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黛玉的 大红羽鹤氅说起

徐晓民

在《红楼梦》中，关于服饰的描写不少，但关于林黛玉的服饰描写不多。在仅有的两次描写中，她不是穿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就是穿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背景都是在雪天。

在通常的印象里，林黛玉应该穿素色衣服比较合适，因为她体质虚弱，又多愁善感。电视剧也的确是这样给演员设计了服装。大红色是王熙凤这样性格的人应该穿的颜色。但为什么曹雪芹用这样的大红色来烘托她的伤感性格呢？我想，这正暗合她绛珠仙子的身世。一株红色的仙草，得日月精华、雨露滋润。红色是人们最喜爱的颜色，也是爱情的颜色。林黛玉的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大红羽纱面狐皮里的鹤氅，实际上也寓意着她对爱情的渴望。而与红色相配的，则是白色的雪，雪花、雪地，那纯洁的色彩是她心灵的写照。红白相配，正是曹雪芹要传达出的人物内在的情感和品格。法国女性就曾流行穿白色，歌德在《色彩规则》写到过这种时尚：“现在的女性们几乎普遍穿白色，而男性们则穿黑色。”当时欧洲的女性喜欢披裹着一条薄纱出去散步。就像《红楼梦》里的女性喜欢穿披风、鹤氅、斗篷一样，这是那个时代的时尚。

《红楼梦》里，曹雪芹给角色穿的，有褂子、有披风、有鹤氅，也有斗篷。这些都是御寒的外衣。穿鹤氅的人，给人们印象最深的就是诸葛亮。“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诸葛亮有时也穿鹤氅道袍，应该是鹤氅在外，道袍在里。鹤氅是用水鸟羽毛做成的毛织品。鹤氅与斗篷、披风相类似，但因做工更精细，也更贵重些。薛宝琴穿的一领斗篷，有人说是孔雀羽毛织的，史湘云说是野鸭子头上的毛织的。究竟是什么织的，最后也没有定论，总之是羽毛织的就是了。古代常用鹅毛、鹤尾、雕翎、孔雀翎等为材料做衣服。如晴雯就带病给宝玉补孔雀裘。唐代有“霓裳羽衣”，最有名的就是安乐公主穿的百鸟裙，是用百只鸟的羽毛织成毛裙两件。从正面看，从旁边看，日中影中，各为一色。百官、百姓争相效仿，“山林奇禽异兽，搜山荡谷，扫地无遗”。成为鸟类的一场浩劫，自然界的一场灾难。

《红楼梦》第49回写众人的穿着，只有黛玉和宝钗穿鹤氅，其余人都穿猩猩毡与羽毛斗篷，贾宝玉就穿的是猩猩毡斗篷，也是红色的。薛宝钗穿的是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洋线番羓丝是用丝线与毛线混合的外来品织物，莲青色是近乎蓝色，是深蓝色和蓝紫色，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偏冷色调，给人宁静谦和之感，是草木初生的颜色。李白号称青莲居士，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品质高洁。

在西方的色彩学里，蓝色是忠诚、和谐的象征。英国的婚俗里曾要求新娘的嫁妝要有蓝色的。戴安娜和查尔斯王储结婚的时候，蓝色的饰带缝入了裙子的腰带，手持的也是被称为“荣誉”的小蓝花。歌德曾说过：“裱糊成纯粹蓝色的屋子，看起来会有一定程度的宽大，但实际上显得空旷和寒冷。”“蓝色玻璃的物品像处于悲伤的光线里。”我国古代最重要的染草之一就是蓼蓝。“悠悠苍天”的苍也是青色。羽毛青黑的老鹰叫“苍鹰”。青衿是读书人穿的青色衣服。

为什么那时的古人喜欢穿带羽毛的衣服？因为“羽化成仙”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所以，诸葛亮的羽扇、鹤氅，都是他近乎“仙人”的象征。那是古人向往的一个幻想世界。

现在，人们把没有袖子的外套统称为大氅，显然与古代不是一个概念。但羽毛装还在流行，只是现在的羽毛装更像装饰了，已经不是当时人们穿羽毛装的本意了。

编辑/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