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连载四)

2021-09-10 07:22:44奚奚奚嘻
花火彩版B 2021年3期
关键词:室友

新浪微博│奚奚奚嘻

上期回顾:

因为找表哥许言臣借钱的事情,在论坛众人眼里,继盛远川、季嘉航之后,黄时雨又碰瓷了H大另一男神。帖子下的评论渐渐变得不堪入目,虽然黄时雨本人不在意,盛远川却皱着眉打电话给许言臣让他澄清……

两人回寝室的路上,论坛有了新动静。许言臣本人顶着个空白头像和本名在帖子里回复:“黄时雨是我姨家小妹妹。家事,见笑。”

立马有人跟帖:“啊,是咱妹啊!嫂子錯怪你了。”

“好妹妹犯错好嫂子帮,好嫂子让好妹妹更健康。”

……绝了。

满屏皆是“嫂子”,嫂子们还自觉把原来骂黄时雨的楼都删了。

有条评论异军突起:“不知怎么的,我更想变成黄时雨了。就算不能和男神在一起,有许言臣和季嘉航两个表哥,一个毒舌但会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一个阳光开朗独宠你一个,从小看着两张盛世美颜长大,啊啊啊!”

“我还是想成为她嫂子。”

“别做梦了,你们!有空不如去班级群里看看,分级考成绩已经出来了。”

与此同时,黄时雨手机上收到短信,提示银行卡收到转账,数字“3”打头,四个“0”。

她瞬间抱紧陆珂的胳膊,尖叫:“我有钱了!我有钱了,我能换机子了!”

“还是哥哥好,问都不问就打钱。”陆珂作为家族中的大姐大,习惯了各种事情自己应对,实名羡慕。

黄时雨“啪啪”打字:“谢谢哥,不要告诉大姨和我爸妈啊!拜托啦!我会尽快还你的!”

“钱不急,无事勿扰。”对方很快回复。

典型的许言臣风格,先给个甜枣把人引过来,在她感激之时迎面就是一脚。

“哦,对,我有许言臣现在的手机号,你要不要试着加一下微信?”黄时雨想起正事。

“他不会通过的吧……”陆小仙女胆小又卑微。

“试试啊!”黄时雨说,“发你微信上了。哎,陪我去买几个苹果吧。”

九月份大学里的苹果最便宜,又能果腹,又能减肥,实在是负债累累的小黄的首选。

黄时雨挑挑拣拣,陆珂在旁边刷着手机等她。

“帖子里怎么突然多出来那么多自称你嫂子的?”陆珂很是恼火,“现在的女大学生不能去好好学习吗?!论坛搞得跟追星站子似的,怎么建设祖国的未来!”

“你不也一样?”黄时雨选了几个偏小的苹果,跟老板磨嘴皮子,成功从两块五讲到两块二。

“我不一样,我是认真的!”陆珂反驳,手指一滑,突然讶异地说道,“有人说成绩出来了。”

班级群里,辅导员发了一张成绩单,专门对黄时雨提出了表扬——黄时雨91分,是建筑182班唯一一个去三级班的。

“厉害厉害。”

“恭喜恭喜。”

毕竟不是高考,不及格也能上个一级班,群里欢天喜地,结果辅导员又来一句:“陆珂、黄时雨,昨晚夜不归宿,两千字检讨周五送到学院办公室。”

这下世界清静了。

好一个“夜不归宿”……中国话就是博大精深。

陆珂反应快,在群里回复:“好的老师,下次通宵复习一定提前跟您和宿管阿姨请假,我们就是考试前夜太紧张了……”见评论风向回暖,她又在群里卖乖,“卢老师,您看,我们考得还不错,检讨能不能写一千字啊?”

辅导员:“一码归一码,再说就三千。”

陆珂发了个“嘴巴拉拉链”的表情。

回到寝室刚坐下,陆珂突然“嗷”地一嗓子蹦了起来:“天哪,我男神加我了!”她把手机给黄时雨看,果然有个新好友,头像一团漆黑,名字是“无事勿扰”,确实是许言臣的画风。

“他都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黄时雨觉得不可思议,“你备注消息填了啥?”

