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当下我国传统戏曲发展之思考

蒋姗姗

摘要：处于后现代主义时期的当下，戏曲市场呈现出泛剧种化现象，其背后是剧种个性的消亡，若任其恶化，将导致剧种的消亡。面对泛剧种化危机，笔者以闽南歌仔戏为例，提出应该：一、审时度势，直面泛剧种化危机;二、创作出符合新时代审美、反映时代主题的作品;三、把握剧种特质，发扬自身优势;四、培养健全、辩证的剧种意识，将助力传统戏曲有更长远的发展。

关键词：泛剧种化危机;剧种特质;剧种意识

一、正视泛剧种化危机

当下的戏曲创作具有泛剧种化的倾向，如戏曲文学，失去方言的深厚底蕴，流于表面的文字之美而无语言之美，缺乏对方言声律、韵律的深入了解，失去了诗歌性和音乐性。如戏曲音乐，大量套用流行音乐的曲调旋律，生搬硬套搬，丧失了剧种自身的独特气质，或是一味地吸收各式乐器加入乐队，欠缺对剧种音乐风格与音色追求的考量。如舞台美术，服装、妆容、道具等看似趋于精致，实则泯灭了剧种特色属性，缺乏剧种个性，若非行家则难以靠视觉效果区分各剧种，以统一的声光电布景，片面地追求写实效果，破坏了观众的舞台想象。看似繁荣的戏曲市场，实则多为假大空的虚象。当事物失去了属于自身独特的“元”要素，那么所追求的“多元”实则成为空谈，当剧种个性消失，那么该剧种被同化、被替代以至于消失，也就不远了。

不可否认，当下的社会正处于后现代主义时期，社会文化生态中，各事物之间的边界趋于模糊，差异弱化，文化走向零散化、平面化，反对过去被认定为“标准”的文化，打破了固有的思想格局，寻求感官的刺激。人们所面对的大众话题范圍更广、接受资讯的渠道更多，形形色色的讯息分散着大众的注意力，在没有标准的时代，以何来衡量戏曲剧种的得失，以何来评判戏曲剧种的成败，以何来引导地方剧种前进，地方剧种又该往何处去？

于戏曲这一传统的文化产物而言，其固有的创作方式与思路、呈现手段与方法、传递的精神与流露的审美观念，与当下的社会现状而言，无疑在种种方面都存在出入。戏曲是过去特定时代的产物，要想获得更进一步的发展，需跟上当代的脚步，动态发展。泛剧种化的背后是剧种个性的消亡，如若再一步恶化，严重地会危机剧种的存亡。

泛剧种化现象的背后，有更多值得我们思考和关注的问题。泛剧种化现象所呈现出的繁荣、热闹，在笔者看来是一片假象。各剧种看似积极主动地吸收、借鉴外界的宝贵财富，实则是剧种自身主体意识的缺失，为博眼球而盲目跟风，泥沙俱下、玉石杂糅，剧种个性泯灭，诸多剧种正被同化、吞噬，如邯郸学步，迷失自我。剧种的发展已陷入瓶颈，漫无目的，不分主次，甚至严重地，存在分不清主次的危险。泛剧种化现象的危机已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而冲破这一困境的办法，应是剧种从自身出发，认清自身，把握剧种特质与优势，扬长补短。

二、紧扣时代审美与主题

百年的歌仔戏史，凝结了一个族群关于政治、经济、社会的共同记忆，同时，歌仔戏也是媒介，承载与延续着超越时空的文化珍宝。苦旦作为歌仔戏中备受瞩目的行当，苦旦之兴起，依托于社会悲情所催生的大众对时代情感的吐露，凝练成为该剧种独特的悲情性剧种气质。

通过闽南歌仔戏中大量的苦情戏码、专门塑造悲情人物的苦旦行当、戏曲中极富感染力的悲情音乐等方面入手，在情感上极大地引起群众的共鸣，博得广大群众的同情，成为群众宣泄自身悲惨遭遇的情感出口。众多高难度【哭调】曲牌的连缀，与地方特色的剧种乐器的相互帮衬，是歌仔戏戏曲音乐艺术性与技巧性的联合表现，满足闽南戏迷喜爱“高频”“近人声”的音乐审美喜好;对车鼓戏、梨园戏等戏曲表演程式的学习与借鉴，使得苦旦行当人物的塑造更为立体、生动，具有更强的可观赏性。社会悲情中，苦旦是缩影，其悲剧快感的实现，倾诉着千千万贫苦群众的心声。

