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山的石头对我说

李蔚霞

有人说，太姥山不过是一堆石头。

也对，似乎也不对。

这堆石头，是经过了“金手指”点化的，或肖人，或肖物，各具匠心。“太姥无俗石，个个似神工”？是的，太姥山的石头皆不凡。

那一天，当我围绕着夫妻峰转山，或许我并未老气横秋、暮气沉沉吧，太姥山的石头就悄悄对我说，来太姥山，就要你这样子哦，带着童心和童真。想想，也真是的，走进太姥山，就如同走进了童话世界，唯童心无邪、童真无尘，才最相宜。那“太姥之心”，其上绿意满布，古藤虬结，不就是被细密动脉潺潺包裹的心脏嘛！石头右上便横生一粗壮枝干，配合冠状动脉之大，输出源源动力，天衣无缝。我赫然被它击中，深深凝视着它。它在我眼前强有力地搏动着，一下，一下……原来，太姥山是鲜活的，是有生命的。我们可以看到她血脉贲张，可以听到她悸动的心音。

仙杖峰，是对弈的仙翁竖着的拐杖吗？而那两个坐在山头对弈的仙翁，一定是忘了“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时光转换……他们沉迷在“海上仙都”的盛景里，忘了岁月，经年几番。

太姥山的猴子最爱美。你看那个猴子，手举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沾沾自喜。不知道它是不是有这样的潜台词：“猴子猴子真美丽，要比漂亮我第一……”这就是让人忍俊不禁的“玉猴照镜”。

天柱峰上，正在上演“金猫扑鼠”的游戏。峰顶的那“大胖猫”，弓腰翘尾，形状威武，正机灵地向前猛扑……它为何要虎视眈眈地望着前面？原来不远处有一个尖嘴大头、腰细尾长的小老鼠。听说，这只小老鼠偷吃了太姥娘娘炼丹房里的仙丹，娘娘一怒，随手扯下一朵白云，化作一只大狸猫，示威扑鼠。其石之像，其石之肖，巧夺天工。

自古鲤鱼跳龙门，那九条一跃而起的鲤鱼，一定是从东海赶来的。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它们争先恐后，奋力向上……鲤鱼还未越过龙门，大象又来凑热闹。象群边上的那条大象尾巴，是刚刚登山时，看到的那只大象的尾巴吗——“山走，水走;星星走，月亮走;你走，我也走”。

“补脑喝六个核桃，开脑看太姥石貌”。带着有趣的灵魂，行走有趣的山峰，观看有趣的石景。“十八罗汉岩”“仙人锯板”“匹诺曹”“金龟爬壁”“韦陀把天门”“二佛谈经”“和尚讲经”“迎客峰”“伤心岩”……据说肖人肖物的岩石就有360多块，简直不胜枚举。

太姥山是生命的伊甸园，这里的岩石也是有生命的，有童年、青年、壮年;有小说、童话、寓言;有动物、植物、女娲的泥团。故而才能变幻无穷，如绚丽的诗篇。他们喜欢在这里扎堆，互相倾述衷肠;或是相互让一让水烟，随意吞吐云雾于山涧;或是向海侧身，聆听梵音的渺远;或是分成敌我、好坏的阵势，打一场激烈的反攻战。“一千人眼中，自然就有一千座太姥山”。登山，当然得登有趣的山;做人，必须得做有趣的人。

见我谦卑有礼，孺子可教，太姥山的石头又悄悄对我说，游太姥山，是需带着恭敬与虔诚心的，不然就算是白来了，人宝山而空回呀。我用心扫描宇宙，的确，在闽越一带，自古就有“上山拜太姥，下海求妈祖”的传统。太姥山是一座“神山”，又正好是太姥娘娘的道场。

到太姥山，一定得拜见太姥娘娘。面前的太姥娘娘是敦厚的、祥和的、仁慈的、智慧的。你看，她的头虽然略略低垂，慈目微启，但却明察秋毫，时时关注着山下芸芸众生，不曾有丝毫差池，恰恰是圣人贵在存乎一心;你看，她左臂弯起，指擎灵芝，那是在给人间洒下关爱;你看，她右手执拂尘，那是她心地清净，故欲将天下瘴气迷雾扫尽。