“您表妹下铺,替您监视她。”

“……”

黄时雨结束了洗洗刷刷,给盛远川发消息:“川哥,我被室友卖了。”

那边回了个问号。

“为了许言臣。唉,真是男人似手足,闺密如衣服。”

“我呢?”

“您是我的心肝脾肺肾啊。”专业川吹,彩虹屁一套一套的。

“谢谢你没说大小肠。”盛远川说。

“哈哈哈,不客气,晚安啦。”

“晚安,明天见。”室友在寝室练吉他弹唱,此时正唱到“让樱花偷偷吻你额头,让世界美好与你环环相扣”,盛远川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打着节拍,晦暗已久的心突然放晴。

做个好梦吧,我的小姑娘。

最漫长又执着的期待,是明天又能见到你。

黄时雨已经躺下了,却被那句“明天见”惊得坐了起来。她差点儿忘了每天早晨都要陪他吃早餐,只有一只耳朵戴助听器,能不被他发现吗?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那个,我来例假了,这周想多睡会儿,早餐咱顺延到下周再约行不?”

盛远川打节拍的指尖一顿——她还真是不能安分半秒钟。他回绝:“不行,可以改成夜宵。”

“刚结束军训,想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呢。”

“行。”军训没见她喊累,结束了反而拿军训当借口,她都不会心虚的吗?

黄时雨见他同意,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钟,有消息跳出:“以为你有示好的诚意,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怎么好像越解释越糟糕了?黄时雨皱起脸,打字:“有诚意!必须有诚意!就是推迟几天嘛。”

“既然勉强,以后不用一起吃饭了。”盛远川说,“我最近也挺忙的。”

“不要啊,川哥!约吧!我能爬起来,每天都能!”

自从重逢,她总把事情搞砸,晕晕乎乎地丢了耳蜗外机,现在又把盛远川惹生气了。

“不用,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盛远川确实很忙,金融投资大赛初赛的公平性受到质疑,涉及学院的名誉,老师震怒,他最近一直泡在金融系办公室里。

黄时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我英语考91分哎!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进三级班的!”

盛远川:“不错。”这消息他比她知道得还要早,她的试卷还是他亲手打的分。

为了让许言臣同意在帖子里解释和黄时雨的关系,盛远川当了次苦力——帮外国语学院给一批英语试卷打分。许言臣批作文,把翻译题都给了他。

“哎,这谁的!谁让你批作文的?!你还给满分?!”许言臣改着改着突然不满道。

“你妹的。”盛遠川阅卷速度很快,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什么态度?!老子不是在帖子里解释了?谁爱误会谁误会去。”他反正脸皮厚,不在乎什么人言可畏。

盛远川停下笔:“我说是时雨的。”

她的字,即使过了一年,他也能一眼认出。她高中时的课本和笔记还在他那里,H大开学后他带来一本放在寝室,时常翻看,有种见字如面的亲切感,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室友有次看见了,震惊道:“川哥有内涵,学金融还看《蜀道难》。”

盛远川合上书,继续在《同花顺》上的操作,冷眼看着数据完美翻番。

问君西游何时还……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这个狠心的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身边?

“哦,接着改吧。”许言臣直接翻了页。黄时雨的水平他清楚,他们家小孩就没有英语不好的。

终于改完试卷,也错过了饭点儿。盛远川给黄时雨打电话,她说已经和室友一起去吃酸辣粉了。于是他收了笔,打算自己也去买碗粉,临走前不忘提醒许言臣:“试卷帮你批了,别忘了在帖子里解释。”

许言臣还得找人加急合分,烦躁地挥手:“滚吧。那丫头心大,别人的评价她根本看都不看,你这是白费工夫。”

盛远川说:“她看了。”黄时雨可以不在乎,他却无法接受别人往她身上泼脏水。

许言臣手一顿,也没抬头,轻描淡写地说:“你以为你很懂她?她中午问我借三万块钱,这事你知道?”

