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树盘三章

2021-09-05 20:05郑振欣
躬耕 2021年8期
关键词:桦树黛瓦沟壑

郑振欣

当北雁南飞,风捎寒意,老界岭上的桦树盘从久长的喧嚣中沉寂下来。那些度假的候鸟们纷纷归去之后,一年一度山庄的人间繁华沿着秋天悄然落幕。桦树盘四季里最动人的秋色却自此来临。山风如笛,高天淡云,苍山黛碧,枫叶镀金。一秋风情,撒满层林。群山一笑红与黄,一抹寒雁抚白云。

站在老界岭垭口,眺望东南,奇峰层叠,群山逶迤。谷底层云,跌宕树梢。溪流淙淙处,叠印着的白墙黛瓦错落有致,与峰峦上的朵朵白云呼应。清泉汩汩,鸟语和鸣,落入秋风之中。

恰似一幅画,泼墨于崇山峻岭之间。又似一首诗,飘摇于中原大地屋脊之上。

这就是中原高峰、避暑度假胜地:老界岭桦树盘。

白桦

桦树盘的原始森林里,阔叶林与针叶林交织,灌木与高大的树木相衬,密密匝匝,树荫蔽日。所有的树木就像是不同种族的大家庭,群居于同一块栖息地,患难与共,和睦相处。

秋日阳光总是眷顾色彩斑斓的物种,那红的枫叶与玛瑙般晶莹剔透的茱萸果和挂在树梢枝头犹如灯笼的柿子,那黄如绸缎的银杏叶和蛰伏地上的山菊花,那青葱如春的松柏和亭亭玉立绿如碧玉的翠竹,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交相辉映,熠熠生辉,闪耀着五彩的光芒。

在这片无涯无边的原始森林中,亭亭白桦,独领风骚,玉立于万千树种之中。银白的树干上,斑斑驳驳地绽开薄如蝉翼的霜片,透过秋日阳光的射线,耀着白,耀着银,耀着五彩的绚丽。

抬头仰望,透过密密匝匝的叶片,透过斑斓绚丽的光线,树头枝杈,桦树的叶,黄透碧蓝的天空,黄透秋天的色彩。

霜叶落尽,桦树上布满眼睛一样的图案,远远望去,那些眼睛是鲜活的。活灵活现地看着来来回回从它身边走过的人,似乎要和你对话,要和你诉说曾经几个世纪的等待,“你不来,我不走,你走了,我依然在这里守望”。

在老界岭,在桦树盘这片茫茫林海,桦树不会独立成秋,总是和着与它朝夕相处万千秋色,铺展开这片无涯无边苍莽林海的画布,繁繁点点,沐浴秋色成黄,泼洒黄墨成金。星星落落的黄,点缀成绚丽多姿的秋。

我记不起是哪位诗人对白桦树这样赞美:“隐隐楼台白桦林/擎云十字镀黄金……”写这两句诗的时候,作者仿佛就在老界岭之上,应着桦树盘的景色而写。苍山耸立,层层叠叠,白桦参天,掩映楼台,白云映衬,桦叶如金。

秋日来临,在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在中国东北的大小兴安岭,成片成片的白桦林,簇簇相拥,银色的树干,耀着银辉,昂昂冉冉的矗向蓝天。秋叶把大地、把那一片片辽阔的空域染成金色。那大片大片的黄,亮在秋日的蓝天白云下;亮在莽莽苍苍的荒原;亮在无边无涯的原始森林。壮观而又炫美的秋色倾倒多少文人墨客、多少痴情诗人。难怪俄罗斯诗人叶赛宁以拟人的手笔,用白桦与流云对话的形式,写出一首多情而又浪漫的诗。

距离桦树盘大约十公里的回龙寺,一个叫白石尖的山峰之上,也有一片白桦林。海拔将近两千米的峰峦,整片的白桦树萦萦绕绕在山峦之上。也是在深秋时节,也是在桦树叶叶黄如金的时候,我去看它。我曾经被它们不离不弃、默默守望而感动,被它们在一年轮回之后把最美的色彩留给大地,留给天空,留给人类而感动!

芦苇

顺着桦树盘垭口向东南望去,逶逶迤迤两座山岭之间夹着一条宽阔的山谷,右侧的山岭之下,依着山的走势,不规则地立着一栋栋白墙黛瓦的民宿,沿着民宿的前面一条柏油马路,曲曲折折地伸向沟壑深处。路的外侧是一片湿地,湿地之上密密匝匝地生长着芦苇和混搅着的红柳。

在這山间沟壑,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鹅黄的苇叶像是张开双臂,簇拥着芊芊挺立、窈窕身姿,微风拂过枝头上摇曳的芦花,在秋日的阳光下,亮着耀眼的白。

在这片中原海拔最高的山峦之间,这片氤氤氲氲的湿地,给了这一片芦苇茁壮生长的摇篮。

从春天第一缕阳光开始,从它第一株芦笋出土,它们在湿润的泥土里,一株株拔地而起,节节拔高,竞相吐绿。顺着山间小路而行,仿佛你不是走在中原最高峰峦的山间,而是行走在江南水乡的乡间小路之上,山峦叠翠,山花烂漫,流水潺潺,芦苇摇曳,炊烟袅袅。山峦与白墙黛瓦的民宿相依,绿水与芦苇、红柳相映,人与山水相衬。一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透着江南水乡的风韵,透着南国风情的诗意。

