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庄稼垛

陈德军

夕阳西下，天色初晚，拾秋的孩子借着余光，寻找回家的路。远远望去，纵轴是袅袅的炊烟，横轴是谷场上连绵不断的庄稼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挂在村娃的面前。起起伏伏的庄稼垛，好像是饱实的馒头，散发出谷物的香味，让饥肠辘辘的孩子有了前行的力量，提上小籃子，领着小花狗，走喽！

谷场上，高大的高梁秸垛最显眼。它们要堆在远一点的地方，一方面是不占空间，另一方面是出于防火的考虑。高粱秸呈四十五度角紧密地排成一团，顶部宽大的叶子挤在一起，风不钻雨不透，底端留下一个空间。在秋收空隙或农闲的时候，这是大人小孩避寒、玩牌、躲雨的好地方，而且在那个年代，高粱秸还是建造房屋必不可少的原料。

芝麻秆也需要站着堆垛，这样芝麻粒才不易散失。秋阳一照，秋风一起，孩子们抖一抖芝麻秆，雪白的芝麻破荚而出，用嘴吹去浮土和杂叶，芝麻香气四溢，真是一种享受！收芝麻的时候，越是成熟的籽粒，越是最先出来。第一批芝麻雪白硕大，之后的芝麻就小很多，味道也差。到最后，农人们会把它们单独收好喂养家禽。芝麻秆需要多次脱粒，所以要反复堆垛，比较麻烦。大人们会用草绳将它们捆起来，在立冬的那天，把它们挂在树上风干，等到腊月再取下来烤火，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

在谷场上，谷堆是可以坐的。沉实的谷秸不扎人，软硬适中，是孩子们的乐园，可以在上面睡觉、玩乐、写字。堆垛的时候，谷穗都是顺头顺脑放，这样便于用刀把谷穗割下来。谷子的全身都是宝，小时候，小米饭是最养人的，老人孩子还有孕妇都要吃。脱完粒的谷穗是家畜的上等饲料，据村里的老人讲，牛吃了这种谷穗，可以把体内的脏物和毒素排出来。至于谷秸，那是庄稼垛的“雨衣”，一把把的谷秸打成苫子苫在庄稼垛上，可以隔雨防潮。

大豆垛不好玩，它们的秸秆太硬，豆荚也扎人，但孩子们还是喜欢大豆垛。他们提着玻璃瓶，往里面注上少许的清水，到垛前去捉一种通体发红的小蠕虫。到了晚上，把这些小蠕虫倒出来洗净晾干，放锅里用油炸透，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美味佳肴。

谷场上，有没脱粒的庄稼，有堆了垛的秸秆，这就有了一项重要的农事——看场。看场人要机灵勤快，往往都是家庭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成员。人常说，“鸟为食亡”，它们真的很“贪婪”，农田里，往往是玉米先成熟，它们就吃玉米棒里稍小一点的玉米粒。谷子熟了，它们就会争先恐后地飞进谷地。有一种叫不上名字的鸟更厉害，夜里，它们会悄无声息地溜到场里偷吃芝麻，所以一定要防着。

掌灯时分，看场人背着铺盖，提上一瓶酒，然后奔上各自的地盘。入睡之前，照例要喝喝酒，酒肴都是就地取材，扯一把花生放在火上烤熟，或者逮几只秋蚂蚱放在火上烤酥。萤火虫飞来飞去，蛐蛐低声吟唱，月光轻抚着谷场，再加上一天的劳作，他们终于在天籁中睡去了。

尽管远离了家乡，但是一想起那里的庄稼垛，心里和胃里就暖暖的，就有了上进的力量。

编辑/马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