盛远川:“她借钱干什么?”

“你自己问去,别老偷偷摸摸在背后护着,你不说,以她的智商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盛远川沉默了一瞬,道:“谢了。”

窗外又开始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夜风带着些许秋叶的腐败气息钻进屋子,书桌离窗户最近的王慧冻得打了个哆嗦,关上了窗。

黄时雨看着盛远川回的那两个字,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插科打诨的日子好像已经成为过去,从前一她说完,他会不着痕迹地引出下一个话题。而现在,她要是不没话找话,便意味着这次聊天就此结束。

不如就大大方方地去约会吧,听不清也没关系,把一切都告诉他。在季嘉航和陆珂面前,她可以指着自己的耳朵说“出了点儿小故障”,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为什么到了盛远川那里就不行呢?

每次话到嘴边,喉头就一阵发紧。她很介意自己在盛远川面前的形象,就算不能像从前那样耀眼夺目,起码不要成为被同情的弱者。

从前大家都小,心思明了,单纯美好。如今她不美不好,见识过命运翻覆,也不再单纯。热血、汗与泪熬不成糖,只能糊成一锅汤,浇在干涸贫瘠的现实上。

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是盛远川的来电。

看了看四周,她们几个正各忙各的。黄时雨飞速下床,踏空一格,右脚从倒数第二格猛地落地,她来不及呼痛,在陆珂惊异的注目下直接套了拖鞋就跑。

她怕跑慢了他会挂电话。

今天的盛远川特别有耐心。等黄时雨跑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走廊处时,已经响铃五十多秒。在铃声即将结束时,她接起电话:“喂,怎么啦?”她知道自己最近一直犯事,声音格外放甜了些。

因为跑得急,她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盛远川虽不在她面前,也听到了急切的喘息声:“你最近很缺钱?”

“没有啊,有钱的。”

“能问许言臣借,不能问男朋友借,是吗?”他不想再绕圈子,直接戳穿。

“……许言臣跟你说的?”黄时雨看着外面的雨帘,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了一个个数字,“他在挑拨离间呢。许言臣从小就喜欢抹黑我,他一肚子坏水,你别当真。”

“隐瞒加上撒谎。黄时雨,你胆子不小。”盛远川怒意更盛,不知道何时才能从她嘴里听到实话,自嘲般轻声问,“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没法依靠,不值得交付信任?”

“什么?”她问,“你刚刚说什么?”通话终止,再无声响。

她心中酸涩,又不敢回拨。

他放轻的声音,被助听器处理后传到右耳,这失真的信息再让大脑反应,只能得到一片空白。她仔细回想那高低起伏的声调,试图从中分辨出一个个音节属于什么词组,连在一起又表达什么意思,可惜错过就是错过,再努力终究是徒劳。

黄时雨手指冰凉,脚也因为刚刚那一下踩空疼得直打战。她右脚虚踩着台阶,机械地拨通了许言臣的电话:“谁让你跟盛远川说我找你借钱的?”说借钱也就算了,连数目也告诉他,嫌她事少是吗?!

“你爸妈和我爸妈我都没说,你又没说不能告诉盛远川。有完没完了,你?”

“许言臣,你脑子里糊了泥吧?!”黄时雨吼出声,引得几个洗完衣服正端盆回寝室的女生往这儿看,她忙又压低声音,“他生气了!你让我怎么圆?!”

“我管你怎么圆。你什么态度?把三万块钱还我。”

“哼,我已经花掉了!这年头借钱的都是大爷,你不知道吗?”黄时雨气着气着反而无所顾忌了。

“好,你说的。我这就给小姨打电话。”许言臣冷笑。

“哥!别别,我错了。”

泄愤电话打完了,却更窝火。黄时雨抬脚打算回去,这才感觉到右脚踝动一下就钻心地疼,只能大声喊陆珂来帮忙。

陆珂刚涂了一脸的牛奶中药面膜,闻声而来,低头一看:“哎哟,天哪!你这是发酵了,准备做人脚馒头?”