深秋时节,走近湿地边沿,整片芦苇摇曳眼帘,苇絮如花,淡淡雅雅,恬恬静静,透着细腻的亮白,透着阳光下缤纷的色彩,飘飘洒洒就如洁白羽毛的仙鹤,洒落在山谷之中;又如纷纷扬扬的雪花,悠悠雅雅在空中飞舞。

季节的轮回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走向时空深处。白露、秋分、寒露、霜降……那些置身于河岸、湿地的芦苇随着季节的变换,也在慢慢地改变着自己,由亮白慢慢变成鹅黄,变成灰青色。那亭亭玉立的身躯在无情的风霜雪雨的摧残下,慢慢东倒西斜,轰然坍塌,最后贴着水面长眠于生养它们的那片泥土。

芦苇,从春天的笋芽到冬天落幕,来时,蓬蓬勃勃,昂扬青春;走时,悄无声息,默默无闻。生命的终结,未免有些凄凉、伤感。

诗人们对着芦苇的咏叹不仅仅是伤感,更多了一份怀恋与忧伤。古老的诗经里就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中作者的伊人又为何人呢?岁月千年,时光沉浮,又有谁能够记得“白露为霜”中的伊人呢?

芦苇在一年之后,面对最后的结局,总是那么坦然与从容。就像是风,就像是雨,就像是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走。

那些亭亭玉立的芦苇怦然倒地,和着那片绿水,和着那片泥土融为一体,经年以后腐朽为泥,成为滋养和繁衍后代的养料。而它们的根和它们的种子,又一代代的、在泥土中孕育出新的生命。

红柳

桦树盘的那片峡谷里,除了洁白如雪的芦苇就是红柳了,它依着沟壑,浩浩荡荡地从山坳的顶端一直延伸到目击不到的地方。转过一个山头,依然是铺壑盖水,无休无止地在水草丰茂的溪流中恣意生长。

一个地方人们的生活习性,对于物种的称谓总有别于其他地方,就像乌桕,乌桕是它的学名,是被官方认可的官名。在伏牛山这方土地上的人们,你说乌桕它就不知道是什么了,伏牛山的人们管乌桕叫构树。就像是合欢树,合欢树在豫西南不叫合欢树,而叫夜合拐。红柳也是一样,红柳在豫西南叫河柳。

红柳在伏牛山不算是稀有物种,山峦沟壑中,总有它们的身影。它们总是傍着河流,稀稀落落、繁繁点点,有时独树一帜,有时三五成群。很少有像桦树盘这样一望无边的红柳林。那些散落在河边的红柳,也有长成粗壮的大树,但它们没有一棵像白杨,像松柏,像桦树那样,亭亭玉立,伟岸挺拔。它们的树干很多都是曲曲折折、佝偻着各种畸形的躯体,像是一位世纪老人,一直在守望着,等待着什么?斑斑驳驳的皮肤,翘首一方的瞭望,显得苍老与孤独。我不知道它是本来就有着根深蒂固不愿群居的习性,还是被族群遗落?总与其他种群显得格格不入,独居一处,相伴它的除了孤独、就是寂寥。

桦树盘这片沟壑中的红柳林,一改以往单居的习性,成片成林,群居于这片群山环绕的山坳之中,成片生长在这一清水沃土之上。

茂密的红柳,生长在水肥土沃的湿地,应该和那些葱郁的森林一样,竞相参天,玉树临风。但它们似乎辜负了这一片地肥水丰的土地,扭曲佝偻着身姿,毫无章法地伸展着枝丫。在这片高山湿地,几十年或者几百年,那些红柳就像是永远长不大也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又不失温文尔雅悠哉于山坳之中。

说不明白这片红柳是灌木还是乔木,苍老而又弯曲的树干,斑斑驳驳,透着世纪的沧桑,蛰伏于湿地之上。当春日来临的时候,那些自由伸展的枝条上长出细嫩的、猩红的芽片,娇娇柔柔,纤纤弱弱,慢慢伸展着身姿,靓出让人爱怜的妩媚。

随着季节的延伸,阳光把红柳的叶慢慢染绿,那一片片宽厚、近乎椭圆的叶片,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着墨绿的光泽。季节轮回,春华秋红,巍立于中原高地的桦树盘的秋来的比其他地方要早很多,秋日多彩的光线把那些挺立与蛰伏在山峦沟壑中的绿染成黄、染成红、染成白,染成缤纷的色彩。

红柳的叶也被秋日和秋风还原成红色,那片红,灿灿如火,与和它为伍的洁白芦花相映,与溪流边沿错落有致的白墙黛瓦的民宿相衬,红白相间,交相辉映。在这层林尽染的万山丛中,站在峰峦之上俯瞰,沟壑之中的那片红、那片白、那片炊烟袅袅的村舍,与层层叠叠的、姹紫万千的群山相衬,构出一幅伏牛山最绚丽的秋日画卷。

秋风远去,雪花飘落,红柳的叶随着身边芦苇的坍塌、随着纷纷扬扬的落雪,那红色叶片带着留恋、带着不舍、带着无奈落幕落入溪流、落入泥土。伴随每一片叶的洒落,枝丫上已经孕育出,或者正在孕育新的枝丫。而它們的躯体和着凛冽的寒风、和着风霜雪雨一起去迎接新的春天。

高原的红柳,在桦树盘,一唱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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