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 华
叶辛
原名叶承熹,1949 年10 月出生于上海市,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1977 年,发表处女作《高高的苗岭》。根据其长篇小说《蹉跎岁月》《家教》《孽债》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广受好评。1979 年,调入贵州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历任《山花》杂志主编,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文坛》杂志主编。电视剧剧本《家教》《蹉跎岁月》获得1983 年全国金像奖。1985 年,创作的短篇小说《塌方》获得国际青年优秀作品一等奖。1985 年,被评为全国优秀文艺工作者,并获得全国首届五一劳动奖章。1995 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华都》获得全国优秀畅销图书奖。2019 年7 月24 日,新著《五姐妹》《打开贵州这本书(手稿版)》在贵阳首发。2019年9 月23 日,其长篇小说《蹉跎岁月》入选“新中国70 年70 部长篇小说典藏”。
第一次见到叶辛老师,是在1995 年秋,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在江西日报社做记者。江西省人民政府举办“中外名家看江西”活动,涉世之初的我,被报社选派参加会务和宣传工作。韶华、杜宣、韩美林、丁锡满、李钟声等国内名家大家云集南昌,上海市作协副主席、当红作家叶辛老师尤其被各家媒体追着采访。因为当年他的《孽债》实在太火——在中央电视台热播,多地万人空巷看电视,数千封观众来信雪花般飞进央视总编室。
叶老师穿着一套银灰色西服,打着领带,十足的海派风格,特别精神。他操着江南口音的普通话,会议期间无论发言,还是交流,总是慢条斯理,娓娓道来,显得温文尔雅。无论与会代表,还是会务人员,找他要求合影、交流,他都会欣然答应,低调地站在一旁,认真地配合。在南昌,在共青城,在庐山,一路上我们看不到一点名作家、大作家的架子,更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可能是因为自己年幼,由上海知青带大,对于叶老师,我明显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加上他十分平易近人,会后读叶老师的文章,也和他保持联系。上世纪90 年代,移动电话还不普及,更没有智能手机互联网,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像今天这么迅速便捷。至多也就是偶尔通个电话,写封信。记得一同参加活动的江西日报文艺版编辑时有约稿,我也陆续在报纸副刊——“井冈山”专栏上读到叶老师的文字。可以说,那时的叶老师是我了解外面世界,走近文学名家的一个最重要窗口,无意中也提升了我的阅读和审美。
1995 年江西共青城,作者与叶辛一起参加中外名家看江西活动
1997 年,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我从大连乘坐游轮抵达上海,冒昧打电话问候叶老师,没想到他考虑到我行程方便,便热情邀请我去他浦东的家里做客。那时他家楼上楼下各一套小房子,一套起居,一套公务。和蔼可亲的师母为我沏茶,端来点心,旅途的疲惫顿时消散。
或许因为我来自江西,他们把我当成贵州人招待。老师和师母没有传说中上海人的“傲慢”,更多却是贵州人的淳朴;没有一点名家的架子,更多则是对晚辈的呵护。或许当时太年轻,我忘了那天聊了些什么,感觉就像走亲戚,只记得一阵嘘寒问暖。我两手空空去拜访大作家,却受到他和太太的热情款待。临行,叶老师赠我《孽债》和《蹉跎岁月》两本书,并认认真真地签名。第一次看到他的字和本人一样温润,难怪有人说,叶老师的字是作家中非常漂亮的。
千禧之年,我已离开媒体,南下供职深圳金融机构。一次出差上海,向叶老师报告,这次他在市作协办公室接待了我。至今我仍记得那个静谧、雅致小院的阳光,叶老师对我放弃文字工作“下海”,表示了一丝惊讶和惋惜,这在他2020 年为我的诗集《别在秋夜叫醒我》作序中得到印证。随后,他给我介绍了上海文坛和自己的创作,让我有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又似在十里洋场漫步。话别时,他拿出一套十卷本的《叶辛文集》,十本一字排开,一本一本签名、盖印章,等油墨干了再把书装好,并问我提在手上会不会太重?那份细心,那种呵护,至今令我记忆犹新和动容。