“你涂的这个味真是绝了。”黄时雨忍住干呕的冲动。

这一年多为了治疗耳朵,中西结合,双管齐下,黄时雨快成了药罐子。西药含激素,中药喝多了,闻着味儿都想吐。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松手了。”陆珂作势要放开扶她的手。

“哎!”黄时雨吓了一跳,重心不稳,往前就是一个趔趄。

她紧闭了双眼,下一秒钟却被稳稳托住。陆珂一只手绕过她腋下,另一只手绕过膝弯,一用力,竟然把她抱了起来。

“跟地上有黏液黏着脚似的,照你这蜗牛速度,回到寝室天都亮了。”陆珂嫌弃道。

被公主抱的黄时雨:“我的心跳有点儿快。”

陆珂:“是不是觉得嫂子男友力爆棚?”

黄时雨点头:“我许愿许言臣早日一头扎进你一米七的怀抱里。”

“那我祝你梦想成真。”

陆珂一脚踢开寝室门,把黄时雨放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个蓝色药箱,在里面翻翻拣拣,掏出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最后摸了摸黄时雨脚上肿起的那处问:“只这儿疼?骨头不疼?”

“不碰就不疼。”黄时雨见她手法娴熟,调侃道,“你还真是个百宝箱。”

“那必须的,我妈是医生。”陆珂说,“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积食吐泻,过敏上火,没什么我不能治的。”说话间,气雾剂已经均匀地喷遍患处,原本火烧火燎的痛感渐渐减轻。

陆珂帮她把双腿挪到床上,说:“你这几天睡我的床吧。”

“咱俩挤挤?”黄时雨知道她最懒,不爱爬梯子,有些过意不去。

“那我不是被你挤下床,就是热得炸痱子。不说了,我去洗脸。”

“……我这两天瘦了。”

“肉肉的瘦?”陆珂临走前,捏了捏她的脸。

药劲儿散了些,丝丝缕缕的痛感又卷土重来。

“陆珂,有没有止疼药?”黄时雨再次求助陆珂。

“忍一忍。是药三分毒,疼得不厉害最好别吃。”陆珂说,“也让你长长记性。”

黄时雨:“……”

她最近犯了什么错?是个人都来打击她。

“受不了就刷刷微博,追追剧。”陆珂说,“想想长征两万五,你这算什么苦?”

黄时雨登了微博,一群暖心小天使问她什么时候产粮。

治疗和手术这一年,黄时雨时不时画一些图,记录心路历程。不知道黄太什么时候把她的画都放在了微博上,还给她取了个男孩子的网名叫寸日君。等考上H大时,黄太把微博号给了她,当时已经有了一万多粉丝。

黄时雨从手机相册里挑了张画,傳上去。

寸日君:“蜗牛少女,壳硬心软,步伐缓慢,永远向前。”

众粉点开大图,纷纷表示被虐到了。寸日君以暖色笔触画了一个女孩坐在蜗牛壳上,她的耳朵处长了个海螺,女孩似是在仔细倾听着远方的声音,而远方,是波澜壮阔的海。

“寸日君信息栏写的性别男,但我感觉他好温柔,会不会是女生?!”

“有没有嗑寸日君和成三爷的CP的?没有我过会儿再来问一遍。”

“但凡吃粒花生米你也不能这么醉,醒醒啊!他们俩都没互关!”

“成三爷明显有喜欢的女孩子啊,你们忘了他的微博置顶了?”

成三爷是谁?黄时雨心里缓缓地冒出个问号。她搜了一下成三爷,点开他的微博,二十多万粉丝,头像……是几个三角形?

