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笔》创办于1979年,是为数不多的几种四十年来始终坚持办刊宗旨、恪守内容品格的杂志之一。本文对早期《随笔》进行出版史层面的考察,以期显示出《随笔》在出版史、思想史、文化史上的意义。
【关键词】《随笔》 文学格调 读者情怀 出版意义
2019年是《随笔》创刊40周年。40年来,中国期刊有过20世纪80年代的集体爆发,有过90年代迷茫与困顿,有过新世纪后逐渐步入艰难的困窘,许多刊物停了,也有许多刊物不断改版改名改宗旨。《随笔》是为数不多的几种坚持自己办刊宗旨、坚守自己内容品格的杂志之一。对于一本以思想见长的杂志,对于一家需要经济效益支撑的地方文艺出版社,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对早期《随笔》进行出版史层面的历史考察,无疑具有出版史,乃至思想史、文化史上的意义。
一、草创时期的野蛮生长
《随笔》创刊于1979年6月。当时正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全国掀起“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热潮。主持早期《随笔》工作的苏晨同志敏锐地意识到,“在社会意识形态沸腾下,都有过杂志创刊如雨后春笋的史实。‘文革’收摊儿,国家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实行改革开放,社会意识形态的极其沸腾中,我们难道不能也参照历史的经验?于是我想到了创刊杂志”苏晨:《〈随笔〉的降生》,《随笔》2019年第3期。。文艺界在“文革”中受压抑严重,出版社是知识分子集中的地方,思想需要找到出口,于是出版社纷纷创办文學刊物。1979—1980年各地人民出版社创办的文学期刊有:《长江》(湖北人民出版社),《译林》(江苏人民出版社),《百花洲》(江西人民出版社),《春风》(辽宁人民出版社),《清明》(安徽人民出版社),《红岩》(四川人民出版社),《花城》《随笔》(广东人民出版社),《江南》(浙江人民出版社),《芙蓉》(湖南人民出版社)李频:《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33页。。在此基础上,地方文艺出版社纷纷成立,其中一些文艺社的名字直接来自文学期刊的刊名,如辽宁的春风文艺出版社,广东的花城出版社,江西的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江苏的译林出版社。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出版社的第一波办刊热潮。之所以由地方人民出版社发动,与原来中央对地方人民出版社按“地方化、通俗化、群众化”(简称“三化”)的工作定位有关。按照“三化”要求,地方人民出版社只能出版当地作者的作品,也不能跨区域销售。图书尚且如此,杂志出版除了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之前个别出版社曾经办过刊物之外,基本是空白。广东人民出版社只在1969年12月至1970年11月办过12期用统一书号出版的丛刊《红小兵》,48开骑马钉装,内容主要是毛主席语录和小故事。因此,出版社办刊潮的兴起,可以视作冲破出版禁锢的第一个浪潮。1979年上海几家出版社共办了《文化与艺术》《青年一代》等12种期刊,广东人民出版社则办了《花城》《随笔》《旅游》《风采》4种期刊李频主编:《共和国期刊60年》,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9页。。1979年12月全国出版工作会议在长沙召开,地方出版方针由“地方化、通俗化、群众化”(简称“三化”)转变为“立足本地,面向全国”方厚枢、魏玉山:《中国出版通史》第9卷(中华人民共和国卷),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11页。。由于广东是改革开放前沿地区,毗邻港澳,广东省出版事业管理局还加了一条“兼顾海外”。
