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西藏是诗词的“富矿区”
西藏诗人马华说:“灵魂的宁静不因归途在即,灵魂的美丽在于情有所依。”(《情之所钟》)我曾经三次去西藏,西藏归来并没有让我的灵魂得到宁静,反而让它更加频繁地躁动在高原的雪山之上。
西藏的大地是折叠的,大地的褶皱中,藏着不同寻常的风景。这风景是奇特的、陌生的、诗意的。西藏的高寒缺氧和地广人稀,形成了相对封闭的生活方式。这生活方式是古老的、别样的、纯朴的。西藏的藏传佛教已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和环节。它的影响是广泛的、深刻的、有力的。我曾经想:雪域疯长的不仅是高山,还有诗;雪域的诗疯长着,也荒芜着,从来没有人认真地收割它。2009年夏天,我的第四组西藏诗写毕,此时的西藏诗已达26首。说实话,这时的西藏题材在我心中已经接近于枯竭了。但我的爱人读了第四组西藏诗后却对我说:“你对西藏如此痴迷,可以写一百首,单独出本书。”听了这话,我犹如打了一针兴奋剂,甚至产生了幻想:“从中年出发,直上高原,路过诸佛之地,我用一百首诗交换六字真言,掌心忽然开出莲花。”
2009年9月,机会终于又给了我,一位战友约我去西藏,虽然也只是短短的七天时间,走马观花,来去匆匆,但感觉却特别地好,诗也如泉水般涌出:二次西藏归来,坚定了我写好《西藏绝句百首》的信心。我几乎近于疯狂地购买阅读有关西藏的纪实散文,王宗仁的《西藏兵书》,子文的《苍茫西藏》,熊育群的《雪域神灵》,马丽华的《灵魂像风》和凌仕江的《说好一起去西藏》,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书就像早已为我埋在西藏的探视镜头,使我坐在家里,依然可以看到西藏的景象。几年的功夫,我写了一百多首西藏的诗。诗写好后,我又开始写诗后的感言。感言,多数是我写诗时产生的意犹未尽的想法,是对诗意的拓展。例如:“遥山雪色白云封,鹰隼盘旋下碧空。大野荒芜梵寺远,草根禅定一只虫。”(《慧根》)其感言是:“真正的禅定像圆融无碍的天心明月,像一只虫子化作一棵草根。假如我生活在雪域圣地和藏传佛教的环境里,也许会学着禅定一生。我相信我有一棵草的慧根。但我现在不能,我的脚步停不下来,因为我的心在远方。山长水远,路复西东,那是我的轮回。”
28、“我是一个两面派,新诗旧诗我都爱”
我赞同臧克家先生说的“我是一个两面派,新诗旧诗我都爱”。我写旧体诗,但不是说旧体诗的形式是唯一的好,只是旧体诗写得顺手了,思路很难出得来。其实,我也喜欢新诗。经常阅读,偶尔也写两首。如《品茶》:“抓一把山间云雾,连同年轮一起泡进杯里。我想品尝,岁月晒干后的浓度。看不清,杯里泡着多少时光;猜不透,一杯水能浮起多重的思想;舍不得,一饮而尽;摇一摇,梦的小船在杯中荡漾。往昔的日子开始泛起,并渐渐地,飘落成苦涩的芳香。”我主张写新诗的人读点旧体诗,写旧体诗的人读点新诗,相互学习而不是相互诋毁。有博大的视野和心胸,方有博大的诗人。格律诗和新诗就是两条闪电,两条闪电虽然不能拧成一股绳,但它们却能共同创造惊天动地的雷霆,酿造大地所需的甘霖。诗云:“自由格律共吟坛,互鉴双赢应不难。新旧诗歌虽脱节,一根长笛可相连。”(《新诗与旧体诗》)
30、老来学诗也可以有佳作
辽宁李凤英女士,在爱人杨小源的带动下学诗。其中一首让人过目难忘:“捉迷母子乐天伦,姥姥当然帮外孙。忽忆儿时姥藏我,只因鬼子进山村。”(《看女儿母子捉迷藏偶得》)童年捉迷藏这种游戏,几乎人人都玩过。大人孩子在一起捉迷藏,更是常有的事。这是人间的天伦之乐。可是,日本侵华时期,这种欢乐却成了奢侈,甚至成了难以忘怀的伤痛。作者看到女儿和外孙子捉迷藏的欢乐情景,忽然想到儿时姥姥藏自己的情形。一幕欢乐的场面,一段伤心的往事,现实与历史结合得天衣无缝。诗的优点是以小见大,在不经意间展现了日本侵华时期的真实历史事件。虽然语言并不完美,但却是一首难得的抗战题材之佳作。
31、“无一句是诗,无一首不是诗”
在《中华诗词》上读到周铭耿的《拓荒》:“翻开山麓地,种植豆和瓜。偶有松杉籽,随春共发芽。”诗虽小,读来却令人激动,且是近期少有的激动。“翻开山麓地,种植豆和瓜。”按一般人的写法,下面应该说豆和瓜如何丰收……但作者却一反常人想象,转结用“偶有松杉籽,随春共发芽”。别开新境,引人远思。这里的起承与转合成Z字形展示,而非正常的O字形,即转合之语似乎脱离了起承之“意脉”,而妙处却在于“离脉而扣题”。“偶有松杉籽,随春共发芽。”这才是真正的“拓荒”。这不禁让我想起元代画家高克恭的《松涛轩题画为邓善之》:“春雨欲晴时,山光异烟翠。林间有高人,笑语落天外。”周诗就让人有“语落天外”之感。小诗同时还让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生机和生命力的顽强,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作者在种田或看见他人种田的同时,也看见了大自然的力量,看到了万物之心,实在难得。最后要说的是,小诗语言平实朴素,已近化境。这也是一些人追求的“无一句是诗,无一首不是詩”的境界。