往下滑,黄时雨的瞳孔猛然一缩——成三爷的置顶微博,画着一个女孩子的后脑勺。那是高中时的她,因为数学没考到一百四十分,赌气趴在桌子上悄悄掉眼泪。他画得细致,连高马尾上的头发丝和校服褶皱都纤毫毕现。

她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一个人能用一支铅笔就把细节描摹得那样彻底。她在色彩上的天赋还是那人挖掘出来的,说来他还算她的半个师父。

她现在无比确定,成三爷就是盛远川。

再往下翻,是很多高中时的记忆碎片,熟悉的凛冽画风扑面而来。她的樱桃发卡,她的托马斯保温杯,她只打了一百三十九分的皱皱巴巴的数学试卷……种种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用黑白的笔触刻画出来,每张图按下面的日期逐一排列,铺满她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

黄时雨心中五味杂陈,点进私信页面,写写删删很久,最终什么也没敢发,只加了个悄悄关注。

十点多还毫无困意,黄时雨忍不住又更新了一条微博:“惹喜欢的人生气了怎么办?”

“不管什么性格,对女生都是一个字:哄!”

寸日君:“怎么哄?”

“啊,大大回我了!我认为先要认真认错,然后认真听她说话,最后亲亲抱抱举高高!”

黄时雨腹诽:“……抱盛远川都有难度,还举什么高高?”

还有人说,要么试试美男计或者苦肉计,实在哄不好就走为上计,换一个女朋友得了。

粉丝们提的建议林林总总,良莠不齐,不过好歹给她提供了一些思路。

“睡了吗?”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了,她也不指望盛远川今晚就能看到,一旦没了等回复的心理负担,卖萌、卖惨都做得无比自然,“我扭到脚了,好疼呀。”

“怎么回事?”十一点四十六分,他的消息迅速回了过来。

真的被网友说中了,生气归生气,遇到事肯定分分钟回复。

“刚刚急着接电话嘛,踩梯子踩空了。”黄时雨加了个“哭泣”表情。

“严重吗?要去医院吗?”盛远川原本寥寥的睡意此刻更是无影无踪。如果她多喊两遍疼,他真是恨不得翻墙去找她。

黄时雨在黑暗中对着脚拍了张照片,被曝光后的脚踝看起来肿得更高了,她把照片发给他:“就是有点儿肿,没伤到骨头。”

“有药吗?”没药他就去买,让她们宿管阿姨送上楼。

“陆珂给我喷了药,不疼了。”她乖乖软软地撒娇,“你不要生的我气了嘛。我这周都没法出去上课了,嘤嘤嘤。”

“下次小心点儿。”

“好的,男朋友。”

“听说你们辅导员让你们写两千字检讨?”他说。

黄时雨直觉不妙:“对的呀。我还没有写。”

“再写三千,交给我。”反正她也没法出门上课了。

“写给男朋友还是写给代理班助的?”她问。

漫长的等待……黄时雨怀着像是藏了张彩票半夜等候号码公布的心情,手机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只疯狂的女鬼彩民。

“男朋友。”开奖了,还是头等奖。

“好的。[乖巧脸]”必须写!手可断,泪可流,誓把男友来挽留。

一夜之后,雨过天晴。王慧开了窗,微凉的秋风吹进来,瞬间让人灵台通透清明。

“我的天,没垫子真是不行,腰酸背疼。”陆珂从上铺爬下来,把关节活动得嘎吱作响,她问黄时雨,“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体育课帮我请假吧。”黄时雨和陆珂一起选的太极拳,在每周四上午最后两节课。

“我的天,明天就周五了,你的检讨写了没?”

“写了两千。”黄时雨打了个哈欠,“还有三千。”

“哪来的三千?谁要的?你又干什么了?”

“男朋友要的。”写了一夜都没憋出来。

“行了,别撒狗粮,嫂子一会儿还得去吃早饭。”陆珂拿了卡,换上她的香奈儿小裙子。

“一个青菜包,谢谢。”

“谁说给你带了?”

黄时雨脸上挂着黑眼圈,给盛远川发微信:“想你了,男朋友。”

“我在阳台。”

黄时雨扭头往窗外看去,对面宿舍楼阳台上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盛远川在早秋的晨风中静静地站着,看得见,摸不着。她却觉得血液沸腾起来,从四肢蔓延到胸腑,好不容易糊起来的那点儿犹豫的心防被烫开了个大洞。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地奔向他,看看那怀抱是不是还像当初一样愿意为她敞开。

这时候谁还能忍?黄时雨瘸着脚挪到了阳台上,拨通他的电话:“嗨,早上好,你在浇花?”

