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娣
人到中年,爱上了旗袍。
一下子网购了四件旗袍。我给每一件旗袍都取了个有意思的名字。有一件青绿的底色上有片片草黄色的叶子,叶间开着一朵朵或一簇簇鲜红的和暗红的蔷薇花,像是走进了一个偌大的蔷薇园中。这件旗袍透着成熟内敛的韵味,它有个好听而特别的名字,叫“沉香”。有一件是淡淡的灰色麻布料,上面有许许多多深蓝色和浅紫色的蝴蝶在翩翩飞舞,色调深浅相间,突出画面的层次感,就像真的置身于花间,身边有无数蝴蝶在萦绕舞蹈。这件旗袍有个灵动的名字,叫“蝶舞”。一件的图案是印着又大又圆的绿色荷叶,荷叶间开着几朵粉红色的荷花,还有几朵花骨朵,穿着它,仿佛走在盛夏的荷塘畔,碧绿的荷叶,粉红色的荷花簇拥在身旁,夏风阵阵,荷香萦绕。我给它取名“荷香”。还有一件洁白的丝绸料上印的是黄的菊花和红的海棠花,还点缀着清清淡淡的绿叶,清新淡雅的色调,散发着秋天的味道。我叫它“记秋”。四件旗袍一律的短袖,立领,右襟盘扣,质地柔软,素雅温婉。每一件旗袍,都像是一幅水墨画,它从古人的画册中穿越而来,带着悠悠的古意。
遇见旗袍,像是于万千人群中的惊鸿一瞥,一见倾心。从此认定是知己,要相伴着走一程人生的路。
岁月仓皇,当我磕磕碰碰地走过了三十岁,我终于扔掉了蕾丝的、薄纱的公主裙,来个华丽的转身,穿起了旗袍。
我觉得,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就像树上将熟未熟的果实,生命的厚重感尚欠,不够内力去驾驭旗袍。三十岁之后的女人,走在了奔向中年的路上,经过了一番岁月的磨砺与洗礼,手里心里攥著一些经历与故事,生活的底色渐变厚重,内心沉稳优雅又风韵渐显。中年的女人,就像树上刚刚熟透的果实,口感新鲜,味道正好。中年女人穿旗袍,刚刚好。中年女人穿旗袍,正合了叶倾城对旗袍的赞誉之词:“沉静又魅惑,古典隐含感,穿旗袍的女子,永远清艳如一阙花间词。”
对旗袍的情结,缘于少女时代看到的一部传记《宋氏三姐妹》,扉页上宋氏姐妹身着旗袍,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端庄华丽高雅的气质,令人艳羡。宋氏三姐妹中,宋庆龄身着一袭素雅旗袍的形象尤为深入民心。翻看宋庆龄过去的影像,会发现无论是出席活动还是休闲在家,她常常是旗袍不离身,身着旗袍的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从容端庄、高雅脱俗。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曾写道:“她身穿色调柔和剪裁合身的旗袍,打扮得很是整洁,乌黑发亮的头发往后梳,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秀美的脸庞宛如浮雕像。”另一位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则写道:“孙中山夫人宋庆龄是我在世界任何地方认识的最温柔、最高雅的人。她身材纤细,穿着洁净的旗袍,善良而且端庄。”她被誉为“一朵永不凋谢的花”、“最美的旗袍女神”。我曾看过一幅她的资料图,图片中她穿着一件素淡的旗袍,坐在圆桌旁,正低眉专注地看着书。她那样的温婉娴静、含蓄内敛,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任凭时光悠悠,书卷幽幽,像无声溪流一样流淌在纤纤指尖。
一袭旗袍上,总是沾染了些许爱情的气味的。《花样年华》里,张曼玉把旗袍穿出了生命。她迷离的眼神,妩媚的笑容,一袭又一袭绚丽的旗袍紧裹着她玲珑曼妙的躯体,浑身散发着隐忍的寂寞。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就像一袭旗袍一样,如此婉转,如此魅惑。而《胭脂扣》里,梅艳芳更是穿出了旗袍的灵魂。她那烟水凄迷的眼神,骨子里沉淀的冷傲高贵的气质,一袭旗袍下细细密密的心事,无声地诉说着烟雨红尘中缠绵的故事,她将岁月沧桑蜕变为经典与美丽,她的美,即使隔了重重的岁月,依然是令人揪心的怀念。
一袭旗袍在身,便感觉身心瞬间羽化成蝶,翩然婀娜,心情旖旎。我的脑海里常常有这么一个画面:穿着旗袍的我,撑一把油纸伞,走在花开满园的长长回廊,低眉回眸间,遇上了他带笑的双眼。从此,一见倾情,一见倾城呀!
在这个迷蒙的雨季,穿一袭旗袍,娉娉婷婷地走在朦胧的烟雨里,就像走在一幅江南的水墨画中,而穿旗袍的女子,就这样成了画中的人,再从画中款款地走来。
遇见旗袍,就是遇见最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