈到张择端是忠于“东京汴梁”的真实地貌，没有按起始远山的绘画程式来创作《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所绘地点地势问题是否值得深入研究呢？回答一定是肯定的。因为《清明上河图》画作本身体现的信息告诉我们，张择端在创作《清明上河图》时，“市郊外的远山被隐掉”了。

信息一：手卷前端垂直表现于画面中远郊的溪流

如果把创作《清明上河图》比喻成创作一部小说，那么张择端的写作手法一定是“惜字如金”，与文学创作对应的绘画创作中称为“惜墨如金”。

这体现在张择端为什么要在手卷前部画一条溪流？原因是，张择端不仅如实的描绘出绘画地点的地貌元素特征，而且较含蓄地告诉观者溪流的源头是山区。溪流中的小木舟，舟头指向便是水流方向。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木舟的主人是用舟尾安置的绳索来在岸边的树上固定，由于水流的原因，舟头正好体现水流方向（图一）。观者可以由此判断地势的高差。

图一 木舟的主人是用舟尾安置的绳索来在岸边的树上固定

当然也会有异议，异议者可能会认为这条小河是“汴河”的支流，河水从“汴河”流出，小舟的方向是逆着水流方向的。自然界这样的情况是有的。这怎么解释呢？首先需要分析一下这种意见成立的可能性。

《清明上河图》画面中没有明确画出小河与“汴河”的主支流关系，不能凭主观臆想得出结论。如果假设是“汴河”支流，水流方向向画面上方，舟头是会受水流冲击，舟的位置应该是在一个不稳定状态，舟应该会横到小河中的。

画面中，小河由上至下，由远及近，呈“s”形状体现，加上有一队送炭的驴队有行进方向指示，都是在暗示小河的水流方向（图二）。

因此，可以说水流向上流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水流应是向下流的，水流的上游是隐去的远山。

信息二：虹桥两岸地势差

这个画面体现的信息杜连生先已经发现了，并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这个解释是不能让人信服的。河流冲刷使河的一侧地势升高是个渐进过程，并且架设桥梁的地点应该是地势变化稳定的地点。杜先生给出的推测不是正确答案，并且杜先生方位判定也是有误的。如果深入地研究整幅《清明上河图》，仔细观察一下虹桥远端画面体现了什么，从虹桥的视点是可以看出两岸地势不同的。

信息三：虹桥远端的岸存在一个向画面下方的斜下坡

虹桥远端的岸不仅地势高，而且有个向虹桥方向的斜下坡。

《清明上河图》是平面绘画，张择端如何描绘出来的？

1.从停驶的牛车后部防下滑装置的支撑状态来判定

《清明上河图》中有不少牛拉的车，有不少车后有一组两个左右两边对称的“木质脚形”结构（图三），这是防止牛车上坡时下滑的支撑功能结构，画面中桥远端的牛车，这个功能结构正在使用中。说明牛车头方向是上坡。虹桥远端的岸存在一个向画面下方的斜下坡。

下图：图三 牛车后有一组两个左右两边对称的“木质脚形”结构

2.赶两头驴拉货上桥的一组形象的透视表达的信息

这个关系不解释是不容易看出来的，张择端的视角比较高，远端上桥的两头驴，前面一头驴的头已经被桥挡住视线了，其体势有向下扎向桥头的感觉，随后一头驴与前面一头驴位置上存在一个大约45度的连线角度，其整体的行进走向也是这个45度向下方向（图四）。

上图：图四 虹远端上桥的两头驴

3.挑筐人上坡行进的姿态

在两头驴左上方不远处，一个挑筐的人，扁担方向与两头驴方向几乎平行，挑担子的人屈着腿往驴的反方向行进，显得有些困难，他是在上坡，画家描绘的非常准确（图四-2）。

下图：图四-2 挑筐的人，扁担方向与两头驴方向几乎平行，挑担子的人屈着腿往驴的反方向行进，显得有些困难

4.虹桥远端右侧第一个脚店桌面的透视关系

虹桥远端右侧第一个脚店桌面显得与众不同，桌面描绘的尤其大，又一次体现出存在地势高差（图五）。

上图：图五 虹桥远端右侧第一个脚店描绘的比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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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四：郊区的水浇稻田

《清明上河图》在郊区描绘了一块带围墙，有水井，划分规矩的水稻田，水井虽然在画面上端，是整幅画体现的远端，但是张择端也画得颇合情理，水井上正有人汲水往蓄水池中，蓄水池有挖好的灌溉水渠流向已经规划修葺好的水田中，由远及近，水流的方向与溪流的方向一致（图六）。

下图：图六 郊区的水浇稻田

以上四条信息再综合分析进而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个结论：张择端用了极为写实的方法给我们描绘了一处地势有高低的地点，画面多处体现了这个信息，不是画家刻意设计铺排的，应该是实景的描绘体现，因为多处设计铺排并描绘的难度要远远大于对实景的忠实描绘。

第二个结论，绘画者在绘画作品细节处表达的，是真实站得住脚的信息。研究《清明上河图的》人应该非常认真地研究与解读。鉴赏绘画的原点正是应该从画面表达的信息分析出发，得出可靠的结论。研究《清明上河图》以往多从题跋考据或从后世流传的北宋末南宋初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找文字描述与《清明上河图》画面表达相似之处这些路径入手。而笔者希望以此小局部、小问题的研究取得的小心得，开启《清明上河图》研究新的起点与道路，以此例证的尝试来总结对中国古代绘画作品中《清明上河图》这一类艺术作品鉴赏的正确方法。

第三个结论：《清明上河图》实景表现程度非常高，从画面细节分析来看，《清明上河图》所绘地点是一个有地势差的地理空间，通过逻辑推理，这个地理空间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当然这个空间一定不会是很长时间学术共同认定的北宋东京汴梁，至于具体是哪里，笔者已经有具体推测的地点，这里还要留个悬念，后续将会发表系列文章更深入地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