这波办刊热潮也有力地推动了地方出版社的发展。黄文俞同志(20世纪80年代初任广东省出版事业管理局局长)就说,《花城》创刊“是打开广东出版工作新局面的重要标志”,“按照惯例,地方出版社是不兴办刊物的,广东也不例外。由自己编印的刊物,除《广东儿童》以外,就没有别的了。三中全会举行不久,《花城》面世,而且颇为畅销。随后陆续出版了《随笔》《风采》《旅游》(后来改为《旅伴》),又有美术刊物《画廊》、连环画报《周末》等等。两年之间,由各出版社编印的刊物有十几种”黄文俞:《我与〈花城〉及其他》,《花城》1983年第1期。。
《随笔》与《花城》几乎同时酝酿于1979年的早春。《随笔》创刊时间虽然晚于《花城》两个月,但从其发刊词《繁荣笔记文学——〈随笔〉首集开篇》写于1979年3月16日的情形看,两个刊物酝酿筹备应该是同时进行的。苏晨(时任广东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副总编辑)带着文艺编辑室的几位资深编辑,还请了《广州日报》副刊部的赖澜,前往高鹤开会,“用了一周时间,遍读被批判的所谓‘伤痕文学’作品后深入讨论,一致决定持支持态度,创刊《花城》杂志。在会上我又简谈到打算创刊《随笔》”苏晨:《〈随笔〉的降生》,《随笔》2019年第3期。。1979年4月,《花城》创刊;6月,《随笔》创刊。在1979年全国各地人民出版社创办文学期刊潮中,其他省都仅创办了大型文学期刊,唯有广东人民出版社是“一胞二胎”,《随笔》与《花城》犹如孪生兄弟,从此在中国出版史、文学史占有一席之地。
像当时绝大多数期刊一样,《随笔》以丛刊名义,用书号出版,后来称之为“以书代刊”。按照1978年10月中宣部《关于改变期刊审批办法的通知》,出版全国性的社科、文艺、体育及工、青、妇等群众教育期刊,全国性的自然科学和医药卫生期刊,由中央和国务院有关部委批准;地方性的期刊,仍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党委批准转引自李频:《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0页。。很多期刊创刊之初均有所在省、自治区、直辖市名称,如《广东儿童》《广东妇女》《广东青年》。事实上,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地方出版的定位,省、自治区、直辖市并没有针对全国性期刊(不包括大学学报)的规定,个别文艺类期刊(一般由省作协主办)、画报(一般由省委党报主办)一般冠以所在省、自治区、直辖市名称,由省、自治区、直辖市党委批准,在当地发行。《随笔》创刊由广东省出版事业管理局批准,版权页署有“广东省期刊(丛刊)登记证第14号”,由广东省新华书店发行。因为是丛刊,封面以阿拉伯数字“1”表示第1集,版权页刊有“第1集”字样,并有出版、印刷、发行等相关信息。第1—12集为大32开,标有印数。第13—19集改为16开。改大开本的原因跟出版周期、出刊成本有关:“出版周期可能缩短,费用可能稍降低。这样,刊物的成本可能低了,售价也就要变动,读者可收实惠。”(《随笔》第13集,本刊编辑部《改版的话》)第15集起由广东人民出版社转为花城出版社出版。第20集起改回大32开本。由于各集篇幅、页数的差异,每集的印张数不同,定价也相应不同。现根据版权页信息较全的第1—12集,并参考内文目录,将相关情况整理如下。
前4集出有精装、平装两个版本,但定价不变。据说是因为“外国有订户,你拿着平装不好意思”苏晨:《〈随笔〉的降生》,《随笔》2019年第3期。。这个肯定是赔本买卖,所以第5集之后就只出平装本了。前三集的目录页用的是双色,大约是出于美观的考虑,但考虑到成本,也可能是不协调,第4集改回单色印刷。封面题字也有变动,原来设想过每期请知名作家题写,但之后发现难度很大,因此第13期之后,固定用茅盾题字。
以上情况说明《随笔》创刊并没有经过周密的筹备,同时也说明编辑部人手非常紧张。草创之初,“《随笔》的编辑人手,目前总加起来未足一丁,全是三两个人在完成既定编辑任务之余,各抽一些时间加码办起来的”。之后由于不断创办新刊,出版任务超额,这种情况并未有所改观。可以说,早期《随笔》主要是编辑兼职干出来的。
