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长雁
1924年10月,聂荣臻进入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与叶挺相识。从此,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
1925年,他们乘火车回国,一起被派到广东从事党的军事工作。独立团北伐时,聂荣臻曾在广州送叶挺出征。南昌起义后,他们共同率领起义部队南下,叶挺任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第11军军长和前敌总指挥兼24师师长,聂荣臻任第11军党代表。溽暑南征,他们走在一起,指挥了激烈的会昌战斗。
率领南昌起义军挥师广东
1927年8月30日下午4点,起义部队占领会昌。会昌战斗后,起义部队陆续折返瑞金,改道东进,经福建省长汀、上杭,沿汀江、韩江南下。
9月26日,叶挺、聂荣臻、贺龙等率起义部队第11军第24师和第20军第1师抵达广东省揭阳县城。次日,起义部队得到错误情报,说汤坑方向有敌军1000多人企图向揭阳进犯。总指挥部研究决定,将驻揭阳的第11军和第20军第1师向汤坑方向挺进,并令第20军第2师迅速从潮州赶来,投入战斗。出发前,叶挺对连以上军官进行战前动员,要求大家发扬会昌战斗英勇歼敌的精神,打好这一仗。
9月28日凌晨,起义部队兵分两路,一路出西门过东仓桥,一路由北门浮桥西上,同时向汤坑和榕城之间的山湖地区前进。午后,起义部队进至揭阳北部山湖地区的浮山村,指挥部则设在白石村祠堂内。东江工农革命军总指挥部也随军战斗,2000多名农会会员和农军奔赴战场,协助战勤和外围警戒。
当时,敌王俊部位于揭阳、丰顺大道右侧的乌柳湾、蜘蛛结网(地名,是连绵2里多的丘陵地带)以及潭岭山,其旅部设在新寮村;敌薛岳部位于揭阳、丰顺大道左侧竹竿岭及对面丘陵地带,其师部设在丰顺汤坑镇。当起义部队进抵乌柳湾前坡时,王俊部依仗人多地利进行阻击,双方为争夺坡地反复拼抢,地面被鲜血染红。经过激烈战斗,敌军败退至汾水村。
起义部队一鼓作气,占领蜘蛛结网几个小山丘和潭岭山后,立刻向薛岳部防守的竹竿岭进攻。午夜,在当地农民自卫军的带领下,起义部队利用蔗园掩护,迂回到敌军右侧,配合正面强攻,在29日凌晨占领竹竿岭阵地。
接着,起义部队向汾水村发动攻击。汾水村位于竹竿岭、老鼠山北面,在高山瞭望岽的南麓,是通向汤坑的唯一通路。陈济棠的11师在28日晚就从丰顺赶来,控制了老鼠山和瞭望岽,企图夺回竹竿岭,并阻拦起义军向汤坑前进。竹竿岭与老鼠山相距仅两三百米,中间是一片稻田。29日上午,敌我双方在两山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最后,起义部队主力占领了老鼠山,并乘胜冲进汾水村,将敌人赶出村西,但续攻四岭排并无进展。直到这时,起义部队总指挥部才摸清集结在这一带的敌军约有1.5万人,且弹药充足。面对严峻的形势,总指挥部研究后认为,如再正面对峙下去,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决定半夜突袭敌阵。
9月30日凌晨,起义部队向敌中央突破。但敌军有所防备,夜袭失败。此时,因起义部队兵力损失过多,且弹药即将耗尽,总指挥部下令引退。
指挥部队撤退转移
起义部队退回揭阳后,叶挺主张迅速由小路(不过揭阳河)退至潮州,与革命委员会及第25师联合,再退往福建。1927年10月1日,部队撤至玉窖镇时,被攻陷潮州的敌军拦截。叶挺和聂荣臻再次商量部队去向。
叶挺说:“向海陆丰去不是办法,因为24师伤亡太大,25师又被隔在三河坝失掉联系,我们向海陆丰,越走离25师越远,这样不行。”“向福建去,那里敌人薄弱,只有张贞的一个师,没有多少战斗力,我们又可以找到25师,带上他们一块走。”
聂荣臻再三思索后表示,“这样不行,我们没有得到命令,这样一走,不就成了各走各的、单独行动了吗?没有命令擅自行动可不行啊!还是找到前委再说吧”。随后,叶挺、聂荣臻率部掉头向西,经过揭阳到达普宁流沙,与潮、汕退出的部分队伍及革命委员会等会合。
