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积林
夜里下了一场小雪
有人从南山回到了村子
有人劈柴,有人生火
有人拿起水桶
有人又放下了水桶
雪地里一直响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手电光戳向天空
像是拨着云层
像是要挑亮月灯
有人在水塘边踅摸了好久
然后从身体里钓出了
一句有关小寒的谚语
林地边的那匹马
一直不动地站着
直到黎明,直到雪停
直到一只乌鸦落在它身上
又飞离而去,仿佛
替它卸下了什么负重
它才轻轻打了一个鼻喷
我坐在这个叫二墩的草滩上
我望了望天空,又看了看我的手心
仿佛之间有什么约定
一群背着蚁蛋的蚂蚁
扛着口袋给哪里送粮去
一只旱獭,急急地窜上一个圪梁
它直立起身子,“呱呱呱”地叫了几声
像是支了支云垂的天空,像是受了多大的负重
牧羊的人:脸黑,齿白
看起来是那么阴沉
他“嘘”了一声
远远地,向偏离的羊群抛了一块黄昏
天黑得很慢,其实就是
那匹马走得很慢
她看了看地平线,又看了看我
好像我是整个过程的拖累
我还没有把那个名字念熟
我还没有把那个词
种进诗经的一行诗里
我只是抬头看了看,一只盘旋的鹰
一圈一圈,給谁开垦着
一片荒地
沙漠波纹,是那么新鲜
新鲜得像是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爱情
坐在黄河边
我像一个泵站,又像一个工厂
我生产了些早晨,又生产了些黄昏
我把这个正午,留给了
一列绿皮火车的一声长鸣
我说的是。那只鸟
从一棵小树,飞到了另一棵小树上
它在判断着什么:或者就是在测量着一种距离
它“叽”了一声
向半块落日的方向飞去
落日呀,仿佛一页半开的门扇
我把远处祁家店水库那边传来的一声马嘶
当成了门轴转动的声息
我给远在湖北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
又给内心打了一通电话
我们说到了山丹,说到了武汉
还说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旁边的妻子一直沉默不语。然后
她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靖远,在黄河边
似是洪荒
似有野人
一架水车的“咯吱”声让人混沌
悄悄。缓缓转动的水轮,不正是
一个源
在不停地发射着亘古的热点
那些波纹里,究竟有:
几座庙,几座庵
几声暮鼓,几声晨钟
敲诵木鱼的那个小僧
是不是我本人
等等。请接通一声鸟鸣
我还得了却一下
人间里没有了却的一段爱情
那一年,黄河滩上的糜子黄得
把天下都出卖给了黄昏
等等。
我有一枚银币,在地平线上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