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功
沙果树
花红。
村庄之南的果园,广大天空正在整理它们花朵上的来信吗?于此劳作的人群,在想象的未来花朵里似乎提前听到了贫穷逃亡的消息。
属于父辈的贫寒年代,属于农业之外某些甜蜜构想的唯一依赖。
我记得伙伴们曾在繁密的枝条之下奔跑追逐,争夺放大的一轮夕阳。
爱读书的少年躲藏于一席巨大的沉默。
暮色突然降临,他顿时发现头顶花朵像略显昏暗的灯笼,一直罩着他慢慢归家。
狭窄不平的土路,经过右邻的芦苇荡,经过果园,也经过左邻被水塘包围的乡村小学。
在错乱的脚步和散乱的炊烟里忙忙碌碌的故乡,曾经的贫穷时代,尽管是如此繁茂的枝条,实在无法掩藏无数的矛盾、挣扎、争吵,更无力戳穿泛滥的谎言、污蔑、人性的变异?而如此种种, 时间淘洗一切。
属于第九生产队的沙果园,被光阴改造,消失于人群的遗忘。
庚子阳春,我在五十华里之外的县城,静坐回想,扯下文字里的云烟, 唯一——
祈祷故乡,驻守于善良,飞扬于光芒。
明亮的灯盏
安静的灯光。
潮湿的时间之上悬挂一贴贴温暖的慈悲之词。
尘世风大,沙飞。
坚持找你的人,安静若六月荷花。安静,只有安静,恰如安置灯光的巨大瓦舍。
灯光点亮黑夜,明亮的道场。
那么微细的光粒子,那么微细的无念之思无尘之魂,它的穿透具备无限之大的能量,它具有的菩萨心,怀揣一个发光的宇宙。
找到明亮的灯盏。
刹那间,剔除了之前多少无用且多余的想法。
开辟一条内心的通道。
赶赴而来的两行热泪,其间无声的忏悔,被照亮。其间绵绵的祝福和敬诚,被照亮。
他的眼睛是他的岁月洗尘的海洋。光阴啊,允许他黑暗止步,更允许他
光明前行。
找到生命明亮的点灯人。大地的眼睛。
望见一个人,心意辽阔,灯盏辉煌,光芒静好。
垂柳记
在向上与向下的辩证中,读懂日月恩光,和潜在的流水。
作为大地的特写,
它孤独,冷静,呼应与世界的联系。
而它置放的现实,开放,安好,超越, 承受神秘的心灵碰撞。
自喻为春天行走的马车。
绝不停滞。运载着捆扎的光阴货物。自喻为正面背面皆光影明丽,过滤雨
水的瓦片。
绝不制造浓艳馥香的花叶宫殿,唯恐因自肥而自陷。
当你去除自喻,还原为本身,垂挂自励自策的长鞭——
愈加沉默、清晰,自觉于每时每刻对自身的鞭策。
驱赶在与不在,一切一切危险的欲望、闭塞的心地、盲目的行动。
催促身心互相善护和观照。
全然清亮透明,一若寺院晨钟。
只有你,越是接近阳光,越是拉长一丝丝向下的探问。
寒凉抑或热烈的天地,已经听到了你巨大的谦卑之意。
刺槐:怀乡记
五月洋槐树,在故乡头顶摇动,接近一场场虚拟的大雪。
芬芳漫卷,细密的言辞,说出那些尚未外露的時间秘密。
看吧!看到了,所有的微笑都不是象征,是真善美慧,仰头接见阳光、花朵和神的眷顾。
故乡,一定乘坐其中一朵,在飞。
飞过昨天的失败、羞辱,让花朵,在舒
展开的面庞定位。 浩大的花海中。
它有这份能力,无限之大的拥抱,阻止了瘠薄身影的晃动不止,和黑夜的惊惶不安。——曾经的一朵朵叹息,在故乡的遗忘里消失。
以此相等:覆盖着故乡洁净芳香的祈祷书。
不仅仅关乎物质,更关乎内心的洗涤,来往故乡的道路两旁,群树相对,巴望许久的洋槐花夹道鼓掌。
似看到菁菁故乡茁壮少年青春飞扬。
而成长的黄土,像拱起的先贤脊梁。
远行或者回归,自由的乡人歌者,谁都无法走出洋槐花一朵一朵的瞩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