之后我们时有联系,谈文学、谈工作、谈生活。2009 年,听说我的散文集《橘与橙》即将出版,叶老师特别高兴,为我心底依旧保留了一片文学空间。出于对深漂业余写作的鼓励,他让我把代表文章传真给他,随后欣然给我写了推荐语。受到叶老师的鼓励,我业余尝试不同的文体。2020 年,我的诗集《别在秋夜叫醒我》出版,身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的叶老师欣然作序,这是对一个业余诗歌创作者的最高加冕,让我备受鼓舞。
这些年随着通信的便利,以及人生阅历的丰富,我与叶老师的交流也不断深入,谈创作,谈人生思考,谈生命感悟。每年都能收到叶老师那些带着油墨芳香的新书,不时分享到他最新的文学成就,他的小说《上海传》被翻译成俄文,《孽债》推出英文版,在澳大利亚发行。2019 年,庆祝新中国成立70 周年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新中国七十年七十部长篇小说典藏》,他的代表作《蹉跎岁月》入选;为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中国言实出版社编辑出版“百年百部红旗谱”大型系列丛书,他的《巨澜》三部曲入选。这是建党一百年、一百位著述者、一百部书,是一首浩浩荡荡的长歌,是跨越时代的几代人的合唱。
我也知道,这些年除了文学创作,叶老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片他深爱的土地,退休后每年有三分之一时间在贵州行走,在下放的砂锅寨资助希望小学,帮助年青作家成长,以文字和情感为链接,帮助人们打开贵州这本书,助力贵州脱贫攻坚。在贵州布依族的叶辛好花红书院里,青砖的墙上镌刻着他文章中的一句话:作家的名字是写在读者心上的,伟大作家的名字是写在人民心坎上的。凡到访参观者都称好,这难道不是叶辛老师的真实写照吗?
登上“中华文化”彩车,叶辛说:和祖国一起过70 岁生日,是至高荣誉。
作为紧扣时代脉搏、深切关怀人民的命运、写下时代巨澜中国巨变的人民作家,叶辛老师获得了国家最高的褒奖:2014 年10 月15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主持召开中央文艺工作座谈会,作为中国作协副主席、知名作家的叶辛一番发言,引发习总书记对自己知青岁月的回忆:“我和叶辛同志都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一辈,你是在南方的贵州,我是在陕北黄土高原。我觉得写这些东西才是真实的生活,当时我们有这样的经历,我们也看到有这样的现象,这是活生生的。”2019 年,在建国70 周年国庆阅兵式和群众文化活动中,叶辛老师登上“中华文化”的彩车,与共和国一同庆祝生日……这是何等的荣耀,令无数写作者备受鼓舞,也激励着我这样的文学爱好者一路前行。
对于生活、人生的一些困惑,我们也时有交流,他总是以前辈的谦逊、睿智和真诚,为我答疑解惑。不知几时起,他也成了我女儿的偶像和忘年交。对于孩子提出的一些稚嫩的话题,他从不敷衍,甚至一个字一个标点都认真对待,用心呵护着小小少年那份纯真。
叶老师总是神态平和,说话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安定、淡定、坚定的力量。这种情感,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更显得弥足珍贵,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可能拥有。这或许是他作为知识青年在上山下乡插队落户中,培养出来的对生活在广袤大地上的人民的深厚而淳朴的感情吧。作为大作家的叶老师,有洞察社会和人性的天赋,是一位总能放射出照亮前方光芒的智者。
今年5 月,受杂志社委托,借叶辛老师来深出席会议期间,我和他进行交流,试图打开这本厚重的书。
问:知青插队生活那么艰苦,您是如何跨进文学之门,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有怎样的因缘际会?
