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紫钰
(《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编辑部,广东 深圳 518060)
近年来,随着微信的广泛普及,数以亿计的网络用户逐渐习惯于借用微信的界面来进行自我呈现、获取新知与结交朋友,微信开启了一个人与人之间互动交往的新时代,有学者称之为“微信时代”[1]。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微信群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入群”俨然已成为微信用户的规定动作。
所谓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以下简称微信作者群/作者群),指的是由学术期刊主导建立,以期刊作者和期刊工作人员为主要成员,旨在加大期刊传播力度、增进期刊与作者以及不同作者之间交流互动、推动学术期刊和作者个人共同成长的微信群,属于学术微信群的一种类型。微信作者群的建立和运行符合期刊和学者双方的利益,从期刊方面来讲,“互联网+”背景下,学术传播的形态、受众的阅读偏好等都发生了明显改变,学术期刊需要充分运用互联网思维和技术,不断提升期刊学术影响力,组建微信作者群就是这种努力的表现之一。从学者角度而言,研究成果能否发表、在何处发表直接关系到其薪酬待遇、职业发展和学术地位,而加入作者群可以增进与期刊之间的联系、了解期刊动态,并能够通过与其他学者交流讨论而拓宽研究视野,这些都有助于增加成果发表可能性。因此,作者群具有一定吸引力。对于青年学者而言尤其如此,其原因有二:一方面,近年来很多高校和科研院所相继针对新入职青年学者实施人事制度改革,推行“预聘—长聘”“非升即走”等聘用制度,青年学者面临的论文发表压力相对更大。另一方面,由于主客观因素的制约,青年学者“发文难”问题十分突出,他们期望通过参与由期刊建立的微信群来提升论文成功发表的概率。由此,青年学者成为微信作者群的重要参与者。那么,青年学者的微信作者群参与行为有何特征?是在什么逻辑的指导下进行参与的?参与效果如何?对这些问题的分析和回答将有助于期刊有针对性地丰富作者群的功能,推动期刊组建微信群与青年学者加入微信群的目标之间实现有机统一,更好地发挥微信作者群助力学术期刊与青年学者共同成长的平台作用。
微信群的流行已经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新闻传播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多个学科的研究者都对其展开了分析。已有相关研究成果可以大体分为两类:一是对微信群进行学理上的讨论。如蒋建国认为微信群作为“微文化”的重要表现主体,有助于网络用户即时交流、广交朋友、获取知识和展示自我,但是其表现出来的议题分散、资本渗透、权力控制、低俗娱乐等特征又使其偏离了真正意义上的集体生活和公共价值[2];赵旭东指出,微信群的建立使得因为受到现代性生活方式影响而日益分散的个体重新凝聚起来,从而成为集体行动的新的动力来源[1]。二是结合具体案例分析微信群对不同社会群体的作用及局限,研究对象涉及农村居民、城市业主、少数民族群体和海外华人等。研究发现,整体上微信群发挥了积极功能:对于农村居民而言,微信群能够强化村民社会关联、重构乡村秩序、实现社区再造[3];对于海外华人而言,社区微信群发挥了抗拒文化同化和增进文化适应的双重功能[4];对于少数民族居民而言,微信群有助于呈现民族意识和建构民族身份认同[5];对于城市社区业主而言,业主微信群作为一种社区新媒介,能够在促进居民参与、推动社区自治方面发挥重要作用[6];等等。这类研究是当前微信群研究的主流。已有研究成果为我们理解青年学者的作者群参与行为提供了有益启发,但是作者群及其成员的几大特征将其与一般微信群区别开来,需要我们专门就其展开讨论:首先,群成员文化水平普遍较高,拥有博士研究生学位者占比极高;其次,一般微信群基本都兼具信息获取、社交和娱乐三大功能[7],而在作者群里,娱乐功能几乎不存在;再次,微信作者群匿名性低,且成员之间存在较明显的身份与“资本”占有不对等。那么,这种独特性赋予了青年学者什么样的参与特征呢?对于这一问题,已有研究成果尚未作出明确解答。基于此,本研究期望通过对两个微信作者群的虚拟民族志研究并结合深度访谈,探明青年学者的微信作者群参与行为特征及其背后逻辑,在此基础上提出优化微信作者群功能、促进学术期刊和青年作者良性互动的对策建议。
