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平
摘 要:九江山歌作为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其最初流传于江西九江柴桑区城门山乡(原九江县境内)、大、小城门湖一带,也称“城门山歌”。叶金花,女,汉族,生于1962年7月,九江市柴桑区城门乡红心村人。从小就在父母及长辈们山歌声中长大,对九江山歌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怀,因常年活跃在乡村舞台并传习山歌,2015年12月被江西省文化厅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九江山歌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关键词:非物质文化遗产;九江山歌;口述史
口述史研究方法最初是在历史学领域运用的一种特殊研究方法和文本样式,主要是通过访谈方式来收集受访人对特定历史事件的亲身经历,生活经历、重要故事、观点经验等口述史料,来进行分析和理论诠释。本世纪初以来,在世界多国普遍开展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运动中,中国的人文知识分子不断地在学理认识与方法层面开创新的知识体系。“传承人口述史”便是中国文化界提出的一个新的学术概念,通过10余年保护实践,将之发展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文化)普查与研究当中广泛运用的学术方法。[1]
九江山歌,最初是流传于江西九江柴桑区(原九江县,汉初建县,名为“柴桑”)城门乡境内山歌,当地百姓称“城门山歌”,因其演唱的歌中只出现三个音,故当地百姓又称三声腔、三音山歌。2007年九江山歌以“九江三声腔”山歌的称谓被列入江西省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为扩大山歌的知名度,2009年,九江县非遗文化保护中心故在申报时将“九江三音腔”更名为“九江山歌”。国发〔2011〕14号文件及2011年5月23日九江山歌被列为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九江山歌演唱形式极其简单,但题材广泛,其歌词内容主要以唱男女爱情、劳动场景、历史故事,天时、地理、五谷、花鸟等为主要内容,唱腔上有高腔、平腔、低腔之分。代表性传承人有赵万江、韦桂花、叶金花、刘玉荣等。
笔者在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九江山歌的研究中,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目前对九江山歌的本体、源流、艺术特征及演唱特点等研究都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对九江山歌传承人口述史的研究文献甚却少。本文从九江山歌的田野考察及叶金花口述史料采集的维度,来分析与思考叶金花的传承生涯,以期弥补九江山歌的研究空白,并为其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提供借鉴参考。
一、叶金花简介
叶金花,女,汉族,生于1962年7月,九江市柴桑区城门乡红心村九组人。从小就在父母及长辈们山歌声中长大,对九江山歌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怀,因常年活跃在乡村舞台并传习山歌,2015年12月被江西省文化厅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九江山歌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
二、叶金花的山歌生涯
笔者于2020年8月10日驱车到九江城门乡红心村对九江山歌代表性传承人叶金花进行了专门访谈。本访谈根据录音整理。
(一)家庭真传
谈及学习九江山歌的学习机缘,叶金花回忆道:
我从小就在城门红心村长大,家里以务农为生,兄弟姊妹共6人,老大是哥哥,老二是姐姐,我排行老三,我之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由于家里人口多,比较困难,家里只能供我一个人去读书,读到初一年级后,家里也实在供不起了,于是我就輟学了。
小时候,常听村里的长辈们哼唱起城门山歌,感觉就像一个人充满哭腔在唱歌,最初我并不觉的特别好听,但在家里,时常听父亲、母亲在哼唱山歌,又觉得有一种特别的亲情感,渐渐也就融化在了脑子里。特别是我母亲,很爱唱山歌,她的山歌也是从村里的长辈和奶奶经常哼唱中学会的,我母亲时常在家中厨房做饭或者洗衣的时候哼唱山歌。受到影响,就连我现在在家做饭和洗衣的时候,也经常不由自主的会哼唱。记得那时候,我家中有很多的手抄唱本,都是父亲农闲时抄的,因为父亲读过几年书,母亲没有读过书。也许是家里人唱的多了,听的多了,我也就记住了。大概10岁左右,我就学会了不少父、母亲平时喜欢哼唱的歌。由于我们当时的的山歌都是没有旋律谱的,只有唱词,当然现在有谱了,主要是按照另外一位九江山歌传承人韦桂花唱的版本记的谱,但现在听来,我唱的旋律大概还和她(韦桂花)略有不同,特别是起调拐弯的几个地方的音还是有些不同的,所以在母亲在世的时候,我还用磁带录音机录了很多母亲唱的歌,但现在也不知道这些磁带是否还能听。
