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视阈下《墙上的父亲》论析

刘欣

《墙上的父亲》自发布以来就受到学界关注，不同角度的评析也证明了这部小说的可论析性。本文运用精神分析学的相关理论分析《墙上的父亲》，试图挖掘小说更深层次的意蕴，使阅读者走进分析者的视阈，提升小说的欣赏高度。同时运用弗洛伊德的“恋父情结”理论和其关于无意识的理论，分析王蔷与王薇不同选择倾向的根本原因，并对其加以审视，从文学回归人性，给予多重角度的人文关怀。

《墻上的父亲》作为鲁敏的代表作品之一，讲述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单亲家庭中母女三人艰辛生活的故事。虽然父亲已经过世，不能再切实地参与到母女三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但他对她们的生活与精神的影响却是终其一生久久不能消磨的。父亲的过世不仅使母女三人生活穷困潦倒，更是影响了王薇、王蔷这两个女儿的性格习惯的形成和面对未来人生走向时所做出的选择。在这部小说中，无论是王蔷与男友的日常相处中种种不寻常表现，还是王薇喜欢“搞”东西、对事物有种疯狂的热爱，都能运用精神分析理论进行批评。本文深入文本的内容，抽丝剥茧，探求到埋藏在深处的答案。

一、王蔷：“恋父情结”的投射

弗洛伊德指出：“也许我们所有的人都命中注定要把我们的第一个性冲动指向母亲，而把我们第一个仇恨和屠杀的愿望指向父亲。我们的梦使我们确信事情就是这样……正是在俄狄浦斯王身上，我们童年时代的最初愿望实现了。”弗洛伊德所说的便是“恋母情结”，也被称为“俄狄浦斯情结”，这用来描述男孩对母亲无意识的爱欲，想要与父亲争夺母亲的心理倾向。而作为它的衍生概念—“恋父情结”（“厄勒克特拉情结”），被用来描述女孩在无意识之中对父亲产生爱欲，因父亲与母亲作为伴侣有着最亲密的关系，所以女孩想要同母亲争夺父亲的爱的这种倾向。由于女孩与母亲的力量存在比较大的差距，因害怕这种夺父的心理被母亲发现而受到惩罚，所以女孩往往会压抑自己内心的这种欲望。伴随着女孩受到的教育与年岁上的增长，她慢慢就会对母亲产生认同感，“恋父情结”也便消失了，女孩从此就可以拥有健康的两性关系。但如果这种心理没有得到矫正，“恋父情结”就会伴随女孩的一生。

小说中主人公王蔷有一段父亲缺位的童年经历。王蔷的父亲“就那么文艺地挂在墙上，在香雪海冰箱的上方，在冰箱顶一瓶白蓝相间的塑料花上方，从十六年前起，一直挂到现在”。而“在这里，‘无父情境的设置至关重要，它是家庭中三个女人命运背后最昏暗的底色”。父亲的去世使三个女人的生活举步维艰，王蔷的母亲从一个有富贵病的妇人变成了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女人，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幼小的女儿生活有着可想而知的困难。她们在L形的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屋里共同生活，在需要男人帮助的时候，母亲也会利用自己的色相与不同的男人产生暧昧从而获得他们的怜惜与帮助。她们缺钱、缺爱也缺乏尊严，于是“这一切的零碎，都像小溪流似的汇成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裹挟着她顺流而下，决定她对婚姻一事的高度功利：得结婚，得带一个腰缠万贯、顶天立地的男人进入这个家庭，改变一切”。

但在王蔷母女的生活中，父亲似乎是存在的，在母亲生活遇到困难时，她总会唠唠叨叨，埋怨他撒手人寰，让母女三人过上如此艰难的生活;但父亲又似乎是不存在的，他在生前与女儿妻子并不亲密，似乎有层玻璃罩，将他们四人隔绝开来，并没有给母女三人过多的温柔与爱意。即便没有在父亲那里得到关爱，王蔷也没有完全斩断与父亲之间的联系。她的钱包里总是夹着父亲的小照，在与别人谈论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提起父亲的故事。这种表现一方面来自她期待着别人怜惜的、惊奇的目光;另一方面她在内心深处并不是完全厌恶父亲的，相反，她期待着父亲的爱，从她询问母亲父亲是否真的爱过她们也可以看出王蔷内心深处是渴望父爱的。