本研究关注的个案是两个微信作者群,分别称为A群和B群。A群的建立主体是一个综合性人文社科类期刊,笔者初加入时有群成员285人,截至2021年5月31日增加到367人;B群是一个专业性人文社科类期刊作者群,规模相对较小,笔者初加入时有成员67人,截至2021年5月31日为70人,人数增加较为缓慢。之所以选择两个不同类型作者群作为观察点,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首先,专业性学术期刊和综合性学术期刊是学术期刊的基本分类方式之一,选择两种类型的作者群进行观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研究结论的可靠性;第二,两个类型作者群的成员在专业异质性和彼此熟识度上存在差异,这可能会影响群成员的交流内容、互动方式等,从而导致两个群的青年学者也表现出不同参与特征。两个作者群的加入方式都是由编辑邀请,且群成员昵称多为“姓名+工作单位”。两个群在互动内容方面具有相似性,主要包括编辑部推送文章及目次、分享期刊被转载的文章信息、告知期刊重要动态(如征稿启事、会议通知等),以及部分热心作者分享自己或他人的研究成果和学术信息、逢年过节问候等。相比较而言,A群的活跃程度高于B群。两个作者群的基本情况汇总见表1。
表1 个案基本情况
互联网与日常生活的广泛相遇既塑造了充满新奇性和趣味性的生活空间,也形成了新的学术课题,并促进了虚拟民族志这一研究方法的产生。所谓虚拟民族志,指的是“以网络虚拟环境作为主要的研究背景和环境,利用互联网的表达平台和互动工具来收集资料,以探究和阐释互联网及相关的社会文化现象的一种方法”[8],对包括微信群在内的网络虚拟社区进行在线观察能够给研究者提供隐藏自己的机会,增加研究便利性。与此同时,网络群聊留下的大量文本材料都是珍贵的一手资料,因此虚拟民族志成为一种用来分析包括微信群等网络文化现象的有效研究方法。有鉴于此,本研究拟主要采用虚拟民族志方法来研究青年学者在微信群中的参与行为。笔者先后于2017年和2019年分别加入A群与B群进行网上参与观察,在调研过程中,笔者尽量不干扰群内环境,但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群成员的互动交流行为,也会参与少量互动。微信作者群的特殊性会导致一些群成员在微信群中呈现出不一样的自我,因此为了资料收集的全面性,笔者还对作者群中活跃度不同的10位青年学者(35周岁以下)及3位期刊编辑进行了线上与线下访谈。
通过对两个微信作者群2~4年的观察及对数十位青年学者、编辑的深度访谈,笔者发现,青年学者对微信作者群的参与主要是在“保持温度”与“学术互助”两个基本逻辑的指导下展开。“保持温度”是在当前职称评价机制、科研人员薪酬激励体制、科研单位人才选拔机制等与研究成果发表紧密“捆绑”的现状约束下,青年学者与学术界特别是学术期刊保持人际与情感整合的积极努力;而“学术互助”则是在学术界处于相对弱势地位的青年学者希望通过微信作者群的知识和信息分享行为,达成了解学术信息、丰富知识结构、提升研究能力等目标的积极期待。从青年学者的角度出发,无论是“保持温度”还是“学术互助”,最终都落脚于期望和学术期刊实现良性互动,得到后者的指导、扶持与认可,以获得更好的学术发展空间,二者共同勾画了青年学者微信作者群参与行为的主要特征。
微信群毫无疑问是一种社交媒介,而人们对社交媒介的使用行为总是在一定需要的驱动下展开的。卡茨等人将媒介使用的35种需要归结为认知需要、情感需要、个人整合需要、社会整合需要,以及舒缓压力需要等5大类[9]。由于微信作者群的特殊性,如原则上不允许发与学术无关的信息等要求,作者群的舒缓压力或者说消遣娱乐功能基本上没有。因此笔者认为,微信作者群主要满足了参与者的人际整合需要、情感需要和认知需要。其中“保持温度”便是青年学者通过参与作者群来满足人际整合及情感需要时的重要考量。“保持温度”这一表述实际上来自于访谈对象,笔者认为它较为恰当地描绘了大部分青年学者对微信作者群的参与心态。当被问及自己在作者群里是否会参与群聊时,受访者这样回答:
“我是很不喜欢在群里发言的人,但是在作者群有时候还是要冒个泡,点个赞什么的,刷一下存在感,就是‘保持温度’。”(WN,33岁)
保持温度的关键在于把握好两个“度”。首先,要把握好参与互动的频率。既不宜过于频繁地参与,以免喧宾夺主;又不能从来都不参与,以免被人遗忘,所以“有时候”参与一下,达到刷“存在感”的目的即可。其次,“度”还体现在参与互动的方式上,青年学者在学术圈属于后辈,在微信群里面对的一部分人是学术圈的前辈,另一部分则是作为期刊“守门人”的编辑,因此发表太多负面和激进的言论也非上策,“点个赞”可能是最方便、最安全的参与方式。笔者发现,无论是在A群还是B群,青年作者对于群互动的参与频率、参与时机、在群聊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对交流符号的选择基本上都遵循了这两点。
微信群成员按照其活跃程度可以大致分为“潜水者”“适度参与者”和“活跃者”,而青年学者大部分属于“适度参与者”,既不会“过热”也不会“过冷”。作为学术圈的新生力量,青年学者的学术地位总体较低,如果在作者群表现得过于活跃主动,如频繁挑起新话题、发表一些标新立异的新观点等,虽然能够引起其他群成员的注意,但效果不一定好。这样一方面会给人留下“爱出风头”的印象,另一方面,由于青年学者的客观身份地位,其挑起的话题不一定有人响应,容易陷入尴尬境地。即使是作为附和者,频繁点赞等行为也会使参与丧失价值,因为诚如布劳所言:“如果别人怀疑他提供赞同仅仅是为了使他们高兴,而不是因为它反映出他对他们行为的实际判断,那么他的赞同就失去了意义。”[10]109因此,青年学者在作者群中一般不会过于频繁地“露面”,防止“过热”。与此同时,如果从不发言,又会显得太过疏离,那么作者群人际整合的功能就无从发挥了,所以“过冷”也不是理性的选择。在笔者访谈的10位青年学者中,除一位明确表示自己参与群聊并不是为了在编辑和其他作者面前“刷存在感”,其余受访者均承认确实是有这方面的考虑。通过对A群期刊工作人员的访谈可知,青年学者的这种参与策略一定程度上是有效的,虽不至于促成其文章发表,但至少会给期刊编辑留下正面印象:
“我觉得凡事都有个度,如果从来不发言,甚至点赞也不点一下,我会觉得这个作者好像对我们刊物一点都不关心,会觉得不太舒服;但是,如果每一次群里发言都有某个人,那我会觉得你好像花了太多时间在微信上了。现在每个人都有一大堆群,那你在我们群都这么活跃,在其他群应该也很活跃,还有时间做学术吗(笑)?”(XXL,A期刊编辑)
青年学者对群互动参与的积极程度并不是固定的,除少量零发言量的完全沉默者之外,大多呈现出有规律的、随时间演变的动态性。通过对两个作者群的长期观察发现,对整个作者群来说,较为热烈的互动一般出现在三个时间点:一是期刊推出最新目录时;二是期刊取得成绩和进步时;三是逢年过节时,特别是教师节、春节期间。我们以2020年9月A群的聊天记录为例,来展示这种变化(见图1)。之所以选择9月份,是因为这个月既有教师节,且期刊多在单月推出文章最新目录,能够较为明显地展示出群聊的动态性变化特征。9月份共有群聊353条,日均11.77条,其中有18天未发生群聊。从图1可以看出,群聊数量的峰值出现在教师节当日,达到155条;接下来是2个次高峰,分别出现在4日(46条)和22日(56条),其中9月4日有群成员推送了一个会议通知且群主分享了期刊转载信息,而22日则是期刊最新一期目录推送的时间。青年学者在这几个时间点也会和其他群成员一样,较为积极地参与群聊,形成群互动的小高峰。而对于部分青年学者来说,其群互动参与行为还会发生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变化,即文章已经拟定录用但还未正式发表时,青年学者会比较频繁地在群里“露脸”;当文章正式发表后,还是会在短期内保持较为活跃的状态,之后则逐渐沉寂。这种负向演化的参与轨迹恰好表现出青年学者“保持温度”的参与逻辑,即在文章还未正式发表时,选择多参与互动,给期刊工作人员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争取文章早日见刊,之后则逐渐减轻参与力度。
