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予
一想到要谈论爸爸常新港,我就头大。因为我已经谈论过很多次爸爸了。记忆会撒谎,有时候我很难确定我讲述的爸爸是取材于真实的童年记忆还是前几次对爸爸的描述。于是,我拥有很多版本的爸爸:好爸爸、坏爸爸、沉默孤僻的爸爸、孩子气的爸爸、行侠仗义的爸爸、令人哭笑不得的爸爸……我也不知道这一次要写下的又是什么样的爸爸,姑且称之为“新版爸爸”吧。
我爸爱玩儿,爱自己玩儿,爱拉着我玩儿,更爱发明游戏和我玩儿。在我还不谙世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爸爸的玩具。他在院子里拿我“接抛球”(危险动作,请勿模仿),像个杂技演员一样把我扔到天上再接住。家人看到纷纷劝阻,哪知道越劝我爸扔得越高,还振振有词:“看笑笑笑得多开心。”从外面回来的姥爷远远看见自家院子的围墙里面,外孙女在“飞”,吓得腿都软了。
等我稍大一些,我的地位便有了显著提升,从一个玩具变成了玩友。我四岁那年,我爸三十八岁,我俩第一次接触到了“红白机”。一个小小的手柄就可以控制里面的人物奔跑跳躍、旋转飞踢,简直是太神奇了。就这样,我爸和我成了日日征战“坦克世界”的战友。我们俩虽然是战友,却经常因为谁上前线、谁守老窝这样的事争得面红耳赤。这样“炮火连天”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直到一场意外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和争斗——在一个激烈厮杀的午后,游戏机变压器爆炸了。我们俩着实失望了几天,他开始写他的小说,我重新玩我的黄蚂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上学以后,学业越来越繁重,也自觉成熟了,但我爸好像还是那个好奇的孩子。
有一天,他坐在客厅看电视,无聊地用手拿起拖鞋,像套圈一样往脚上套。试一次,失败了,又试一次,又失败了。他很兴奋,把正在写作业的我叫出来。“笑笑,咱们玩个游戏。”他做了一遍示范,“像这样,套成功一次我给你五块钱。”我依样学样,伸直手臂,伸直腿,一下,成功;两下,成功;三下……我爸叫停了:“我宣布这个游戏取消!你赚钱也太容易了!”我不依不饶:“游戏规则是你制订的,奖金是你要给的,还耽误我宝贵的学习时间,现在你说取消就取消?”最后还是在家里的大法官、也就是我妈的调解下,他才同意付我前两次的奖金,但是再做这个游戏——休想!第二天早上,当我已经完全忘了这个游戏的时候,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笑笑,我知道为什么你一套就成功了!”我自然也很好奇:“为什么?”他说:“因为你腿短!腿和胳膊一样长,一松手就套上了。”说完他仰天大笑出门去,全无昨天赖账时的愤懑了。
虽然我爸在家里这么爱玩儿,但是出门又很爱“扮酷”,导致很多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不高兴、不满意,所以总是板着一张脸。有一次他去学校接我,第二天,同桌问我:“昨天来接你的人是你爸?”我说:“对呀。”同桌一脸疑惑:“我看见校门口一个男人大老远冲你拍了拍巴掌,然后就转头、两手插袋、大步流星往前走,你在后面一溜小跑跟着。”我听了也哈哈大笑,这种场面在我俩的相处之中太稀松平常了。现在,我们偶尔会在一些工作场合碰面,告别的时候,他会突然和我握握手。
我爸,常写常新,是因为他像台永远不会过时的电脑一样,总在更新自己的版本。谁不想有个千变万化的老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