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中带刚

徐善来

2006年，深陷負面新闻旋涡的Kate Moss决定在好友Alexander McQueen的秀场宣告自己重新复出，但出场的方式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秀场行至尾声，灯光熄灭，舞台中央的透明金字塔装饰中闪现全息投影制作的画面，影像中的Kate Moss身穿一席包裹住身体的灰白色荷叶边雪纺长裙，如同一缕青烟般在空中旋转、升腾，最终随着场内灯光的亮起而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由此成就了如今被人屡屡提及的时尚高光时刻。

虽然Kate Moss本人并没有出现在台前，但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复出方式了。柔软飘逸的白色雪纺裙之下覆盖着充满了力量的肢体，纯洁、坚毅、勇气和重生信念在光影之中更显动人。从古至今，也许再没有一种设计能够比雪纺长裙更能诠释这样一种两面性，以柔软的触感衬托个性的刚毅，以轻盈而脆弱的材质勾勒身体曲线的存在。也许从某种程度而言，雪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自带“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感。

雪纺材质的长袍和长裙，早在古希腊的神话故事中就被视为神圣高贵的象征。古罗马时代炎热的气候与面料获取方式的局限性，注定了覆盖在胴体之上的布料需要易于穿脱、舒适透气，加上古希腊对身体裸露之美的推崇，面料还需要能够恰到好处地刻画身体和肌肉的线条之美。因此，神话中的女神形象，如凯尔特女神Briqid、智慧女神Athena等均常以身披雪纺造型出现在绘画与雕塑作品中，这些艺术家巧手之下塑造的雪纺姿态，弥补了人们对于神话传说中的女性形象的想象。

作为普遍认知里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古希腊影响了欧洲文明的历史进程，从物质到精神，当然也包括着装。随着时代的衍变和技术的发展，雪纺的制作加入了创新材质，20世纪开始，尼龙、聚酯等材料的加入使雪纺的成本大幅降低，从而成为越来越多时尚设计师的选择。而这其中雪纺裙所承载的标志性事件之一，莫过于上世纪70年代美法两国时装设计师的“凡尔赛之战”。

1975年，巴黎凡尔赛宫馆长Gerald Van der Kemp与纽约时装周的重要发起人EIeanorLambert，以凡尔赛宫翻新筹款之名举办了一场两国时装设计师之间颇具对垒意味的时装展示活动。彼时的美国时装界因缺乏独立原创设计而饱受诟病，经此一“战”，美国的多位年轻设计师获得了法国乃至全球时装界的刮目相看。特别值得一提的便是作为压轴出场的Oscar de laRenta所带来的多套浪漫飘逸的雪纺作品，当它们出现在舞台中央，用力旋转的肢体带动雪纺伸展出优雅的弧线，与同时期法国设计师们强调的极致贴身大相径庭，却正中法国观众对于古典时装的怀旧，模特们在雪纺中自由自在地舞动，也在不经意间从另一个角度展现着美式时尚无拘无束、洒脱自信的感染力。

时至今日，以希腊女神形象为灵感并不断探求该主题创作深度的时装设计师不胜枚举，从曾经Maria Grazia Chiuri与Pierpaolo Piccioli携手共创的VaIentino高级定制，到KarlLaqerfeld生前在巴黎大皇宫搭建起的古希腊古建筑废墟场景，再到2021春夏系列中设计师们在疫情之下寻找本质上的优雅和坚强，雪纺元素背后的精神含义随时代变化与时俱进。

被誉为“雪纺女王”的意大利设计师Alberta Ferretti重新拾起了自己最擅长的彩色雪纺裙装设计，化繁为简，省去多余的装饰，让面料本身的出众质感展现无疑。“在疫情之下的艰难处境中，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的残酷无情，而我希望本能地拥抱善良与温柔的特质。浪漫主义是力量的表现，而不是软弱。”Ferretti在秀前采访中表示。

而在秀场中用雪纺描绘浪漫主义的也自然少不了Dior，女装创意总监Maria GraziaChiuri通过对上世纪60年代设计师Nanni Strada实用主义创作思路的研究，同时从艺术家Lucia Marcucci拼贴画中诠释女性解放声音的画作、雕塑等意象出发，将模特们塑造成如同从古典时代穿越而来的女郎。

对于雪纺元素的运用，最出其不意的或许要数RickOwens，这次他将灵感的触角伸向古希腊神话，并将该系列取名为“Phleclethon”（希腊神话中的火焰河）。虽然哥特与暗黑的气质依旧扑面而来，但Owens在其中穿插的淡粉色透视雪纺连帽裙装却令人眼前一亮。疫情的冲击也让他重新思考服装的意义：“服装不会改变世界，但它们是影响人们思维方式和态度的一部分。”也许正是因为服装与世界这种若即若离的关联，才会使雪纺制成的华丽衣装在不同时代拥有永续不绝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