以前的很多商业街市大都以突出现代化为主,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令人眼花缭乱,但是我们看到现在似乎也有许多新兴的商业街区放弃了现代化的理念,反而将眼光转向了传统文化,比如有些地方修建了古代客栈式的商场,给人们眼前一亮的感觉,里面的装修结合了青花元素、戏曲元素等,唐装汉服店也林立其中,吸引了大批的顾客前往。
图1 2020年9月A群群聊数量变化趋势图
青年学者在群聊中扮演的角色和选择的交流符号最为直观地体现了这一群体的作者群参与行为特征。就群聊角色而言,青年学者在作者群中一般扮演着话题响应者或者附和者等较边缘的角色,较少主动发起话题并处于话题中心地位,这实际上是青年学者对于自身所处环境进行观察和评估之后做出的选择。有研究指出,在微信群中,成员既可以作为主体积极发表观点和见解,从而彰显自主性和独创性;同时又会作为客体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具有反思性和社会意识性[11]。所以在作者群中,青年学者会首先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进行观察,进而对交流行为产生自我预期并根据预期结果决定究竟是做话题发起人,还是做话题响应者,抑或是处于纯粹观望状态。如同其他学术群一样,微信作者群也具有天然的等级差别,虽说在作为群成员这一点上大家的地位是平等的,但是一些在学术圈比较有地位和影响力的前辈学者显然有更大的群话语权,他们的发言更容易引发“一呼百应”的效果;与此同时,期刊工作人员既是群的主人,同时也是期刊的“守门员”,具有一定的心理优势和资本优势,他们的发言相对于青年学者来说也更容易引起回应。在这种客观情况下,青年学者会认为自己的见解不具有优势,因此倾向于持保留态度,转而作为话题响应者参与交流,以展现自己对于群信息的关注和群生活的热心。
青年学者在作者群中的常用文字或表情符号也有其独特性。一般微信群的交流符号包括文字、语音和表情包/图片,有时还包括红包。而在作者群里,文字表述占绝对比例,除一些传达信息的中性表述之外,多以表达感谢、祝贺等正面情感的文字为主;表情符号使用比例也较高,但是类别较少,且聚焦于“点赞”“微笑”“抱拳”“玫瑰”等几个有限的表达积极情感的表情符号;语音交流和红包几乎没有。一个典型的作者群互动热烈的场景是这样的:B群群主晒出了期刊“2019年度计量评价指标变化分析报告”,报告显示,该期刊近3年一些重要的统计指标都有较为明显的上升,群主向诸位作者表示感谢,并希望大家日后继续支持;与此同时,诸位作者也向期刊表示祝贺,在当下出现的15条祝贺信息中,有14条都用了两个或三个大拇指的表情。同样的情况也会在两群工作人员发布期刊最新目录、期刊所发表文章被转载、期刊进入几大核心评价体系等信息时发生。青年学者更是使用这些表达赞赏和肯定的文字及表情符号的主力军,甚至就笔者对两个微信群的观察来讲,除了这些附和式的赞赏与夸奖,大部分青年学者在群里并不会进行其他形式的发言(见表2),这与青年人在其他更为非正式的微信群里的表现大相径庭。
表2 青年学者在作者群使用的交流符号统计
点赞、感谢等正面语言和表情符号的频繁运用虽有助于作者群保持愉快积极的基调,但与此同时也导致反思和批判的声音较少出现,这有可能造成“一致同意的假象”,从而或多或少影响期刊工作人员的认知。B作者群的群主对于这个问题就表现出了担忧:
“这种互动关系是不健康的,包括编辑本身,犹如审批官,把握着大家的命脉。这就没有办法进行正常平等的互动,于是乎就造成了大家高呼万岁的局面了。在这种高呼和点赞之后,编辑个体的心理和思维是会受到影响的,即不能正确判断文章本身怎么样,而是通过判断作者的态度来判断文章。”(FW,B群群主,B期刊编辑)
虽说在实际工作中,学者们在微信群里的互动状况不一定真的如B群群主所担忧的那样,会直接影响编辑对文章质量的专业判断,但是作者群毕竟是编辑所得到的关于期刊所发表文章质量的读者反馈的重要来源,一味的赞扬或许真的不利于编辑保持客观中立的态度,从而影响工作效果。
虽说满足情感需要并不是期刊成立微信作者群的主要出发点,也不是青年学者加入作者群的关键诉求,但是共处于一个以某一具体期刊命名的作者群,会促使成员产生归属于某个群体、与期刊共命运、共同分享期刊荣誉、共同经历外部挑战的感知,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强化成员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这反过来会进一步促进青年学者对作者群的参与。当前的学术环境下,青年学者面临的压力可谓相当沉重,通过在作者群与同行学者和编辑老师进行交流互动,青年学者能够收获学术关怀与学术温暖,这对于他们继续坚定学术信念无疑是有益处的。受访对象LM的话比较直接地描述了这种感受:
“编辑部的老师都在用心经营微信群,努力给大家提供一个平等、和谐、顺畅的交流平台,这是比较少见的。有了微信群,编辑与作者之间的沟通是即时的、平等的、流畅的、舒服的。主编和编辑的态度都非常平易近人,在当前的学术生态环境下,这不仅是一种业务关怀,还传递了一种学术温暖,真的是非常让作者感动的。”(LM,34岁)
虽然加入微信作者群行为本身并非作者主动选择(因为需要经过群主或者其他期刊工作人员邀请和审核方能加入),但是在作者群里参与互动的方式和程度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主决定。在人际整合需要指引下,青年学者会努力在作者群里保持适当的“温度”,由此呈现出参与频率适中、以话题响应者角色为主、表达正面情感的语言和符号占绝对比例的参与特征,并在此过程中,收获情感上的慰藉和满足。
从性质上来讲,期刊微信作者群属于典型的基于业缘形成的社会网络,其重要功能在于为群成员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满足参与者的认知需要。具体到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则集中体现为“学术互助”,这种互助既体现在学者与学术期刊之间,也体现在学者之间。
通过对一些公开的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公告的观察,以及对学术期刊工作人员的访谈可知,学术期刊成立微信作者群的出发点或者说希望作者群发挥的功能大体可以归结为三点:一是密切期刊与作者之间的联系,培育优秀作者群;二是增强期刊的影响力,传播学术;三是促进作者之间的交流。其中前两点相对来说更直接有助于期刊的发展,而这两个目标的实现都需要青年学者的积极配合。首先,就培育优秀作者群而言,期刊培育优秀作者群的方法主要有巩固老作者和发展新作者两种,因为微信作者群聚集的是已经或者即将在本刊发表文章的作者,所以主要是助力巩固老作者队伍。期刊通过微信群把老作者聚集起来,逢年过节向他们表示慰问和祝福,在期刊取得成绩时向他们表示感谢,有助于期刊与作者之间的关系具有更多“人情味儿”,使作者对期刊产生认同感和忠诚感,愿意把更多优秀稿件优先投给该期刊,使得期刊有更多的优秀稿源,有利于维持并提高办刊水准。其次,就增强期刊传播力而言,互联网的广泛发展使得读者阅读学术论文的途径发生了明显改变,从以前的阅读纸质期刊到网站阅读为主,再到现在的学术公众号文章大行其道,对学术期刊增强传播力提出了新要求。期刊工作人员定期在作者群里推送本刊公众号文章,群成员可以很方便地点开阅读,遇到感兴趣的文章还可以一键分享到朋友圈,吸引更多人点击,这自然会增强期刊的影响力。这些对于学术期刊来讲是很有意义的。
同样,青年学者也期待通过作者群获取有价值的学术信息,实现自身的学术成长。据访谈对象告知,他们对于作者群中最感兴趣的信息类别排名前几位的分别是期刊的重点选题方向、转载信息以及最新文章推送。从对两个微信群互动的观察来看,这几类信息的发布也的确能够引起群成员的积极反馈,而这些信息的发布主体均为期刊。大部分受访者表示,他们最感兴趣的群信息是关于期刊的选题策划、重点选题方向等,因为了解这类信息就意味着他们不必花费过多时间去研究期刊近期的发文方向,所写文章更容易“投其所好”,提高投稿命中率。而文章被几大权威性文摘类期刊转载,不仅意味着所发表的文章受到了进一步肯定,而且从现实层面来说,也有助于提高文章在评奖评优、评职称时的分量,所以青年作者也会比较关心被转载的文章信息,期望从中得到启发,努力使得自己的文章也能被转载。也有学者对期刊推送的本刊发表的新文章比较关注,因为可以从中了解自己研究领域的前沿问题,形成一些新的研究思路。