10月3日下午,周恩来抱病在流沙教堂西侧厅主持召开指挥部会议。參加会议的有李立三、恽代英、彭湃、谭平山、张国焘、贺龙、叶挺、刘伯承、聂荣臻、郭沫若、吴玉章、林伯渠、张曙时、杨石魂等。会议总结了起义的经验教训,决定正式取消国民党旗号,打出红旗,实行土地革命,并提出了今后的行动方针:革委会成员分散回各省活动,军队撤往海陆丰帮助农民开展斗争,做长期革命斗争准备,军事将领和其他非武装人员或随军行动,或转赴香港、上海。
会上,叶挺仍不主张去海陆丰。他说:“海陆丰已经有敌人,同时,我们到那里后,受到从广州和汤坑两个方向来的敌人的夹击,而那里是不大的一块地方,又是背水作战,地形也不利。”聂荣臻同意叶挺的意见,可是,当时有部分起义部队已向海陆丰前进。
会后,周恩来、叶挺、聂荣臻、贺龙等即率总指挥部及第11军第24师撤离流沙,经钟潭向海陆丰方向的云落前进。到达莲花山时,他们遭到陈济棠第1师及徐景唐第13师的截击包围,前委和后卫部队被压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中,情况异常危急。叶挺立即指挥第24师70团、71团和72团分前、左、右三面抢占阵地,并对1营营长龚楚说:“前面山地一定是粤军追击部队,企图截断我们向海陆丰的前进道路,我现在仅有一个不健全的营,正向山地之敌军攻击,你们来得正好,请即派一部协同攻击,务必占领前面大路两侧高地,掩护我们全部通过。”但命令刚下达,敌军已从高地冲下,24师各部被冲散。混战至天黑,起义部队再遭重创,阵亡官兵千余人。这就是南昌起义部队在潮汕地区的最后一役——莲花山突围战。
10月4日上午(一说10月5日),叶挺、聂荣臻、张国焘、周恩来、李立三、恽代英、吴玉章、谭平山等,由中共汕头市委书记杨石魂作向导,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从普宁到达陆丰甲子镇,歇于红楼。彭湃、贺龙、刘伯承、林伯渠、廖乾吾等,由中共普宁县组织负责人之一黄昌业作向导,接踵而至。
10月7日,贺龙、谭平山、林伯渠、吴玉章、张国焘、姜济寰及部分团、营级干部从甲子港乘木帆船出境,安全到达香港。叶挺、聂荣臻与周恩来等则于10月6日率领留海陆丰坚持斗争的第24师70团,继续西下到达南塘区建宁寨村。随后,他们到湖东区湖东村薛氏宗祠下榻。安顿完毕,周恩来、叶挺、聂荣臻等与中共湖东区负责人一起,研究遣散起义部队官兵的方案。
陪同周恩来渡海赴港
当时,周恩来病情转重,叶挺、聂荣臻等劝阻他勿随部队前进,到香港治病。他们始终跟周恩来同行。据聂荣臻回忆,他们是最后剩下的人。路不熟,又不懂当地话,几个人共用一支小手枪,连自卫能力都没有。多亏彭湃在这里有工作基础,农民对他们很好,又有地方党组织的同志协助,才没有发生意外。
1927年10月15日,一切安排妥当后,周恩来、聂荣臻、叶挺等脱下军装,换上便服,向金厢方向出发。他们到达金厢黄厝寮村后,被安置在中共陆丰南塘区委书记黄秀文家住下。17日晚,周恩来、叶挺、聂荣臻向溪碧村转移。22日下午,因怕走漏风声,他们折回黄秀文家居住。
10月23日,周恩来一行得到船工报告,海上风浪已小,可以启航赴港。当晚,周恩来、叶挺、聂荣臻在黄秀文和杨石魂的护送下,绕过洲渚村,来到金厢滩海边,乘船渡海赴港。聂荣臻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条船,实在太小,真是一叶扁舟。我们四个人——恩来、叶挺、我和杨石魂,再加上船工,把小船挤得满满的。我们把恩来安排在舱里躺下,舱里再也挤不下第二个人。我们三人和那位船工只好挤在舱面上。船太小,舱面没多少地方,风浪又大,小船摇晃得厉害,站不稳,甚至也坐不稳。我就用绳子把身体拴到桅杆上,以免被晃到海里去。这段行程相当艰难,在茫茫大海中颠簸搏斗了两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到了香港。”
到香港后,杨石魂与广东省委取得联系,将周恩来安置在九龙油麻地广东道的一处住所养病。之后,他离开了香港。