如果说社会悲情是苦旦最好的保护色，那么当新时代来临，天然盾牌消失，苦旦行当凭借继承性地创新发展，行当自身不断地完善，通过大量的剧目、曲牌、表演的及时调整与适应，再一次巩固其行当地位。在生活水平逐步提高、娱乐方式更为多样的当下，苦大仇深的沉重话题不再是大众关注的主题，而逐渐地往推崇喜乐的方向蔓延，苦旦行当“阴柔”“凄美”的表达与追求娱乐至死的时代风格相较，显得格外唐突，苦旦人物不敢反抗的怯懦性格，也不被时代所认同。

当下，优秀的剧作家和作曲家们意识到，脱离时代、脱离群众的戏曲艺术是没有灵魂的，他们从各自领域入手，对苦旦行当进行更全面、深入地规划。在人物经历的编排上，摆脱过去“怯懦”的人物形象，赋予人物更果敢的精神，不再局限于编写传统戏，创作出“写当代”的时代新戏，进一步延伸了戏剧故事背景的时间广度，贴近当下群众的生活，拉近与群众间的距离。在音乐设计方面，突破了过去较为单调的器乐组合，在地方性特色剧种乐器的基础上，又吸收了西方乐器与现代电子合成器，扩充了乐队规模;由过去较单一的编创手法，逐渐吸收、借鉴西方交响化的音乐设计思维，启用对唱、轮唱、对答唱等不同演唱形式，以多声部和声思维建构旋律，灵活运用配器法，大胆采用中西融合的乐团。在舞台表演方面，由于戏剧内容的更新，时代性内容的改编，在程式、服装、道具等方面都发生巨大的变化，演员们不断地结合剧情呈现的需要，结合唱腔、道具，编创出新的程式。在舞台美术设计方面，结合现代的“声、光、电”技术，丰富舞台视觉效果的呈现，更好地烘托舞台气氛。

在行当经验的基础上，融入时代之魂，坚守现实主义的美学精神，创作出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作品。注重传统又鼓励创新，重视技艺的同时也重视创造力，不仅模仿技术技巧，更要追求创造新的财富。正确地将静态继承与动态继承二者共同结合，谋得更加长远地发展。面对传统剧目立足于“保”，不轻易地改动使之变味，同时也结合时代的特性，积极创作新作品，立足于“改”，敢于做出尝试，推动剧种真正地融入时代，为人民群众所喜爱。

三、把握剧种特质与优势

剧种的多样性，是戏曲市场繁盛的象征，而要维护整体的多样性，就要从各个剧种入手，维护剧种的个性。剧种特质是一个剧种最为突出的价值所在，把握剧种特质，是一个剧种保持自身价值的意义所在。只有把握住剧种的特质，并以此发展自身的优势，才是剧种能够蓬勃发展的长远之计。

新时期以来的戏曲创作存在泛剧种化的现象，如戏曲文学，逐步迷失了乡土文学的气质，一味地追逐、讨好所谓的潮流文化，丢失方言的深厚底蕴，编剧们缺乏对方言声律、韵律体系化的了解，编写的歌词内容失去了诗性，也失去了音乐性，流于表面的文字之美而无言语音之美。以上看似小问题，实则影响巨大，会动摇一个剧种的根基。泛剧种化现象，营造出戏曲市场一片繁荣的假象，许多地方剧种实则名存实亡，剧种个性泯灭，诸多剧种正被逐步地同化、吞噬。政府大力宣扬保护剧种，抢救濒临消亡的剧种，而泛剧种化现象的背后，即是剧种的隐形消亡，而方言是地方剧种的根，把握剧种语言是重中之重，如若方言消失，声腔就不能独立，剧种就面临着被同化、遗忘、消失。

笔者以歌仔戏苦旦行当为例，闽南歌仔戏的苦旦行当，牢牢抓住时代发展的脉搏，从依靠社会悲情的外力帮衬，到依靠自身动力前行，始终不忘记草根性出生，在保持其人物草根性的特点的同时，也追求其在艺术上深度，二者看似相悖其实不然，只有真正地看到二者的对立统一，在遵循“本我”的同时，也保持着“超我”的追求，才能实现如苦旦行当一般的成功转型，此中的经验值得各地方剧种借鉴与参考。对于剧种特质的维护，实质上就是要时刻保持本土意识，剧种意识，要求各编剧、作曲家要立足于本土立场和剧种立场。于编剧而言，就是在创作中，在对于剧种题材的选择、剧本的结构和写法，保持高度清醒的剧种意识，不一味地迎合市场博取眼球，不随波逐流粗略地生搬硬套，只有把握住剧种的特质，在创作中充分发挥剧种的优势，才能真正地在时代的浪潮中奔腾向前。于作曲家而言，在对音乐的把控中，既要使用能够代表此剧种风格的剧种乐器，在大胆地尝试、借鉴西方作曲理论、技法、配器的同时，也不遗忘传统曲牌音乐中宝贵的财富。尊重戏曲自身发展的规律，把握剧种的特质，并以此發扬使之成为自身的优势，才是真正适合剧种长远发展的有效途径。