除了上述几点诉求之外,青年学者还比较期待了解期刊的审稿动态、其他作者的投稿经验等信息,而在笔者观察的两个作者群中,这类信息都是很少分享的。作者群成立的基点是学术期刊,因此群成员对于作者群功能最直接和最重要的期待也是围绕着论文发表展开的,无论是对于期刊选题信息的密切关注与期待,还是对于文章转载内容的关心,抑或是从期刊中寻找论文写作灵感,都是为了提升论文发表可能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青年学者的“发表焦虑”。
如前所述,期刊成立微信作者群的第三个目标是促进作者之间的沟通交流。由于作者群的特殊性,作为群成员的作者之间很少进行点对点的沟通。在微信群中,点对点沟通一般是通过@功能实现的,而在作者群中,@功能要么很少用,要么通常指向期刊工作人员。这从侧面表明,微信作者群主要提供的是一个集体对话的平台,并不适合单个作者之间的聚焦式沟通。但无论如何,作者群还是形成了一个公共领域,通过在群里的点击分享、聊天鼓励,还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达成同行之间学术互助的目标。A刊和B刊分别代表了两种重要的学术期刊类型,一种是综合性人文社科期刊,另一种是专业性人文社科期刊,这导致两群的作者构成差异较大。A群成员来自多个学科,成员之间在学术背景、研究领域和研究兴趣方面异质性较强,很多非相同研究领域的作者彼此不熟悉,甚至从未听说对方;而B群成员基本来自同一个专业,除了都是B刊的作者之外,大部分人在现实生活中也是熟识的。成员之间的异质性强弱对于学术互助而言并没有好坏之别,其各有优势和不足。对于A群来说,由于成员之间研究旨趣各异,一般较少围绕一个特定学术问题展开深入讨论;但是加入该群却可以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其他学者的研究成果和学术观点,这对于拓宽青年学者的研究视野很有帮助。而对于B群来讲,理论上群成员之间不仅共同话题更多,而且更有可能就某一具体研究问题进行较深入的讨论,形成学术争鸣。与此同时,成员除了线上交流之外,在学术会议等场合还可以现场交流,线上线下的互动可以形成较好补充。然而通过实际观察却发现,两个作者群里青年学者的参与行为并未表现出显著差别,无论是话题内容还是使用的主要交流符号都高度趋同。只是相对而言,A群的青年学者更为活跃、发言次数更多,但这跟A群整体互动频率较高有关,而非缘于两个期刊的性质不同。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尚处于成长期的微信作者群在现阶段更主要是一个分享信息、凝聚情感的平台,而非进行深入学术讨论的场域。
总之,青年学者对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的参与主要受“保持温度”和“学术互助”两种逻辑的指引,保持温度主要为了满足人际整合和情感方面的需要,而学术互助则主要满足认知需要。在这两种参与逻辑的指引下,青年学者对微信作者群的参与表现出明显特征:在参与方式上,参与频率适中、以扮演话题响应者角色为主、几乎全部运用表达正面情感的语言和符号;而在话题兴趣上,最为关注与论文发表相关的选题、转载等信息,并对期刊选稿、作者投稿经验等内容较为期待。学术期刊类型本身未对青年学者的作者群参与行为特征产生显著影响。可以说,微信群的出现丰富和拓展了学术期刊与作者之间的互动模式,以学术期刊为纽带,微信作者群将分散在不同空间的学者通过虚拟在场实现聚合,将期刊编辑与作者之间的沟通方式由借助电话、邮件等媒介的一对一、有限次数沟通,转变为一对一和多对多沟通相结合的即时、多次沟通;沟通内容也由单个作者的单篇文章拓展到多个方面。无论是是对于学术期刊还是对于青年学者来说,作者群的存在及发展壮大都是有其现实意义的。然而,作者群的运行绝非完美无缺:第一,群成员之间在权力和资源占有方面存在不对等,青年学者在其中处于弱势地位,群成员之间并未达成完全平等和理性的对话,尚未形成学术公共领域;第二,作者群的信息分享尚不能充分契合青年作者的需求,供需未能良好匹配;第三,作者群“促进学者之间相互交流”的功能发挥不足。对于尚处于发展初期的微信作者群来说,这些问题的存在既是前进路上必然会经历的挑战,同时也指明了进一步完善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建设的努力方向。