32、大赛也能出好作品
有人说,各种诗词大赛都没有好作品,还有人说,我个人出诗集都不收录自己参加大赛的作品。其实,大赛也常常能激发诗人的创作灵感,也会出精品。2003年全国红豆诗词大赛,甄秀荣的《送别》就是这样出来的:“南国春风路几千,骊歌声里柳含烟。夕阳一点如红豆,已把相思写满天。”自古别离惹相思,情愈浓相思愈重。也许在远行之人欲走未走之时,也许在远行之人走了之后,诗人突然看到了红红的夕阳和满天的霞光。这时,诗人灵感忽现:这又红又圆的夕阳,多像一枚红豆啊。这满天的晚霞,不正是它替我传递的相思吗!诗的三、四句宏阔、自然、新奇、耐人寻味,在王维诗之后,又开拓了写红豆之诗的新意境,提升了这类诗的高度,实为神来之笔。
34、倏忽花睡碧云间
一年夏天,我发现一个乡村的池塘开满了黄色的小花,便对夫人说:“走啊,带你看菱角花去。”我们来到了那个小池塘,坐在绿杨树下边赏花边喝酒。因为她第一次看这么美的场景,所以非常激动。我喝过了酒就躺在草地上睡着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把我喊醒:“你快看哪,这花怎么都睡着了?这不是菱角花,是睡莲吧?”我一看,可不是,那些花和我一样,都睡了。回到家中,我们翻开辞典一查,那花果然是睡莲,是我孤陋寡闻,弄错了。不过,知道那花是睡莲后,我们的诗兴都来了。她写了一首《午睡的池塘》,我写了《赏睡莲》》:“坐赏半塘金彩莲,倏忽花睡碧云间。却怜池里轻舟过,摇醒含苞梦一船。”
35、招呼红日见吾来
我是1999年夏天,第一次去的泰山。当时有吉林省委党校的十位同学,所以一起乘索道上山,也想写一首诗作为纪念,可就是没有感觉。后来,也曾多次拿起笔来,但总是写不出来。原因是,前人在泰山留下的佳作太多了,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类的佳句,经常会在你要写泰山时,从脑子里蹦出来。所以我想,如果不能出新,硬凑一首,还不如不写。到了2011年,我又有机会去泰山,而且是起早看日出,才又有了落笔的冲动。那天玉皇顶上看日出的人特别多,大家都在“占领”有利的地势,以便太阳出来时,能第一眼看得到,或拍个好照片。我因为有了新的思路,就没有与他们去抢有利地势,而是在一棵松树前坐下,吟出一首诗:“玉皇顶上雾初开,大小峰峦膝下排。稳坐松前倚石案,招呼红日见吾来。”(《泰山观日出》)
36、诗到堪剽亦自豪
我的《牡丹》和《假日居家》都曾被人抄袭,而且抄袭的作品还在《中华诗词》上发表了。其中,《假日居家》只改动了11个字,而《牡丹》只改动了1个字。可笑的是,抄我《假日居家》的人,出书时把它放在了第一页,而且还寄一本给我。这种现象虽然必须谴责,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对我的褒奖,因此我曾写了一首《赠克隆诗人》:“赶得时髦科技潮,欣君抱出克隆羔。我非小气拂人意,诗到堪剽亦自豪”。现在,还偶尔有诗友告诉我:某某人抄袭了你的某一首诗。我笑着打趣说:抄就抄吧,我是个大雁,他们就是从我身上拔一根绒毛而已。羽毛自己是上不了天的,而我还是大雁不是。
37、得诗也在于机缘
没想到我本不想看的一个景点,却给了我一首诗。有一年我去桂林,上午游了芦笛岩,下午又来到冠岩,本不想进岩洞了。因为,在我看来,天下的岩洞大同小异,不进也罢。但看看洞外又没有什么好风景,所以只好随大帮儿进去了。可进洞一看,这里不同于芦笛岩,不是看洞里奇形怪状的钟乳岩,而是打着手电筒在暗河里行船。当我们乘船走在暗河中间,忽然有一段遇到了浅滩,船走得很慢。这时,我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船下的浅滩,发现里面的石子。一个念头产生了:这石子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从来也不知什么是光明吧?于是,我隨手抓起一枚。也许是机缘吧,当我再想抓第二枚的时候,船已起动,再也够不到石子了。出了洞之后,我把这枚石子放到山坡有阳光的地方,然后写下我在洞里吟成的诗《桂林冠岩暗河行》:“牵缆履阶山腹行,时闻脚下暗河声。携取一枚石出洞,让它知道有光明。”
(刘庆霖,著名诗人、诗评家,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华诗词》副主编。曾任中华诗词研究院《中国诗词年鉴》执行副主编、吉林省诗词学会副会长、《长白山诗词》专职副主编。著有《刘庆霖诗词》《掌上春光》《古韵新风——当代诗词创新作品选辑·刘庆霖作品集》《刘庆霖作品选》(诗词卷、理论卷)等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