正如同波伏娃所说，“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子，无疑也在梦想着女人，也在渴望她。但她不过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没有概括他的命运。然而女孩子，自童年时起，不论是想滞留在女性气质的范围内，还是想超出这个范围，要实现或摆脱，却都有赖于男性”。她认为，自男性出生时，就拥有社会所赋予他的主宰世界的权力，而受到社会的影响，女性就会认为自己是男性附属之物，所有的行为都要处于男性绝对权力的决定之下。所以，王蔷才会把改变自身命运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而不是通过自己的奋斗过上幸福的生活。

王蔷对父亲的这种复杂感情以及把恋爱对象当作一生希望的畸形心态导致了王蔷在择偶观上的与众不同。王蔷在挑挑拣拣之后，终于确定了恋爱对象—老温，一个离异有着女儿还肥胖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按照常理，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并不必须找这么一个不能与之相配的男人，但老温有钱是王蔷一家所渴望的，而且老温身上年长男人的气味使王蔷感到沉迷。王蔷与老温在一起相处时，喜欢老温长辈般的拥抱抚摸，甚至“装模作样伏在老温怀里，趁机嗅他的汗味，年长男人的汗味，一阵心醉神迷，这是谁也设计不出的香水”。不仅如此，王蔷与老温相处时，还喊老温“老爹”，她觉得老温的皱纹、白毫、糟头肉都令她产生难以解释的满足感。王蔷与老温之间形成了这样一种畸形的爱恋，这种爱恋有着王蔷内心深处对父亲的爱的渴望在作祟，她在老温身上获得了类似父爱一般的满足感，这种感觉令她迷醉，甘愿沉醉其中。这是由于王蔷对父亲的爱欲没有得到及时矫正而产生的“恋父情结”的一种体现。

二、王薇：无意识欲望的表现

相较于王蔷挑选恋爱对象时表露出的“恋父情结”，妹妹王薇对于事物的渴望更多地体现出的是一种无意识欲望的表现。妹妹王薇毫无疑问是食物最狂热的爱好者，她可以为了得到想要的食物去超市偷东西，也会为了能吃肯德基而答应一个木讷的男人的求爱。

在小说的开头，便对王薇的爱吃做了详细的描述：“除了吃，对别的，诸如事业、富贵、男女，王薇一概视若无物，放置一边。像是刻意地，在心智发展上顾此失彼，让自己停在傻乎乎的童年期，简单自在……”根据弗洛伊德性本能理论，一个人如果在某个发展阶段缺失了某物带来的快感，就会产生心理疾病而停留在那一阶段。文中父亲去世的时候正是王薇童年时期，父亲的突然离去使母女三人的生活没有了保障，伙食是比较粗陋的，处于这一时期的王薇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想吃到的东西、能在吃东西上得到完全的快感的。所以她让自己停留在了童年时期，养成了爱吃的性格，甚至可以为了食物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文中的心理医生K也对王薇的爱吃爱偷做了心理学上的解释：“她为何那么喜欢吃？人在胃液分泌的过程中，会形成微弱的自我麻痹，近乎忘忧，这成了你妹妹感知家庭安全感与满足感的重要通道。但随着慢慢成年，在理智上，她又认为贪食是见不得人的……为了排斥掉吃东西的罪恶感，她反其道而行之，意识里主动压抑，选择偷取吃食。”这种吃东西产生的快感，是力比多在起作用，王薇通过咀嚼食物，产生生理上的快感，使她感觉到满足。

但是就如同弗洛伊德所提出的无意识理论所说，意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非常紧密，它受到的限制也就更多，如受社会和道德的制约。王薇在平日里，小偷小摸的次数并不是特别多，有时她也是受到了道德的制约，在意识上杜绝自己产生偷东西和贪吃的欣慰。但是，无意识基于人的性本能，潜藏在人的脑海深处，在潜意识放松时，有时会冒出头来得以表现，就王薇而言，她在无意识中是拥有自己的欲望的，这个欲望就是想要吃东西，想要通过吃东西来获得快感，所以王薇在白天有时能够管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再去多吃食物，但是她在晚上睡梦中醒来时，还是会悄悄地去吃东西，这就是她的无意识欲望在发挥作用。

三、结语

本文通过“恋父情结”的再现与书写，从女性成长的角度探寻“恋父情结”，并且从无意识理论出发，探寻在爱吃背后的女性的孤独的内心世界。王蔷作为长姐，以家庭重担为己任，受到“恋父情结”的影响，选择了能带给她似于父亲温情的老温作为伴侣;王薇作为小妹，她爱吃的爱好受到了无意识欲望的影响，她通过吃来获得快感，从而填补内心的孤独。对王蔷和王薇来说，她们目前的精神和生活都处于畸形的状态，而想要改变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柱，她们需要在精神上进行自我重建，找寻到真正的自我，从而找到最本真的生活状态，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