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慧
牛,作为六畜之一,在我国农业史上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可以说,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农耕史。从汉代画像和陶塑中可以判断,耕牛在汉代已经得到广泛运用。《后汉书·礼仪志上》记载:“立春之日,夜漏未尽五刻,京师百官皆衣青衣,郡国县道官下至斗食令史,皆服青帻,立青幡,施土牛耕人于门外,以示兆民,至立夏。”土牛即用泥土制的牛。立春时造土牛以劝农耕,象征春耕开始。
在南方,马和羊是比较少见的,耕牛对于农民来说,是极为宝贵的牲畜,也是家庭重要的财产。因此,在姑苏城外漫长的农耕历史岁月里,怎会没有耕牛的身影。
旧时吴地耕牛多
古时,耕牛是苏州农村的重要生产力。唐代苏州诗人陆龟蒙有《五歌·放牛》:“江草秋穷似秋半,十角吳牛放江岸。邻肩抵尾乍依隈,横去斜奔忽分散。荒陂断堑无端入,背上时时孤鸟立。日暮相将带雨归,田家烟火微茫湿。”其间描述的农家风貌中,就有着耕牛的影子。
江南雨水丰沛、河道密布、土地肥沃,农民就少不了借助耕牛来排水、犁地。以吴江为例,明弘治《吴江志》卷六《风俗·土产》就记载农民使用耕牛戽水。乾隆十二年《吴江县志》卷三十八《生业》业记载:“邑内多以人耕者,亦有以牛耕者……邑东北境家率种田,百亩用牛戽水。”可见耕牛数量与种植水稻有密切关系。
关于人口、耕地面积和耕牛数量之间的关系,唯亭斜塘老农有这样的经验:“三亩田踏车种田,五亩田要靠水车种田,七八亩田要黄牛种田,十亩田要用农船,十亩田以上靠水牛。”但耕牛在解放前都是私人饲养,一般只有地主、富农或中农才拥有。除了犁地,排水也是耕牛重要的工作之一。建国前,富裕户以牛车排灌为主,兼以顺风车。贫困户以牵车、踏车排灌为主,低田甚至用秧水桶排水。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新工具开始出现,但无法撼动耕牛的地位。古人记录,明代中后期“今无牛犁者以刀耕(铁搭),灌田以水车……有不用人而以牛运者,视水车力倍省。”单铁搭只在那些无牛的农户中使用,牛仍用于耕地和戽水。据文献记载,明清至土改时期,稻田区由于犁地和戽水的需要,耕牛一直广泛存在。从明末到清中叶,铁搭垦田在苏州广泛使用,但吴地的耕牛并不少。民国年间,灌溉以牛车为主,还有人力脚踏水车和少量风车。饲养的水牛和少数黄牛中,除部分食用外,均为农田耕作。据统计,1949年吴县全县有耕牛23241头,其中水牛15639头,黄牛7602头。
春耕秋收诗意浓
正因为此,耕牛也成为了代表江南诗意的一幅画卷。“清明谷雨两相连,浸种耕田莫迟延”,春耕是辛苦的,但也充满着朝气。经历了数月寒冷的人们吸着新春气息,嚼了一冬干草的耕牛吃着嫩绿青草,饮着涓涓春水,迎来了滋润的春天,也迎来了繁忙的春耕。
人们给耕牛架上了犁铧,踩踏着被春雨润湿的泥土,指挥着它埋头一步一步在翻起了云图般的泥块。耕牛拉着犁铧耕过头遍田,又换上了耙犁,把田耙得细细糯糯的。戴着斗笠的农民、埋头前进的耕牛,正是江南烟雨时节永恒的风景。
春天的田间很有诗意,但夏天才是最劳累、酷热而又竭力的日子。农夫与牛,起早贪黑不自辛劳地劳作。古人有诗云:“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人牛力俱尽,东方殊未明。”旧时耕牛相当珍贵,除了地主、富农有自己的牛,其他农家往往是两三户人家共用一头牛。因此耕牛更要日夜抓紧耕田。不同于春天,夏天田里的水被晒得温热,太阳火辣辣的照射在农夫身上,也照在耕牛黑黑的脊背上。牛喘着粗气,汗流浃背,甚至口吐白沫拼命前行。但夏天也有最惬意的时刻。傍晚,人们卸下耕牛身上的犁,任由它泡在池塘。缓过气的牛,将大半截身子浸在水里,高兴了甚至可以欢快地游起来。
农闲时刻,农民会指派自家孩子赶着耕牛去山坡啃食野草。因此,也就有了“牧童”和“放牛娃”的专门称呼。明代苏州诗人高启的《牧牛词》就描述了牧童的惬意时刻:“尔牛角弯环,我牛尾秃速。共拈短笛与长鞭,南陇东冈去相逐。日斜草远牛行迟,牛劳牛饥唯我知;牛上唱歌牛下坐,夜归还向牛边卧。长年牧牛百不忧,但恐输租卖我牛。”
数年之后,耕牛变老,吴地农民从来不舍得“杀牛取肉”。在它们老到再也无法耕作的时候,他们也依旧会细心地送上充足的草料,并搭建过冬的房子,有的甚至送到指定的地点“养老送终”。喜爱牛的陆龟蒙就为供牛过冬的房屋写下一首《祝牛宫辞》:“四牸三牯,中一去乳。天霜降寒,纳此室处……耕耨以时,饮食得所。或寝或卧,免风免雨。”康熙《常熟县志》卷九《风俗》也记载:“耕者必以牛,字惜甚勤。岁尽,有牛宫。”不难看出,在农耕姑苏的记忆里,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的耕牛被赋予了深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