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瑭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大学时期笔者曾在南京求学,习惯了每年的雨水季节,以至于到现在想寻找一种闲适的感觉还是需要有细雨的衬托。
农历七月,笔者差旅安徽,这里的雨并不像江南那么延绵不绝,倒有一些皖南山中阴晴不定的脾性,有时清晨淅淅沥沥,有时突来半日瓢泼,也有下午下了一阵傍晚却掩不住的斜阳夕晴。
雨水与茶本无关,采茶、做茶恰恰是要避开雨水的。明代罗凛在《茶解》中云:“雨中采摘,则茶不香,须晴昼采,当时焙,迟则色味香俱减矣。”采茶、做茶时正逢清明和谷雨,茶农要小心避开雨水,专门挑晴朗的日子做茶。明代许次纾在《茶疏》中谈到采茶时节这样说:“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四五月份是茶区春雨不定的月份,要不失时机地抢出好天气做茶,这也是中国茶工艺至今保持着每年看天做茶的不确定性。年年岁岁茶不同,倒也不失中国茶的魅力。
如果说采茶、做茶避开了雨水,但是品饮这件事,空灵迷潆的雨季反而为它营造了一个特殊的心理场景——雨水淋漓,一人独斟或朋友三五茗聚,不失为惬意地偷闲。宋代诗人曾几写“雨润梅黄后,风薰麦秀初。不持新茗梳,空枉故人书。”梅雨绵绵的时节,大多数敏感的心会无端生出慨叹,一盏茶则是手边最贴心的慰藉。
梅子黄时是节气上芒种至小暑的时间,也就是农历六月初至七月初。这个时节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包括华中江淮地带雨水长期徘徊,故称“黄梅时节”。罗廪在《茶解》里总结道:“瀹茗必用山泉,次梅水。梅雨如膏,万物赖以滋长,其味独甘。《仇池笔记》云:时雨甘滑,泼茶煮药,美而有益。梅后便劣。至雷雨最毒,令人霍乱。秋雨冬雨,俱能损人。雪水尤不宜,令肌肉销铄。”
看得出,古代茶人对黄梅雨水的看重和赞美,直把这天上之水和瀹茗煎茶的方式进行了深度实践。明代张源在《茶录》中写道:“惟当多积梅雨,其味甘和,乃长养万物之水,贮水置庭中,覆以纱帛,使承星露之气,则英灵不散,神气长存。”《本草纲目》亦云:“梅雨时置大缸收水,煎茶甚美,经夜不变色易味,贮瓶中可经久。”关于梅雨久贮澄澈,烹茶甘鲜的感受和记载,在古代诗文中被这些执着可爱的古人屡屡提及,可见古人对梅雨之水的推崇备至。
中国茶与天气时令的关系,散落在无数茶文典籍中,至今發散着细致入微的魅力。今天的饮茶,应该是一种轻松平和的体验方式,现代人早已忽略了时节,模糊了四季,能否借由一杯茶,在即刻间重新感知身心自我与天地自然的关系,回归到一种澄明原初的心界,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在一个细雨洒落的下午,远方朋友快递来了地道的当地茶食糕点,就着雨丝和光线,在小饮茶馆的露台,泡一壶褪火合适的群体种炭焙毛峰,汤清色润,再看看远方如常迷蒙的景色,足矣。
这大约是笔者与雨水最相怡的共处方式,选一把壶、沏一盏茶,足以使每个人心中不同的意象与茶雨交融。借着雨声,茶让万物的形态隐匿其中。整个世界和空间似乎都被重构,一切都融合在鲜活的茶汤里,而雨季也在日复一日的啜饮间中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