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二、封三/我养过蚕宝宝

冰波

装过注射液的废纸盒里，养着几十条蚕宝宝。现在，它们一个个朝天昂着头，晃来晃去。——这是让我揪心的情景：它们饿了。可是我没有桑叶了！

作为一个城市里的小孩，要获得桑叶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到乡下去偷。

当然是走着去，因为我口袋里不会有坐公交车的钱。一般要走一个半小时，才能走到有桑叶的乡下。然后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心狂跳着，匆忙地摘些桑叶塞进小小的口袋里，时间不敢超过一分钟，之后赶紧逃走，只有回到了大路上，才觉得已经安全。最后再走一个多小时回家，豪迈得像个将军。

只要养着蚕，两三天就得去偷一回。因为摘来的桑叶量少，并且也难保存。我小时候哪有冰箱，都是用湿毛巾包着，最多存放四五天。

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偷摘了桑叶。所谓偷摘，就是找一片人家种植的桑树林去摘，鬼头鬼脑希望没有被主人发现，摘了就跑。

忽然，我的手臂被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昨天就来一个偷桑叶的，今天又来了一个！真烦人！”

他是一个种桑树的农民，正指着一棵枝条零乱的桑树，可能昨天也有一个小孩来偷过桑叶。旁边有一个女孩，五六岁，大概是他的女儿。

女孩看着爸爸，又看看我，没说话。

我用无辜的神情嘟囔着：“昨天不是我，我的蚕宝宝快要饿死了……”

“把桑叶掏出来。”他说。

我把裤袋里一叠整理过的桑叶掏了出来。

“走吧，”他说，“以后别再来偷桑叶了。”

看着一叠整理过的桑叶又被夺回去，一边想念着盒子里饿得晃脑袋的蚕宝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当我离开这家农屋时，两手空空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最大的失败和辛酸，好像整个天空都是黑暗的。

忽然，我听到一个声音，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就是农民的女儿，她在喊：“等一下……”

女孩跑过来，把那叠桑叶交到我手里，说：“我爸爸说，拿去吧。”

然后，女孩开心地笑了一下，又跑回去了。

接下来，是我傻在那里，好像黑暗的天空又光芒万丈了。

我已不记得后来换了一个什么地方去偷的桑叶继续养我的蚕宝宝，只记得这一家我不敢再去偷，因为，种桑树是农民的生计。但我多少年都记得这个细节——“我爸爸说，拿去吧。”他明明很生气，怎么又把桑叶还给我了，还让女孩追过来……

是的，我永远也忘记不了这一幕。

但是，我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要养蚕宝宝呢，城市里明明很少见到桑叶，我为什么还要去养呢？或许，在我养蚕宝宝和偷桑叶的同时，我学会了什么叫责任感，也学会了什么叫爱。既然养了，就有责任让它过得完整、快乐，当蚕宝宝过完了它的一生，我就有一种成就感。

那时候我9岁，读小学二年级起，养蚕宝宝好几年。我现在仍然喜欢蚕宝宝。

作者简介：

冰 波， 当代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出版童话集180余本，2000余单篇，动画片剧本230余集。有多篇作品被选入内地及中国香港的小学语文和幼儿教材，多本图书被国家新闻出版署、教育部列入推荐书目。

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3次）、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3次）、国家图书奖（2次）、宋庆龄儿童文学奖（1次）、冰心兒童文学新作奖（多次）等共50余项。《企鹅寄冰》《好天气和坏天气》《大象的耳朵》三篇作品入选新版部编二年级《语文》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