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阳 童薰
你可能不熟悉青年钢琴家张胜量,但一定听说过他的别名“牛牛”。
牛牛是很多人印象里的小天才。他有一双能弹9度的大手,双耳可以同时听出10个音。他4岁学琴,6岁在厦门举办第一次钢琴独奏音乐会,8岁被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破格录取,17岁获茱莉亚学院全额奖学金赴美深造。
不少人对牛牛的印象还停留在孩童时期,其实,24岁的他已经是一个身高185的大男孩了。
今年,牛牛又有了新动作。5月7日,他的最新专辑《命运与希望》将在全球各音乐平台同步上线,由环球音乐香港及古典音乐厂牌Decca携手打造,在德国和中国香港接力完成录音。
新唱片于2019年策划,更远赴德国著名的Emil Berliner Studios录音,由格林美奖得主Rainer Maillard监制。专辑原订去年推出,因受疫情影响,后期录音一再延期,直到2020年下半年,终于在香港演艺学院完成所有录音。
新专辑收录了牛牛弹奏的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李斯特钢琴独奏改编)、《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 《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月光”》,以及牛牛首部个人原创作品《第一号即兴曲“希望”》。
新专辑名由牛牛构思,以代表命运敲门声音的“命运”开始,以自己的作品“希望”作结,希望用音乐传达生生不息的活力,表达对美好明天的期盼。
贝多芬写“命运”时耳疾已经失去了治愈的希望,一连串的遭遇让他备受打击,但这位“音乐巨人”并不想屈服于命运的捉弄,而是试图掌握命运,与厄运抗争。也因此,这部交响曲充满了昂扬的斗志、澎湃的激情。
后来,“炫技狂魔”李斯特将这首交响曲的声部都搬到钢琴上,改编成了钢琴独奏,“滔滔不绝的高潮,一波接一波,简直让人应接不暇!”每次弹钢琴版“命运”,牛牛都很过瘾,新专辑为此特地配了一个打橄榄球的燃情MV,“希望用橄榄球里的对抗、挣扎,来表现曲子里迎难而上的力量。”
“希望”是牛牛的第一首原创钢琴曲,创作于疫情肆虐、演出被频繁取消的时刻,包含了人内心的种种挣扎,最后又回归到圆满。
“这不是抒情小品。我要避开写成像轻音乐,也不想写得太深奥,虽然很短,却是精心雕刻的。”此曲MV由香港导演詹可达操刀,采用大量计算机视觉特效,以日光变化配合音乐的转变,用灯塔象征希望,寓意不论顺境还是逆境,希望总能指引前路。
牛牛从小喜欢作曲,还在茱莉亚学院上了作曲课,小试牛刀之后,他也梦想着能出一张自己写的专辑,“因为不管弹贝多芬还是莫扎特,你还是得遵循作曲家的风格,但作曲可以让你自由地表达自我。”
“学琴不是潮流,琴童未来也不一定要成为钢琴家,应该培养孩子对音乐的热爱,没有热爱是不可能坚持下去的。”琴童越来越多,牛牛也常常遇到取经的家长,他从自身经历出发说,“热爱需要环境去营造,比如,买碟在家里听或去现场听音乐会。我父母买了很多碟,小时候睡觉前我只有听古典音乐才能睡着。生活里充斥着音乐,这才是一个正确的开始,目的性不能太强。”
小时候,牛牛家里有三台钢琴,身为钢琴教师的父亲常在家中带学生,他就守在旁边听,耳濡目染下主动要求学钢琴。8岁时,牛牛被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破格录取,从厦门远赴上海求学,“别的孩子放学后就去打篮球,我得回家练琴,我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一度想放弃。”
少年时的牛牛要克服放弃的心理,长大后,他又遇到了新的困难:如何以一种更舒心、更直接的方式表达音乐。
在茱莉亚学院深造那几年,他的成长飞速,“你要舍弃那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心理,这样的音乐才是最自然、最感人的。”有一段时间,牛牛弹琴注重技术呈现,如今,他希望自然、真实、直接,带有一点点随性,“观众到音乐厅不是要听你炫耀自己多厉害。不要着急证明自己,分享音乐更重要。”
记者:从10年前的神童到现在的青年钢琴家,您的音乐心态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张胜量:以前弹钢琴对我来说,可能更多的是一种我要从事的一种职业。现在我觉得,音乐成为我生命中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和吃饭睡觉一样。音乐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享受和成就,也是一种对灵魂的升华。
记者:当您取得进步后,是否很想参加比赛以及小时候对比赛的感受?您现在还计划参加国际性钢琴比赛吗?
张胜量:我从小就沒有参加过重大比赛。我觉得假如比赛可以增强一个人学习音乐的动力,那当然是好的。比赛是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平台,但是我觉得录音和演出同样可以把我的音乐分享给大家。
对我来说,音乐表演更多是合作而不是竞争的过程,就好像在弹钢琴的时候,左手和右手以及不同的声部之间并没有绝对的主次之分。所有声部的合作才能让一首曲子展现出它真正的魅力。
记者:为什么选择美国新英格兰音乐学院-胡桃山学校学习?
张胜量:当时我选择出国去波士顿学习,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老师陈宏宽教授。
他被请去新英格兰学院任教,而我思考之后决定要跟随他的脚步。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位钢琴老师,更是一位智者和人生导师,教会我弹琴以外的学问。
过了几年后,我发现当时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拓宽了我的视野。
记者:得到30多位钢琴大师指点,印象最深的是哪几位?