有一个传说，让我们追溯美的源头。太姥娘娘的家，在才山下的才堡村，为躲避战乱，逃至鸿雪洞，以种蓝为业。她乐善好施，人们尊其为蓝母。一年，麻疹肆虐，蓝母日有所忧，夜有所梦，终梦得南极仙翁真传，采鸿雪洞顶绿雪芽白茶，晒干后分给乡亲们煮水喝，挽救了无数生命。晚年，她乘九色龙马羽化升天。百姓奉为圣母，成为闽地第一位女神。

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尧帝尝巡游东海，遭遇风浪，蒙圣母指点迷津，化险为夷。尧帝感其恩，赐为太母，才山因之改名太母山。汉时，武帝命东方朔授天下名山，东方朔钦服于太母山的壮丽和圣母的威灵，改“太母”为“太姥”。从此，圣母遂称太姥娘娘，太母山遂称太姥山。从此，太姥山的石头，就一直在唱着一首首美丽的歌。

美丽的歌声里，你会听出敬畏心。敬畏天地，才会保护生态，珍惜资源;敬畏父母、师长，才会尊师重道，仁义孝顺;敬畏法规，才会不放逸，不危害社会;敬畏神灵，才会心存愧疚，知道羞耻。到太姥山，敬畏心就是密钥，有一颗敬畏心，才能感受到太姥娘娘的慈悲情怀——在太姥娘娘塑像前，在一片瓦下，在绿雪芽古树边，在《难忘太姥山》的歌曲中……

寺院，是太姥山的灵魂。太姥山有国兴寺、白云寺、香山寺、灵峰寺、平兴寺……这些大大小小、各具风范的寺院，传出的袅袅梵音，塑造了太姥山的石头，精灵古怪，而又圆钝憨厚。海风里，常常有诵经的声音。每进入一座寺院，都是一次洗礼，每一次叩首拜谒，都是一次安心。你的心有几分虔诚，便可能有几分禅悟。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或许看我是性情中人，一路上，对一草一木一石，都含情脉脉，临下山，太姥山的石头又一次悄悄对我说，游太姥山呀，就比如做人，需带着温情和深情。

太姥山的石头中，最负盛名的当属“夫妻峰”。太姥山，地老天荒，也成了夫妻情感的见证。站在夫妻峰广场向远处眺望，眼前的两块石头，如一对情侣，在天地间窃窃私语、你侬我侬。他们的话语里，一定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也一定有过“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海誓山盟。

夫妻峰那般的爱情故事，生活中的版本很多。比如他们，相敬如宾，和和美美，恩爱有加。一日，她为躲避皇帝的选妃活动，逃进太姥山，他苦寻三年而不得，就在太姥山当了和尚……等两人相逢的那一日，恰被南海法师撞见，认为他们触犯了佛门的清规戒律，不等解释，就让这对恩爱夫妻变成了两块石头，从此屹立在太姥山山巅。高一点的是她，低一些的是他。千百年来，历经风剥雨蚀，但他们痴心不改，成为人世间痴情男女们忠贞无悔的楷模。

听着导游的讲解，那一刻，她走神了。那一年，他们初次相见，她虽然没有花容月貌，但还是深深地吸引了他。从此，他的眼里全是她。他陪伴她、宠爱她、包容她、呵护她，他给了她一个男人应该给予的一切。她开心，他就快乐;她伤心，他就难过。她踢开被子了，为她盖被子的是他;她身体不舒服了，最为她着急的是他;她使小性子了，包容她的还是他。

远处的夫妻峰，一对夫妻，孰高孰低？她的心事里，作为男子汉，他经常为爱低眉俯首。他更多地用自己宽阔的肩膀、宽广的胸怀，为她撑起了一片蓝天，接纳包容了她的优点和缺点。因而，她觉得，高一些的石头应该是夫，就像那个为自己撑起了天空的他。

他却说，高的是妻，低的是夫。因为在他的心里，一个男人所做的，不过就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为了家，她同样也付出很多。她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容颜，她奉献了自己的真心与真爱。她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她为他营造温馨的港湾。因为她的母性的付出，他覺得她是伟大的、高大的。

夫妻峰赋予了太姥山深厚的文化内涵，在茫茫人海中，夫妻二人从相识到牵手，走上红地毯，哪一次不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既然有缘，何不惜缘？

责任编辑：黄艳秋

美术插图：白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