聂荣臻在回忆录中记述:“杨石魂走时,我们匆忙中没问清与省委联络的暗号。我和叶挺去省委机关接头,由于不清楚接头的办法,穿着也不像样子,机关的同志不晓得我们是什么人,不与我们接头。我们不敢在街上活动,连饭馆也不敢进,就找了一个小饭摊,买了两碗饭和一点广东腊肠,匆匆忙忙吃完就走。到哪里去呢?没办法,只好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买了衣服、鞋子,换了换,又洗了澡,理过发,这才敢上街活动。”“我那个时候没有经验,不知道要带些钱,身上分文没有,怎么生活呢?叶挺同志有经验,他身上带着很多钱,腰里缠了许多票子。有一回,他掏出一张一百元的港币买东西,商人一看,说这张票子是假的。叶挺一听生气了,拿过票子,几下就撕碎了。我把他拉到旁边,低声说,老总呵,你怎么这样干呢?人家看你这样不在乎,一百元的大票子随随便便扯了,不怀疑我们吗?他解释说,我扯得有道理,不然,他怀疑我用假票子,找来警察不就更麻烦,我扯了,就没事了。说着,我们就赶快离开了那里。”
叶挺和聂荣臻重新调换了旅馆,改变了装束,才开始同组织联络。叶挺打算在香港安家,不久把家属从上海接到香港。聂荣臻同广东省委接上关系后,就被调到广东省军委工作。
广州起义中重逢
1927年11月17日,中共中央正式决定在广州举行武装起义,训令广东省委发表宣言,号召全省工农暴动,建立工农兵贫民代表会议政权,以反对两广军阀的派系战争。聂荣臻一到广东省军委,就投入到起义前的准备工作中。12月10日,受中共广东省委委派,叶挺从香港乘火车前往广州,担任广州起义总指挥。
叶挺抵达广州后,即赶到永汉南路(今北京南路)禺山市场陈少泉杂货店二楼,见到了广东省委书记张太雷和部分起义领导骨干。当晚,叶挺、聂荣臻等参加了起义总指挥部成员及有关人员的军事会议。参谋团报告情况后,叶挺代表总指挥部宣布起义计划,部署各路起义队伍的战斗任务、行动路线、联络信号等。
12月11日凌晨,叶挺、聂荣臻同张太雷、恽代英、黄平、周文雍等一起,到叶剑英领导下的教导团驻地四标营进行起义动员部署。3点30分,起义开始,国民革命军第4军教导团、警卫团一部和工人赤卫队7个联队共5000余人,分数路向广州市各要点发起攻击。拂晓时,城市的其他地方均已掌握在手里,只有位于市中心的李济深宅邸以及敌第2、第12、第4军的军部未能占领,起义部队只好将其包围。
起义军占领公安局后,按预定计划,将起义总指挥部设在这里。作为省军委负责人之一,在起义的两天时间里,聂荣臻一直在总指挥部工作,张太雷、叶挺、恽代英等也经常来指挥部。据《聂荣臻回忆录》记载:“在起义胜利之后,指挥部就接收了各方面送来的大批战利品,11日俘虏的将近一个团的敌人和缴获的几十门炮,也集中到这里。人们进进出出,整个形势混乱得很,指挥部本身也显得十分忙乱。指挥部的几个人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也都没有吃到饭,参加起义的同志也大多如此。由于过于匆忙,连起码的后勤支援工作都没有组织。”
12月11日上午,工农兵代表在丰宁路西瓜园召开苏维埃群众大会,宣布广州苏维埃政府成立,苏兆征任主席(由张太雷代理)、黄平任外交兼内务委员、杨殷任肃反委员、周文雍任劳动委员、彭湃任土地委员(赵自选代理)、陳郁任司法委员、何来任经济委员、张太雷任海陆军委员、恽代英任秘书长、叶挺任工农红军(赤卫军)总司令、叶剑英任副司令、徐光英任总参谋长。中午,国民党军一个团攻占广州市区的制高点观音山,并向总指挥部进逼。聂荣臻组织总指挥部人员顽强抗击,后在其他起义部队的反击下,夺回观音山阵地。
晚上,叶挺与聂荣臻一起分析形势,认为12日将是非常紧张的一天,敌人的反扑可能会达到高潮。聂荣臻在回忆录中记述了当时的情况:“经过一再催促,到11日深夜12点钟,起义领导人才在公安局总指挥部召开会议,研究了形势,讨论了下一步行动。叶挺分析了形势,说明广州周围敌人兵力太多,而且近在咫尺,一旦组织起来,向我们反扑,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提出最好不要再在广州坚持,把起义队伍拉到海陆丰去。我是赞成他的意见的,应当撤离广州,以避开敌人的锋芒,转到乡下,保存实力。但是,既不懂打仗而又非常主观的诺伊曼(共产国际代表),却教条主义地认为,搞起义只能进攻,不能退却。他甚至声色俱厉地批评叶挺撤出广州的主张是想去当土匪……张太雷等同志不懂军事,只听诺伊曼的意见,没有支持叶挺的正确主张。于是,叶挺从此就不再讲话了。”