自总第24期起,封面出现1983年第1期(1983年1月22日出版)的标志,版权页上已有正式刊号,即“本刊代号46—90”;定价0.50元;发行由广东省新华书店改为广州市邮局。自1983年第3期起,版权页上已有国外代号BM662,国外总发行为中国国际书店(北京2820信箱),即现在的中国国际图书贸易总公司(北京399信箱)。在中国实施国际标准刊号(1985年)和国内统一刊号(1988年)之前,本刊代号和国际代号(其实是发行代码),就是正式的刊号,是国内外公开发行的通行证。《随笔》在诞生四年之后,总算拿到了“出生证”,从此步入正规化。
二、《随笔》格调的形成
早期《随笔》虽然在开本、印张、封面题字、栏目设置等方面有着那个时代常见的“变动不居”的特点,但杂志的格调则在表面的无序之中,开始逐渐成形。
《随笔》的“格”,是“讲真话”;《随笔》的“调”,是文学调性。
新中国文学大体分为小说、诗歌、散文、评论四大部分,这也是当时文学期刊普遍的版块设置。但因为先有了《花城》杂志,《随笔》当然要另辟新径。笔记作为一种文体,是中国文学的传统,《随笔》将刊物定位为“笔记文学”,是想继承发扬这一传统。苏晨提出编刊思路,还有自己一点小小心思,是“注意到一些老作家、老教授、老专家等,在‘文革’的可怕环境下也收不住手,往往有偷偷写的若干或系统或零散的‘抽屉文学’,我称之随笔的精美短文,我想把它们挖掘出来”,“叫《随笔》是因为这个范围大,叫‘笔记’就窄了”苏晨:《〈随笔〉的降生》,《随笔》2019年第3期。。
创刊号第一篇文章《繁荣笔记文学——〈随笔〉首集开篇》明确宣示了这一意图:“《随笔》专收用笔记文学语言写的笔记、札记、随笔之类,上下三千年,纵横八万里,古今中外,五花八门,力求能给读者带来一些健康的知识,有益的启示,欣然的鼓舞。”由于涉及题材十分广泛,作者学科背景庞杂,编辑部在第2集重点强调了《随笔》的文学调性:“希望它首先要注意使用文学语言……须知《随笔》终究是一种文学读物。”(《〈随笔〉的天地——〈随笔〉二集开篇》)
早期《随笔》一直在探讨“随笔”这一文学体裁,或刊发作家来信笔谈,或开设专栏“笔记文学零谈”,让人们各抒己见。总第24期刊发了三篇知名作家谈随笔文体的文章:廖沫沙《大题也不妨小做》,唐弢《谈随笔》,黄秋耘《因小即大》。角度虽有不同,却都是作家的经验之谈。
《随笔》内容十分广泛,主旨却是“讲真话”。这既是随笔这一文学体裁的性情所在,也是深受“文革”假大空之害的作家们的一种反思精神,更是广大读者对《随笔》的某种期待。
早期《随笔》“讲真话”主要体现在她的包容和开放上。《随笔》作者非常广泛,省内作家和知名学者自然是近水楼台,吴有恒、秦牧、商承祚、戴镏龄、王起、杨越、陈炜湛、黄秋耘、杨羽仪、蒋星煜、李育中、金钦俊、刘逸生、许锡挥、冼玉清、陈华新等名字是经常见到的,省外名家经常供稿的则有高晓声、廖沫沙、楊沫、黄药眠、王西彦、白夜、新凤霞、柳嘉、冯亦代、姚雪垠、臧克家、舒展、蓝翎、陈学昭、田间、唐弢、姜德明、钱君匋、徐开垒、端木蕻良、章明、李汝伦、周良沛、曾彦修、韩石山、舒芜、叶君健、赵家璧等。可能是由于初创时期稿源紧张,省内作者比例较大,出版社里能写文章的也多被发动起来,苏晨、黄伟经、李士非、司马玉常(邝雪林)、易征、岑桑、廖晓勉、杨亚基、杨光治等都曾出现在早期《随笔》的作者名单上。正是因为早期奠定的基础,1995年11月《随笔》百期的时候在北京举办庆典,在京的知名作家悉数到场,“是一次中国当代文艺群星的大荟萃”《〈随笔〉三十年精选》,花城出版社2010年版,谢日新序,第4页。。除了刊发老作家们的新作佳作,《随笔》对年轻作者也是非常爱护和扶持的,一个典型例子就是刊发高行健的文章。其时高行健较为年轻,也未知名,但思维敏捷,文风新锐,很多杂志不愿意刊发其文章,而《随笔》却将其作为重点作者,连续发表他的文章。据统计,1980—1983年,《随笔》刊发高行健的文章16篇。其中,第10—18集(1980年8月—1981年9月)连续发表9篇文学创作杂记(系列文章)。总第23—29期(1983年1—12月)连续发表达7篇现代戏剧杂谈(系列文章)。同时期,花城出版社还将其著作《现代小说技巧初探》收入《随笔丛书》出版。
《随笔》第14集发表遇罗克(1942—1970)的《出身论》,这篇广受关注和争议的文章首次被全文发表,引起极大反响。