“嗯。”其实不是浇花,只想看看她。

“为什么不种玫瑰、月季这样的?花开了还能送女孩子。上次我看你那边都是绿的,还有盆光秃秃的,只有树枝。”

“嗯,早饭吃了吗?”光秃的那盆是他养了一年多的黄梅,冬春时节会长出一盆憨态可掬的小花苞。他曾寄望她冬天前会回来,老天终究开了眼。

“我让陆珂帮我带了。”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入秋有点儿冷,你穿短袖冷不冷呀?”说出口的瞬間她就后悔了,想对着自己脑袋来一拳。

果然,他催她回去:“不冷。你快回房间。”

清冽的嗓音像秋天的冰激凌,又甜又凉,融化了昨晚的不安和躁动。

“你不让我写检讨我就回去。”

“你愿意站就站着好了。”盛远川说,“检讨再加两千字。”

“不要!你怎么跟我们辅导员一样啊!”

“别闹。”他口气重了些。

从前他对谁都不冷不热,唯独在她面前,冰山消融,千年古木仿佛有了鲜活的表情。她从没见识过他凶起来的样子,怕过了之后竟觉得有些有趣。

“不要凶呀。”她软软地说,“就是想看看你,我这就回去了。”

两栋宿舍楼中间隔着一个环形小花园和几块绿化带,在阳台上遥遥对望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表情却有些模糊不清。在盛远川的再三催促下,黄时雨终于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微信上来了新消息:“下周一有学生会面试,没事可以先准备着。”

来自会长男朋友的提醒让黄时雨内心一万个蒙:“我没有报名呀,陆珂好像报了。”

开学那天学生会招新,学妹们听说盛远川在现场,疯了似的往前挤。黄时雨当时怕被他认出来,远远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那可能是你室友帮你报的。我刚收到名单,你进面试了。”

“哦哦,可不可以弃权啊?我想专心学习。”她只想专心挣钱还债。

“看来始乱终弃是你的惯性操作。”盛远川回。

黄时雨感觉到后背冒冷气,急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好好表现,别太丢人。”

“必须嗨翻全场!”丢人是不可能的。如果顺利,周六去拿新外机,适应两天,刚好能赶上周一的面试。

“砰砰砰!”一阵拍门声传来,方向偏下。

隋佳佳涂美甲的手一顿,不满地喊:“陆珂,你踢什么?没长手?还以为鬼从地下爬出来拍门了!”

王慧不在寝室,隋佳佳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黄时雨单脚跳着去给陆珂开了门。

“啧,累死我了。”陆珂一只手拎着张简易折叠桌,另一只手上是一袋早餐。她裹着早秋的凉气大踏步走进来,把早餐丢给黄时雨,说,“我总比有的人强,让跛脚室友去开门。请问你是腿残了吗?还有,下次不要在寝室涂劣质指甲油,我对这味儿过敏。”

黄时雨接住早餐袋子,一个青菜小包子、一个茶叶蛋、一杯小米粥,还都温热着。

“咱俩放一起的?”明显超纲了。

“我吃过了,这是你的。”陆珂扶着她到床上坐好,让她把双脚也放了上去,“少下床,少活动,记不住?”

“OK!OK!早餐太多了,我现在很穷,还胖。”黄时雨只拿了一个包子,“谢谢好意。”

“早上多吃点儿,没事。”陆珂把吸管插好递给她,“其实我想给你买个猪蹄的,以形补形。可惜早上没有卖。”

神奇的以形补形……黄时雨喝了一口小米粥,问:“开学那天,你帮我报学生会了?”

“对啊,我看你老盯着会长看,怂兮兮的,顺手就帮你报了。”

“……”有那么明显吗?