12月12日,指挥部队继续攻打中央银行(敌4军军部和4军军械所所在区域),并占领。下午2点多,张太雷乘车返回总指挥部时,遭敌伏击牺牲。当天,敌人再次占领观音山。黄昏时分,聂荣臻和叶挺一起来到财政厅的天台,观察各处战斗情况。他们看到,有一大股敌人从观音山下来,形势很不利。聂荣臻说:“现在不能再坚持下去了,必须马上撤退,否则就有被消灭的危险。”在得到叶挺的默许后,聂荣臻赶紧返回指挥部,下达撤退命令。聂荣臻后来回忆:“我和叶挺分手,跑到了指挥部门口,遇到恽代英、陈郁等同志。我向他们说,敌人大部队已经攻上来了,你们应该赶快走,我来设法布置撤退。进了总指挥部,找到黄锦辉同志,我们简短地磋商之后,就决定分头下达撤退命令。由于既没有通信员,又没有通信工具,也没有助手,就只好由我们自己去下命令。”
聂荣臻来到叶剑英指挥领导的教导团,传达了向海陆丰撤退的命令。教导团训练有素、行动迅速,立刻集合队伍撤退。
教导团保持了完整建制,在花县进行了整编,组成一个师,保存了力量。叶挺则混过敌军的搜查,赶到叶家祠,化装成商人,带着妹妹叶香、叶珠等人,分乘三辆人力车,来到天字码头附近的太平沙岳母家中躲避。聂荣臻在驻地待了三天之后,到了香港。
抗战军兴共御敌
叶挺、聂荣臻虽是广州起义的主要领导者,但他们并不赞同起义。
1939年春,叶挺在泾县云岭接受汉斯·希伯采访时说,“我去广州的原来打算”是“努力争取张发奎的所有部队都继续执行统一战线的政策”,“我不同意搞那种带有政变特点的广州公社,我认为那样做注定失败,不能拯救统一战线”。聂荣臻也认为,“当时全国革命形势正处于低潮,广州的形势也是如此,对起义很不利,想利用两广军阀的内部矛盾夺取广州,组织全国苏维埃,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广州起义失败后,李立三采用惩办主义,处分了大批同志。聂荣臻对这种做法表示愤慨,随后在《广东省委通讯》第7期发表了《广州暴动的经验教训》一文,指出:“这次暴动是继续南昌暴动的又一次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人、农民、士兵的武装暴动,它直接解除敌人的武装,夺取敌人的政权。”聂荣臻还指出广州暴动的特点:“是工农兵群众的大暴动”“公开打出来镰刀斧头交叉的红旗”“工农兵代表大会产生了苏维埃政权”。同时,他指出了广州起义的缺点和教训。
1928年2月9日,聂荣臻参加了由邓中夏主持召开的广东省委扩大会议,讨论广州起义的经验和教训问题。会上,他实事求是地总结了经验教训,并指出“决定那天晚上暴动时,我还以为太早一点……事前各方面都未预备周到”。
全民族抗战爆发后,聂荣臻在八路军,叶挺在新四军,两人再未相见。1946年4月8日,叶挺遇难。4月17日,《晋察冀日报》在报道晋察冀边区各界公祭“四八”遇难烈士的消息中写道:“聂司令员对着数十年來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之死,悲痛至极,当他以低哑的嗓子,对着大家讲话时,泪水不可抑止地向下掉。”
聂荣臻曾撰写了一副挽联,追忆叶挺:
五十岁崎岖世路,献身革命,尽瘁斯民;海内瀛寰,同钦气节,两次从征凡七载;流亡异域,苦经十度春秋,反动阴谋空画饼;纵几处羁囚,壮怀尤烈;方期延水堤边,宏抒国是;天丧巨才无可赎,旷古艰难遗后死。
二十年忧患旧交,同学苏京,并肩北伐;南昌广州,共举义旗;一朝分手隔重洋;抗日军兴,血战大江南北,茂林惨变痛陷身,喜今番出狱,久别重逢;孰意黑茶山上,飞殒长星;我哭故人成永诀,普天涕泪失英雄。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