早期《随笔》积极刊发域外和港澳作者的文章,显示其开放的胸襟。《随笔》自第2集开始出现香港作者的文章(汪岐《十日游》),第3集起连载香港知名作家曾敏之的《望云楼随笔》。设置专栏后,“港澳随笔”是常设栏目,经常供稿的港澳作者有:曾敏之、张君默、刘锦庆、彦火、谷旭、谢雨凝、夏易、林真、杜渐、濠上叟(澳门)、梅萼华(澳门)等。
早期《随笔》十分注意刊登美术作品,封面封底和封二、封三都是各类美术作品的刊发园地。潘天寿、刘济荣、关山月、李可染、潘鹤、谢稚柳、朱屺瞻、廖冰兄等名家作品都曾出现。一批初出茅庐的广东本土画家杨之光、林墉、方楚雄、陈永锵、王维宝、卢延光、黄树德、洪斯文、苏华、苏家芬、梁鼎英、苏小华、杨小彦、梁培龙、苏家杰、杨白子、陈汉中、张永齐等也在《随笔》发表作品,其中许多是当时广东各出版社的美术编辑。1983年《随笔》连续刊发杨之光的“文艺群星”画像系列(包括陈学昭、曹靖华、端木蕻良、杨沫、黄药眠、秦牧等,均有名家配诗)。这个系列由陈振国等画家接棒,连续刊登至21世纪初期,基本囊括了中国现当代著名作家群体(同时也是《随笔》作者群体)。美术作品与作家随笔融于一体,相映成趣,成为《随笔》一大特色,也作为传统相沿至今。
《随笔》第5集发表种炎写的《漫谈讲真话》一文,除此之外,并没有宣布“讲真话”的办刊宗旨,也未就此展开过讨论。不过,知识界、读书界对《随笔》“讲真话”的共识,大约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这应该不会有错。
考证《随笔》“讲真话”的历史,必得说到黄文俞同志。文俞同志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是《南方日报》总编辑,后负责创办《羊城晚报》,对“文革”时期宣传领域的“假大空”深有体会,也有深刻反思,如他对1958年报社“放卫星”就说:“版面上搞得火红火绿的‘三面红旗’宣传报道,归结到一点就是一个‘假’字。过去说它是‘浮夸’,明显地是估低了的。”《黄文俞选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45页。改革开放后文俞同志转岗到广东省出版事业管理局,作为出版界的领导,他坚持“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对于办刊过程中出现的偏差,他勇于自我检查,承担责任,并积极解决问题。主持《花城》《随笔》刊务的苏晨因《花城》发表《不断自问》受到严厉批评(当时定性是“有偏离四项基本原则的政治性错误”),文俞同志让其暂脱离编务,深刻反思。他还反复强调,“要着重积极引导,而不要仅仅是消极把关”,“把关是必要的,但光把关而不出主意,下面出点问题,就搞得很紧张,那就必然使下面束手束脚,这也不敢想,那也不敢做”《黄文俞选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5页。。1986年2月16日,文俞同志给《随笔》编辑部写信:“依我看来,《随笔》路子正,格调高,言之有物,力求跟上时代的进程。几年间,在内容、形式上虽有过一些变动,然其基调没有变……可说是以其特有的风格自立于文苑,也可算做文艺百花中的一花了吧。”《黄文俞选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7页。他还在信中这样坦露心迹:“我生平只有未说出来的真话,却没有说了出来的假话。讲真话,做实事,是我本分。一瞑以后,言行两亡。届时或有一二知己写点悼念文章,如能把这六个字写上去足矣。”《黄文俞选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8—189页。
“讲真话,做实事”,文俞同志自己这样做人做事,也要求主持《随笔》工作的同志这样做人做事。据曾任《随笔》主编的黄伟经同志说,文俞同志“年年对我们的嘱托都是讲真话”。出版界的另一位老前辈黄秋耘同志,对《随笔》也是这么嘱托的。据谢日新说,“每次拜访他,他的嘱托也是讲真话”《〈随笔〉三十年精选》,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谢日新序,第3页。。