手机振了振,是助听器店主发来的短信:“您好,您预约的外机已到店,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来店调试?”

“周六上午可以吗?”

“可以的。”

“我大概十点钟到。”约好试机时间,黄时雨打开微博,新发了一条:“帮表妹问一下,在校大学生适合什么兼职?她是古筝九级,还擅长英语、绘画。”

很快有人回:“做我女朋友吧,一个月给一万零花钱。”

寸日君:“她有男朋友了。”

终于有了正经的回复:“如果是想提升自己,建议边做古筝家教老师边考级,考到古筝十级,女孩子形象也不错的话,可以考虑去接商演。”

“去做英语家教啊!按小时计费,也不耽误平常学习。”

扩充了思路的黄时雨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兼职方向:英语、古筝。在网上浏览了一下,选了几个合胃口的,黄时雨打电话过去交换了双方情况,约好下周面试。

做好这一切,也到了饭点。

“吃饭了吗?会长大人。”每日例行跟男朋友请早午晚安。

“刚下课。”一张冒着热气的糯米鸡的美照传了过来。

黄时雨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早上没吃的茶叶蛋,已经凉透。好在这张图片看起来很下饭,她放大了欣赏,眉头一皱:“拐角那是谁的筷子啊?!”

“季嘉航的。”这次发来一张全图,季嘉航对着镜头笑着比了个剪刀手。

“哦,你们天天约呀?”黄时雨把自己的“五十米大刀”收了回去。

“中午想吃什么?”这份糯米鸡就是给她打的,限量五十份里面的最后一份。

“室友给带了饭啦。”带的早饭,当成午饭吃而已。

“拍来看看。”

“喀喀喀——”黄时雨被蛋黄噎了一下,求陆珂给她倒杯水。

陆珂应了一声,缓缓地给她倒了杯水,一只手还盯着手机看。黄时雨等水等得噎劲儿都过了,问:“跟谁聊呢?魂不守舍的。”

“跟你哥。”

黄时雨来了兴趣:“你们聊的啥?”

“刚刚聊到你吃茶叶蛋都能噎着,你哥说你从小就这个蠢样。”

黄时雨:“……你们能聊一些有营养的话题吗?”

“黑你就是目前的话题。”陆珂手机响了,她接起,“您好,哪位?”

她接着电话,顺手把黄时雨喝完水的瓷杯拿了回去:“啊,我是,好的,我这就下去。”

黄时雨问:“不是吧,许言臣约你了?这么快?”

“一会儿告诉你。”陆珂换上恨天高,拢了拢头发,“我出去一下。”

黄时雨给盛远川发微信,跟他分享这个大八卦:“震惊!我室友和许言臣进展神速!”

盛远川看了一眼手机,简单回了个“不错”。她还知道别人进展神速,怎么不知道看看自己?

黄时雨:“前天才加的微信,已经约上了!我室友刚刚下楼了!”

陆珂小高跟蹬得“嗒嗒”响,两分钟不到,就来到宿舍楼下的“许言臣”面前:“盛学长,您给时雨带饭了啊?”

“嗯,在表上看到你的号码,冒昧给你打了电话。她还没吃吧?”盛远川把手中打包好的饭盒交给她,“如果凉了,就去宿管阿姨那里用微波炉热一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煩。”陆珂不经意间把黄时雨卖了,“她中午就吃了个茶叶蛋,嚷着减肥呢。”

“还得请你多监督她吃饭。”盛远川说,“许言臣喜欢拜仁队,因为喜欢他们的门将诺伊尔。你可以跟他聊聊足球。”

“哎,好的。”陆珂开心得双手合十,差点儿把饭盒抛了,“谢谢学长的情报。”

路过的几个女生面露诧异,这美女不是黄时雨的室友吗?什么时候和盛远川走这么近了?

下期预告:

“672。”他说。

没头没脑的“672”,黄时雨却看懂了他的意思——她消失的时间,六百七十二天。这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数字,是已经存在且正在努力跨越着的鸿沟。

黄时雨:“嘤,检讨一会儿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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