交谈中,叶金花还提及她崇拜的人,就是其爱人的父亲黄德煊老人。叶金花告诉笔者:
我17岁就结的婚,我老公名叫黄明钢,高中毕业,也是红心村人。我老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公公黄德煊,他老人家非常有天赋,会“唱白口”,就是可随时随地见人见物,随口唱来,我们当地人称这种技术为“唱白口”,我公公平时在外不怎么唱,一般喜欢在家中哼唱,有时高兴时也会邀上村里几个玩的好的老人,在一起唱。公公的唱词歌本也有很多,因为他读过几年私塾,有的唱词是他自己编创的,有的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我记得在1980年左右,我也经常帮我公公抄写过很多唱词,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唱词。1999年,他去世的时候,已经存有一箱子歌本,按照我们当地的葬礼风俗,一些手抄本唱词都放进了他的寿木里去了,另一些在坟前烧了,包括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们的唱本也是这样处理的,但现在想起来,很是可惜。
(二)传播机缘
谈及什么时间什么原因促使她开始走上九江山歌的文化传播道路时,叶金花回忆道:
大概是在2006年或许是2007年吧,我记不清具体年份了,我只记得当时城门乡老协文化活动中心开展唱歌活动,因为我喜欢唱歌,但当时并不是唱的山歌,因为我也喜欢唱黄梅戏和一些流行歌曲。乡老年协会的主席名叫徐教清,他听了我唱的歌,说我唱歌时放得开,嗓音也比较清亮,就问我是否会唱九江城门山歌,我说会的,于是和另外一位男歌手合作唱了一首山歌《栀子花开》,当时,也正碰巧九江县文化馆和乡文化站的领导正在城门乡物色能唱城门山歌的人,我们唱的山歌得到了领导们一致的好评,并邀请我们从此走出红心村去宣传山歌。回来我和我老公说起这事,我老公还有些担心犹豫,觉得这个岁数还在抛头露面的,怕身体吃不消,也照顾不到家。于是,乡里领导还做过他的思想工作,打消了其顾虑。这些年,他一直默默承担了家中的事,一直在支持我,我也挺感谢他的。后来,在上级部门的安排下,我经常会去城门乡和九江县及周边地区的舞台上演唱山歌,宣传山歌。
说道这,叶金花兴奋的从手机里翻出了一些收藏的照片,娓娓道来:
这些年,也不知道唱了多少场,主要的我还是记得住的。你看这张照片,这是2012年2月,我代表江西省参加了由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司、河南省文化厅等主办的“中原古韵中国(淮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活动,当时活动在河南淮阳举行,我和来自山东、安徽、河北、等省的一批国家级非遗项目参加了展示活动。在开幕式上,我当时演唱了九江山歌《妹劝哥哥》、《十次全会暖人心》。这张照片是2014年,我又和九江山歌市级代表性传承人,也是我们村的刘玉荣妇女主任一起代表江西省,参加了由中国文化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大型文化活动“爽爽的贵阳·原生态音乐之夏”《南腔北韵》演唱会。当时,我们唱的山歌是《新打脚车四步头》。2015年9月,我和刘玉荣又参加了第九届上海戏曲庙会暨长三角文化展示,也唱了九江山歌。这张照片是我2017年参加第四届内蒙古二连浩特“茶叶之路”国际文化旅游节九江市第二届文化艺术节演出照。演出完以后,很多外国友人纷纷围住我合影。
(三)传习之路
谈及九江山歌的文化传习时,叶金花说:
我是2015年12月被江西省文化厅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九江山歌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的。为让山歌普及传唱,我曾参加过多次九江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培训班,并按照上面的安排,和市级传承人刘玉荣一起到城门乡中心小学教学生唱歌,因为中心小学正在在推动实施“山歌进校园”的规划。另外,在我们城门的熊乡长的推动下,城门乡文化站还建有山歌的传习所,我也会经常去教大家唱山歌,但主要学习唱山歌的还是那些比我还年长的老人,因为老人们是真心的喜欢。现在,传习所每个月的1号和15号,都有学习者来这学唱山歌。有时候,还会不定期在老年活动中心举行九江山歌歌演唱会,扩大了山歌的影响。另外,一些高校的师生也经常会到我这,了解九江山歌的唱法特点。前不久,还有一位从北京某个大学的老师也到我这里学唱山歌。
(四)守望担忧