张胜量:除了陈宏宽老师以外,还有英国钢琴大师Leslie Howard 和维也纳的钢琴大师Badura Skorda。他们对我在钢琴演奏的指点以外也增强了我对不同版本以及作品手稿的重视和研究;更重要的是,他们也给予我深厚的关爱。
记者:您是如何结识著名钢琴家斯柯达的? 除他以外,还有哪些钢琴大师是您的偶像?
张胜量:我是在上海音乐学院的第一届钢琴大师班上结识他,当时我是最小的学员。在那之后我也去维也纳找他上过课,每次都受益匪浅。
我有很多崇拜的钢琴大师,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我选霍洛维茨。他的演奏或许不是完美无瑕,但是却能让人永生难忘;这是每过听过他演出的人都这样跟我讲的,这也是我认为现场演奏的最高境界,也是我毕生追求的目标。可惜我出生太晚,没能听到他的现场……
记者:您现在更愿意被称呼牛牛还是张胜量?
张胜量:在中国我希望把我的本名介绍给大家,但是在国外牛牛已经使用多年,会让国外听众更容易记住我。
记者:您合作过许多著名音乐家和乐团,印象比较深的有哪几位和哪些?
张胜量:卡斯普契克 (Jacek Kaspzyk)跟华沙爱乐,还有已故的捷克指挥大师贝洛拉维克(Ji?í Belohlavek)跟捷克爱乐。
以前我在演协奏曲的时候,会特别担心不能很好地跟上乐队,在排练时他们看我有些紧张和担忧,但这两位大师都跟我说,一个好的协奏曲表演并不止是看乐队和独奏者是否很准确地对在一起,更重要的是真正做到音乐上的交流与合作;让我全心投入自己的演奏当中就好,把余下的都交给他们。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和启发。
记者:您现在每年的演出量大致有多少场次,未来会增长还是维持现状?
张胜量:现在的我每年的演出大致有二十到三十场,因为我刚毕业,演出的场次还会陆续增加,但我希望控制好数量,让我在演奏、录音、练习和休息之间取得很好的平衡;这样才能以最好的状态展现给大家。
记者:您觉得如何定义钢琴的浪漫主义演奏方法? 需要哪些要素(19世纪与20世纪的不同)?
张胜量:我觉得浪漫派之前的乐曲虽然每个演奏者都有自己的诠释,但是总的来说都是在一个框架之内。但从浪漫派开始,很多作品就不再有所谓的标准。大家的演奏不止是大同小异,有时甚至大相径庭;这貌似给了演奏者极大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却是建立在对古典和巴洛克时期的作品的理解之上。我们不能忘记,无论肖邦或门德尔松最崇拜的人都是巴赫。
记者:您觉得21世纪还会出现像李斯特、肖邦、舒伯特等这样伟大的钢琴家兼作曲家吗? 他们是不是您创作、改编新作品的榜样?
张胜量:时代变迁,音乐在人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已经不同;虽然我相信一首伟大的作品需要时间去验证,但是我相信这个时代的一些作曲家也在履行跟李斯特、肖邦相同的使命;譬如把自己国家的音乐带到世界,并且在了解传统的同时不断创新。这些人都是我在演奏时的灵感来源。
记者:现在的唱片制作以及演出方式更加多元,例如加入电子音乐的专辑《肖邦计划》,例如Yellow Lounge,您有什么看法,乐于参与还是比较保守?
张胜量:我喜欢听的音乐类型很多,包括了流行、爵士、摇滚、R&B、电子音乐等,所以我的演奏风格也很多变。有的时候在我练习完古典作品之后,会继续坐在钢琴前即兴弹奏一些旋律。我觉得任何音乐都是相通的,毕竟音乐无国界,是一个真正全人类共通的语言。
肖邦的音乐中其实夹杂了不少爵士乐即兴的元素,如果仔细聆听就可以听到,所以现在经常说的跨界音乐,肖邦其实都已经开始做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特别开心参与。
记者:在音乐会之外,您在和您的乐迷互动时,是否在乎他们的反应?
张胜量:这是一定的,但我也不会让这些反应过度影响我的情绪。
记者:您在直播、视频、图片以及文字这几种类型社交媒体中更喜欢哪种分享方式? 或者都很被动?
张胜量:我平常用得较多的是圖片以及文字,未来我也会更多用视频分享我的演奏。
记者:您对于发布内容的限制在哪儿? 比如什么样的私人情绪可以公开,都是您自己做主吗?
张胜量:我基本不会在社交网络公开自己的私人情绪,因为我觉得这不太必要。
记者:您介意别人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评论您的演奏吗?
张胜量:我不会介意,因为我会以认真的态度看待评论,并理性地分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记者:您的父母对您的艺术道路如今是什么影响? 比如会否影响到您选择合作方?
张胜量:他们扮演着我最忠实的听众,小的时候我每练完一首曲子,第一个听众就是我妈妈,他一直默默给予我支持。同时在我骄傲的时候,他们会适当给我泼冷水,让我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做得好也不至于狂喜,做得没那么好也不至于垂头丧气。
其他部分他们在我更小的时候会帮我把把关,现在基本上都是尊重我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