也是在20世纪80年代,知识界、读书界产生了“北有《读书》,南有《随笔》”的说法。《读书》比《随笔》早创刊两个月(1979年4月),当时文件显示,“这个刊物名义上是三联书店出的,实际上是(国家)出版局的”转引自李频:《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16页。。因为根正苗红,所以一开始就获得了正式刊号。据首任主编陈原(广东新会人)同志忆述,从筹备开始,他们就这样要求自己:“办一个讲真话的杂志。办一个不讲‘官话’的杂志。开垦一个破除迷信、破除偶像崇拜,有着‘独立之人格’和‘自由之思想’的园地。不讲大话、空话、套话、废话,不崇尚豪言壮语,不夸夸其谈,不随风倒,也不凑热闹。”转引自李频:《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20页。也就是说,《读书》杂志是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讲真话”的办刊宗旨。两本杂志一北一南,几乎同时创刊,“出身”虽有不同,办刊的人却都崇尚“讲真话”;题材范围有所不同,文字风格却颇为相似。“北有《读书》,南有《随笔》”的说法遂不胫而走。不过,随着20世纪90年代《读书》杂志弃“问题”而扬“主义”,学术品味渐浓,而文字风格也越来越趋向学院派,其与《随笔》已经异向殊途,渐行渐远了。
三、《随笔》的读者情怀
为读者服务,这是党的出版工作的优良传统。1979年12月底长沙会议(全国出版工作座谈會)进一步明确了出版工作“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两为方针。
早期《随笔》极为重视读者,尊重读者,处处为读者着想。《〈随笔〉的天地——〈随笔〉二集开篇》一文对《随笔》读者表现出充分的信心:“《随笔》的编者有感于笔记文学的天地是那样的广阔无边,群众基础是那样的广泛深厚,因而对办好《随笔》满怀信心。”《随笔》一开始就每期刊登读者来信,并不时在目录之前刊登“开篇短语”,或在最后一页撰写“编后”,这些编余的话,既是编辑的体会感想,也是在回应读者心声,读来令人倍感亲切,实际上是编辑与作者、读者交流的一个平台。后来又专门设置《编读桥》栏目,与读者互动。第16集内文附了一张“征求读者意见表”,列出了一些请求读者答复的问题:你最喜欢哪几篇作品?不喜欢哪几篇作品?哪些栏目比较好?怎样加强它的特色?怎样改进杂志的编排、插图?对发行工作有什么要求?又设计了一张“邮资整付”(出版社付邮资)的通信地址专页,读者只要撕下填好,并粘在信封之上,扔进邮筒就行了,很是替读者着想。第13集改为16开本之后,“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各方面的反映听了不少:有热情的肯定,有严正的批评,有细致的补遗,有诚恳的驳正,有入微的建议,也有衷心的祝愿……据相当多的读者意见,希望我们‘一仍旧贯’,‘保持自己的特色’,改回保存翻查和携带都较方便的大三十二开本……许多读者在栏目安排、内容取舍、组稿方向、印刷发行等诸方面提出了很好的意见,我们当择其善者而从之,并且量力而为,逐步做去。”(《随笔》第19集“编后”)针对读者要求“《随笔》应该年青化一点”,编辑部在第22集的“编后”回应:“我们将从两个方面着手努力改进,一是从刊物的读者对象上,将努力使刊物能为更大范围的读者服务。《随笔》不仅应该是中老年知识分子的朋友,它也应该成为广大有文化素养、勤于思考、勇于探索的青年人的朋友。二是从内容上应更多地体现时代脉搏的跳动,文笔情调要不拘一格,不千篇一律,不板着面孔,努力达到生动活泼,清丽隽永,经久弥新。”
《随笔》的几任主编曾在不同场合谈过,对于《随笔》风格的形成,读者有很大的推动作用。“读者朋友把《随笔》当成自家的刊物。觉得哪篇文章敢说真话,就来信致谢;觉得哪篇文章质量欠佳,就来信批评。与其说编辑部在编这刊物,不如说是读者假我们之手在编。”《〈随笔〉三十年精选》,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谢日新序,第4页。秦颖同志(曾任《随笔》主编)将编辑部形容为“音响”,“一台好的音响是你在听音乐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杂志只是作者和读者见面的平台”秦颖编选:《〈随笔〉双年选(2005—2006)》,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序言第1页。,主编和编辑们是隐身的。这就像俗话说的,知道鸡蛋好吃就行了,不需要去认识生它的那只鸡。