四、培养剧种意识

剧种意识，即维护剧种自身传统特质的价值取向，是在表演形态中彰显自身特质的自觉意识，是对自身艺术形态特征的充分认识，以及对剧种自身发展的有效维护。笔者所强调培养的剧种意识，既包括了对过去已获得的剧种智慧的运用，同时也包括了对该剧种未来发展的开创，既有前瞻也有后顾。

于闽南歌仔戏剧种而言，政治、经济、社会都是形塑歌仔戏的外动力，不可否认其影响着歌仔戏所呈现的形态。作为善于综合具体历史情景中各个艺术门类最高成就的戏曲艺术，选择开放或坚守，都有其自身发展的逻辑，假使外在强硬干预，恐怕只能对其造成损害。闽南歌仔戏百年发展过程中，有太多外在因素的介入，使其不得不被迫地接受与改变。从歌仔戏被扣上“亡国调”的标签，并被禁止演出、演唱，到实施“戏改”政令，强调“改人、改戏、改制”的三改政策，到“写十三年”对于剧目题材、内容的规定，再到特殊十年期间，推行样板歌仔戏，开始了对京剧的原样照搬模仿等等，太多外在因素直接影响、改变了歌仔戏原有的发展轨迹，笔者无意探讨这其中究竟功过如何，也深知想彻底隔离其与外界的关联是不现实的，而是通过，尊重剧种自身的发展规律，给予其更多的空间，放手并非放任，只有培养出剧种的自主意识，引导其能够把握自身的特质与优势，并以此适应社会发展的需求，对于剧种的长远发展才是切实有利的。

现代戏剧创作，离不开现代意识的观照与戏曲艺术本体的现代化发展，只有更加理性、客观地将二者有机的融合，才可使戏剧的现代性呈现出更加积极的状态。但要牢记的是，维护剧种个性，树立剧种意识，才是真正决定剧种能否长远发展的内动力。究竟该如何创新，如何融入时代？无数的文艺工作者已做过大量的尝试。

在此，笔者以行当艺术以例，从行当思维谈剧种意识。戏曲是行当的艺术，是程式的艺术，因此谈剧种意识，笔者聚焦于行当思维，程式的思维。行当作为我国特有的一种程式、行当不是一种技术动作、技艺，而是戏曲本身。一个戏曲人物形象，是依靠剧本人物的魅力，演员的才情以及行当、程式的力量共同促生的。行当不是简单的人物的表现，而是戏曲是行当的艺术，戏曲作为行当的艺术，以演员为中心。在内容上有“突破”，在形式上又要尊重戏曲自身的审美规律。纵观戏曲发展史，中国戏曲正是这样发展的，元杂剧的兴盛就是在内容上由宋杂剧的戏谑转向了反应时代主题，在形式上由单一角色转向了戏曲体制的完备，这似乎是戏曲发展的必由之路。

后现代主义认为事物的边界在模糊、消失，而事实上，正因如此，更应注重对剧种意识的培养，没有核心和特色的文化，轻易地被替代，终将消失。缺乏剧种意识的创作，现在的剧本创作，越来越人物化，也越来越非行当化，行当艺术被模糊、被消解。缺乏剧种思维的意识，必然也就缺乏剧种行当思维的意识。缺乏剧种意识，导致剧种没有能固守的根，只能一味地追求创新，没有思考地向其他剧种学习，过度关注受众的喜欢一味地顺从于当下的审美，迷失自身价值，盲从其他剧种，一体化的审美倾向，导致剧种丧失了自身的特色，终将导致艺术语言、艺术思维、艺术立场产生混乱或根本性的变化。磨灭行当的作用萎缩，方言的运用受阻，地方特色的丢失，剧种的发展将受到迷失在后现代的边缘。

五、结论

当面对剧种的消亡，我们大力呼吁剧种的保护，竭力抢救一个剧目、剧团，但是否意识到，在热闹的演出背后，我们保护的究竟是一种形式，亦或剧种的精髓？我国共拥有三百八十四个剧种，正是各个剧种不同的特质，使其拥有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如今，泛剧种化现象的危机正在日益扩大，已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而冲破这一困境的办法，应是剧种从自身出发，认清自身，把握剧种特质与优势，扬长补短。

强调剧种个性，即大力维护乐种自身传统特质的价值取向，而强调培养剧种意识，除了包括维护剧种的纯正性的自觉意识，还应考虑到如何提高艺术性与实现丰富性，更好地促进剧种的长远发展。戏曲的发展好似一条流动的溪流，只有不断地汇入新鲜的支流，才能获得源源不竭的动力，奔腾向东，见碧海蓝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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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