答:文学是我从小的热爱,一种精神的寄托,从小我就很渴望当一名作家。后来的成长道路上,一是学习了有关创作的知识,逐步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插队落户时,还处于仅凭热情盲目写作的阶段;二是看到了当年那些老编辑们的为人和作风,竭尽友好真诚地对待省内省外的青年作者们,我学到了知识分子的正直、勤奋、本分和实事求是,为人处事的方法;三是我把创作作为我生命况味的体现方式。我生命的根,就是孕育在高山、河谷、树林、村寨组成的大自然中。我对大自然的情愫,对生活于广袤大地上的人民的感情,就是在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岁月里,从切身体会中培养起来的。
问:贵州和上海,两个不同的地方,对于您的意义在哪?
答:贵州和上海,于我就如同自己的两极。上海是我国数一数二的现代化大城市,贵州是我国经济上居后的省份。我用一双当代大都市人的眼睛,观察遥远山乡里的现实,用一双偏僻乡间山民的目光,看待今天的现代化城市。当这样两双眼睛碰撞在一起时,感到心头又有新的写作欲望在萌动。而这种碰撞又是那么多,几乎不用费劲去寻找。这是命运的恩赐,生命的循环,在都市和乡村的两极之间摆动碰撞。
问:知青十几年,您在那片土地上,出版了28 本书(长篇小说19 部、中篇小说和集子9部),当时是怎么写出来的?今天如何看那段逝去的岁月?
答:那时劳动很艰苦,我坚持挤一切空余时间练笔。清晨,把搓衣板搁在膝盖上写;夜里伙伴们睡了,知青点没有桌子,我把床铺当桌子,没有纸就把信的反面用来写,没有电灯我就用墨水瓶改成煤油灯照着写,时间一长,煤油灯摇曳的火焰把蚊帐也熏得漆黑……贵州山乡到了农闲时节,出工晚,我就一大早到村寨外山头上的古庙里去写。那儿只有破败的围墙和缺胳膊断腿的桌椅陪伴我,但非常安静。我把这种特殊的经历当成命运赐予,在那艰苦磨砺的岁月中,坚持挤出一切时间来写。
大家知道,20 世纪60 年代至70 年代初,中国发生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是20 世纪中国史册上一个无法抹去的凝重印记。全国2000 万上山下乡知青,再算上血缘关系,这个群体有一亿多人。知识青年的30 年,是中国20 世纪历史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知青岁月,对于我是一条永在流动的青春之河。我们今天来叙说这一段往事,叙说关于昨天的话题,是为了更好地着眼今天,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
问:业界都认为您勤奋多产,能否介绍一下您新近的创作和今年出版的四本书?您是如何一直保持旺盛的创作热情?
答:中国现当代小说,连头带尾算起来也走过一百年,应该有个新形式。这几年微信成了大家的一种生活方式,因此我探索的微信群体小说,如《婚姻底色》《梦魇》《大山洞老刘》等,这也是生活给我的启示。这种小说不同于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及微型小说,它具有微信群的简洁明了,是一种新型的表现形式,是一种新的文体,更是前所未有的小说形式。
今年出版的四本书分别是:散文集《云山万里满眼春》《巨澜》三部曲、风情散文《爱上荔波》、长篇小说《九大寨》。
我认为,一个作家的本分,无非就是写作,勤奋地写作.正如巴尔扎克所言,今天写作明天写作,后天也写作……天天都在勤奋写作中度过。让自己的作品与读者对话,让自己的感情通过文字和读者交流。这样一天下来,坐在桌子前,写下一点什么,我就感觉踏实、充实。反之,则有点儿心神不宁,烦躁不安。我享受在勤奋的创作劳动中度过每一天,把脚步踩得牢实而稳重。我希望我们的岁月不再蹉跎,也希望蹉跎岁月永远成为我们的历史。
问:文学在当下该发挥什么作用?如何发挥?
答:文学是作用于人的心灵的,心灵的事是只能体悟、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作家以真情写作倾诉心灵的思与想,读者从字里行间去细细品味作品中的人与物、时与事。我期待我们的文学可以照亮生活。文学的作用,仅此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