与《花城》等大型文学期刊动辄发行数十万册,一旦刊发的小说引起轰动,杂志脱销,且还要加印的盛况相比,《随笔》一直低调潜行,发行量大约五六万册;而在90年代文学大潮退去,大型文学期刊发行量不断走低,部分期刊甚至关门大吉时,《随笔》也能维持三四万册的发行量。这说明《随笔》读者群是相当稳定的。
2005年初,《随笔》杂志编辑部做过一次读者问卷调查,在读者职业构成中,人文社科研究人员、律师、公务员、编辑记者等占49.2%,自然科学研究人员、工农兵商及金融界人士等占32.2%,大、中学教师占17.2%秦颖编选:《〈随笔〉双年选(2005—2006)》,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序言第1页。。《随笔》“讲真话”的品格及其文学调性,与这样的读者群体在气质上高度契合,这可能是杂志发行量一直比较稳定的原因。
早期《随笔》这样的发行量,如果仅从经济效益上考量,是不符合投入产出的。80年代初期出版社一般图书起印数为三五万册是很平常的,很多图书开印就是十数万册。但出版社必须考虑经济效益,事实上一下子创办那么多刊物,搞活经营和实现经济创收是重要原因。正因为这样,很多杂志也因为发行量上不去而停刊。80年代花城出版社期刊群体中,除《花城》《随笔》之外,尚有《旅伴》《译丛》《时代的报告》《影视世界》《历史文学》《海韵》等,这些刊物在经历了不长时间后又逐渐消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并没有创造达到出版社期待的经济效益。可是对于《随笔》,无论困难再大,出版社领导和历任主编都从未动摇。80年代中期,黄文俞同志就坚定地说过:“《随笔》亏本,值得。”《黃文俞文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8页。
文俞同志这么说,从出版社经营的角度包括了两个层面的意思。一个是从精神层面来讲,《随笔》有稳定的读者群,在社会上有影响力,这样的刊物仅从经济效益出发去考量,显然是不够的。当时社办期刊亏损最厉害的是《画廊》,一年办四期,亏损10万元,然而文俞同志说:“只要这份美术刊物能够代表广东的水平,反映出广东美术工作的新的成果、新的探索、新的动向,因而对广东美术界有所贡献,对全国美术界有点裨益,即使每年亏钱10万,也是值得的。”《黄文俞文集》,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8页。
《随笔》也是如此。另一个是从物质层面来讲,《随笔》为出版社聚集了一批优秀作者,这是出版社最重要的财富;《随笔》发行量虽然不大,难以实现像《花城》杂志这样“以刊养书”的目的,可是却有“书刊互动”的功效。在这方面,早期《随笔》比之《花城》略胜一筹,仅从杂志刊登的出书预告中,就有如下24种图书被列入《〈随笔〉丛书》出版:
可以说,《随笔》杂志为初创时期的花城出版社开辟了一个广阔的出书领域。从另一个层面讲,出版社心中有读者,始终对读者负责,或许是出版社和《随笔》编辑部40年坚守的一大动因。
四、余话:祝《随笔》长寿
为写这篇文章,笔者查阅出版社资料室和图书馆,希望能够看到早期《随笔》的全貌。广东人民出版社资料室存有创刊以来的前12集,花城出版社资料室仅有零散的几本,广东省立图书馆特藏室存有按年装订的《随笔》合订本,但缺了第20集。今后研究者要寻访,怕只能向《随笔》的忠实读者征集,或者去海外图书馆查找了。
在技术的迭代冲击之下,期刊关停在加速。适逢出版社主要领导调整、主编更换等情况,《随笔》的未来走向颇引人关注。1982年迎春之际,一位可爱的哈尔滨读者写信给《随笔》编辑部,结尾是“愿编辑们长寿,多编选好文章”(《随笔》第19集“编后”)。1995年,《随笔》出满100期,著名报人许实(微音)专门撰写了题为《〈随笔〉,愿你长命百岁!》的文章。这也是笔者对《随笔》的祝愿。
〔作者金炳亮,广东省出版集团副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