近日,一篇名为《C刊主编光明日报发文披露:专家约稿量占年度发文总数的90%以上》的文章在微信群和朋友圈广泛传播并引发热议。约稿本是学术期刊的一个通行做法,适当约稿对于提升学术期刊竞争力具有积极作用,无可非议。而这篇文章之所以会引起激烈讨论,主要在于约稿比例过高。学术期刊约稿的对象一般都是在专业领域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专家学者,青年学者通常不在其列,而C刊约稿比例如此之高,直接反映出青年学者“发文难”问题的严重性,无怪乎该文的评论区里类似“不给年轻人活路”“救救青年教师”之类的评论获点赞众多。学术期刊的可持续发展与青年学者的成长是一体联动的关系[12]。如果期刊不给青年学者适当的扶持和帮助,激励和引导其稳步成长,将会导致优秀成果湮没、青年学者的研究热情下降和创新动机不足等问题,长远来看显然不利于学术期刊的发展。应该如何借助微信作者群这个平台,促进学术期刊发展和青年学者成长之间实现良性互动、更好地“彼此成就”呢?第一,在期刊与青年作者的需求之间形成有效对接。青年学者最为关心的作者群信息是和论文发表直接相关的选题、转载、审稿、写作经验分享等内容,选题、转载本身就是作者群日常分享的信息内容,而审稿和经验分享作者群还较少涉及。期刊可以邀请同为本刊作者且学术能力较强的学者在作者群进行经验分享,既可以采用撰写微信公众号文章的方式供大家阅读,也可以直接在作者群里分享选题、投稿和发表心得,并回答其他学者的提问。期刊还可以定期在微信群里发布信息,招募优秀青年学者作为期刊匿名审稿专家,使他们更加了解期刊用稿程序。通过这些方式,适当优待青年作者。第二,营造健康平等的互动氛围。如前所述,作者群成员的匿名度非常低,出于各种考虑,群成员较少在作者群发表一些批判和反思性的言论,鼓励、感谢、祝贺、赞扬等是作者群的主流语言。然而,这种一味的“其乐融融”对于期刊和作者的成长进步并不总是好的,这样不仅一些真知灼见可能没有机会被其他学者听到,还有可能影响编辑的公正客观判断。期刊及其工作人员应该有意识地引导和鼓励群成员针对特定问题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而不只是单纯赞同或沉默,要鼓励一些反思和公正批判的声音出现在作者群,这样的互动才是更对等更健康的。第三,将线上互动与线下互动相结合。不止一个受访者表示,在微信作者群里大家主要是与编辑交流,和其他学者之间的沟通机会并不多,可能群里有些成员的研究主题自己比较感兴趣,想进一步交流,但是在群里人太多不合适,直接加对方好友又有些冒昧,何况不少人还设置了不能通过群加好友。对此,期刊可以考虑增加作者线下见面的机会,将线下互动与线上互动相结合,如组织期刊论坛邀请学者参与等。
总而言之,微信作者群可能只是期刊与学者之间形成良性关系的一个暂时的平台,但是学术期刊与青年学者之间的关系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要真正实现二者的互相促进,学术期刊和青年学者对彼此之间的关系应该形成积极健康的认知,并以此来指导实践,合力打造“青年友好型期刊”。学术期刊应该具有学术担当,自觉承担起支持、帮助和引导青年学者的责任。期刊编辑作为学术期刊的“守门员”、科研成果的“助产士”和学术记录的“维护者”[13],应该充分认识到青年学者的优势和不足,审稿过程中公平对待青年学者,并耐心引导其进行规范写作,实现学术改进;青年学者则要加强基本功训练,端正写作态度,切实提升研究能力,并认真钻研目标期刊。
越来越多的学术期刊都成立了自己的专属作者群,微信作者群的广泛出现及其独特性无论对于社会学、传播学还是编辑学来说,都能够提供有意思的研究主题。本文围绕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展开探索性研究,研究局限是客观存在的:在研究对象上,考虑到青年群体对互联网文化浸入程度更高、具有更大的论文发表压力和发表难度,集中分析了青年学者对作者群的参与状况,缺乏对其他年龄层学者的细致考察;在案例选择上,本文只考察了两个作者群,虽然照顾到了大群和小群、综合性和专业性期刊作者群的差别,但是对于其他重要类型的作者群还没有涉及,如理工科学术期刊微信作者群等,这类微信群所发挥的功能以及作者在其中的参与行为特征等,也值得系统分析。在未来的研究中,笔者将尝试运用更科学的研究方法、更丰富的理论框架,对该主题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