在谈及九江山歌的传承问题时,叶金花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说句实在话,现在真正喜欢唱九江山歌的人,还主要还是我们城门乡的这些老人群体。现在年轻人大多数常年在外打工,真正喜欢唱的并不多。在校的学生虽然能学唱山歌,甚至有的学生学唱起来也很快,可是都不能持之以恒的学,跟流行歌曲相比,他们可能会更加喜欢唱流行歌曲。就拿我家孩子来说,我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都在城里或外省买了房,都不愿传承,虽然小女儿也会唱,唱的很好,但她如今远嫁云南。于是,我也想过,随着我们这一批传承人渐渐老去,是不是要物色年青人来接手?是不是要在中心小学挑几个好的苗子来重点培养?我现在是区政协委员,所以我在政协会议召开期间,也交过提案,建议柴桑区政府要加大对九江山歌等非遗文化的宣传力度,吸引引进投资商进驻,把九江山歌引入大千世界、中华贤母园等景区,建立非遗传承基地,我个人认为不能将山歌进校园活动流于与形式,要真正做到落地生根。在提案中,我还建议成立柴桑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吸纳更多人才,吸纳更多“非遗”保护志愿者,让我们的后代人也能听到流传了上千年的城门山歌。
三、叶金花山歌生涯口述史现象的分析与思考
文化传承人,特别是杰出的文化传承人,是文化存在的一面镜子。通过对他们的窥视,我们得以了解传承状况。[2]通过叶金花的口述,笔者感受到了当地各级政府为传承保护及复兴山歌文化所付出的辛勤耕耘与良苦用心,也感悟到了山歌的代代相傳,才是九江山歌这一民间音乐文化呈现勃勃生机的基础。笔者通过对叶金花山歌生涯口述史的窥视,产生了如下思考。
(一)城门山歌是当地百姓的精神食粮
任何一个乡土文化遗存里,精神实质才是最主要的东西。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在城门乡的乡土文化精神中,可以理解为“不学歌,无以言”,从叶金花的口述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山歌是当地百姓在劳动、生活中调节心情的精神食粮,仅从手抄唱本这样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就可以折射出当地百姓也有自己的精神家园,即使是大字不识的百姓,也会用心去保存这份来自乡土的文化火种,也能把生活的平凡活成了不平凡,这些平凡百姓,都值得被尊重,被记录。
(二)回归乡土才是九江山歌真正的归宿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建议,一定要把非遗保护和传统村落保护结合起来,这样才会留住传承人,才能保护村落的文化空间、文化土壤、文化生态。[3]叶金花的山歌生涯正是就是因为得益于城门良好的纯自然文化土壤,在童年的耳闻目染中,不知不觉地完成了九江山歌的学习过程,民歌“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在山歌的源流地发挥到了极致,表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笔者认为,在大众文化强盛的今天,九江山歌作为一种文化遗存,本身就充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其实我们大不必去强求过度商演,寄希有多少外人会喜欢上它,但也不要妄自菲薄或是敝扫自珍。当地政府在复兴九江山歌的过程中,应将目光多聚焦到乡土,紧紧根植于村落。对于能重拾技艺和收徒传艺的直接践行人,政府均应给予工资或者补贴,积极引导群体用原生态的山歌进行生活交流,倡导原生态自然传承,并可以尝试以山歌旅游来助推乡村振兴。乡土中走来,再回归乡土,原生态的回归或许才是九江山歌最好的归属。
(三)在家庭与学校教育中探寻新途径
对于九江山歌文化的传承,应从娃娃抓起,地方政府应积极与学校探寻山歌课程开发内容,与家庭探寻联动教育途径。同时地方政府还可以与相关高校音乐学院一起商议保护大事,共建九江山歌实践基地,此举既可为音乐学院的学生提供民间音乐学习素材,也可利用高校资源传承山歌文化。
(四)呵护传承人,关注守望者
传承人,是泥土里焕发的生命。呵护好传承人,关注好守望者,是非遗后时代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核心。当地政府应出台更多的鼓励和扶持措施让传承人、守望者这些民间艺术之花得到滋养和绽放。
四、结 语
黄祥鹏曾说过“传统是一条河”;钟敬文曾说过“一滴水的意义是不能低估的”。叶金花正是流淌在九江山歌文化长河中的一滴水,一滴水,照样也可以折射出千年九江山歌文化光芒。
(豫章师范学院)
本文为2019江西省艺术科学规划项目一般课题《九江山歌传承人口述史研究》(课题编号YG201811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 冯骥才、向云驹、张士闪、马知遥:《传承人口述史方法论研究》,序言(冯骥才)[M].华文出版社,2016版。
[2] 唐钱华:《壮族民歌传承现状调查与研究——以柳城县壮欢歌手为案例》[J].《柳州师专学报》,2009年第4期,第10-13页。
[3] 程竹:《非遗后时代的传承守望与思考》[N].《中国文化报》,2013年第6期,第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