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绪

杜艾嘉

早晨拉开窗帘，只见一片灰蒙蒙的高楼，闪着些许亮光。

门外传来妈妈的喊声：“起床了！磨蹭什么呢！今天你还忙得很，上午写作业，中午去太外婆家吃饭……”没等妈妈说完，我就用被子蒙住了头，索性不去听。去太外婆家吃饭？真无趣。太外婆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部尘封已久的断代史，记忆中的她只会坐在门口晒太阳，令人难以理解。好吧，走访那些并不十分熟识的亲友向来都是无趣的，必须笑着向七大姨八大姑打招呼，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

今天一开始，烦躁就在这片如水的春季里慢慢扩散了。

到太外婆家时，已有不少亲戚。自然是先打招呼，寒暄几句后便无事可干了。几个人提议上竹园挖笋，另外的人也按捺不住寂寞，摆了张牌桌开始打牌。我不怎么懂牌，也对挖笋毫无兴趣，就只得坐在小板凳上看地上的蚂蚁爬过。

简直无聊透顶。

太外婆就坐在离我不远处。她显然也耐不住寂寞了，时而看看地，时而看看那群打牌打得热火朝天的年轻人。我转头看她的一刹那，她也刚好在看我。她有点意外，继而木然地嘿嘿笑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太外婆拄着拐杖，蹒跚地走进屋，又蹒跚地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糯米团递给我，我原本想谢绝的，因为它看起来实在不好吃，但出于礼貌还是拿了一个。

和我想的一样，又甜又腻又粘牙，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

我偷偷地把没吃完的糯米团扔在地上，一只黄狗跑过来嗅了嗅，竟摇着尾巴不屑地绕开了。我很是扫兴，一脚将糯米团子踢跑了。真是个无趣的春天，我打了个哈欠。将目光移向那个穿着新棉衣的瘦弱的身躯，目光与太外婆相撞，她嘴巴嚅动着，像是想说些什么。想必刚才那一幕尽收太外婆眼里，在老人眼里尤其是挨过饿的人眼里，浪费粮食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我不禁脸微微发烫，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慢慢地她又将眼光转向了打牌的人群，脸上不时地露出笑容。那是一种讨好的笑，就像一个乞望糖的孩子。她也许正盼着有人能和她聊聊天，才会在一次次希望破灭后抿抿嘴，黯然地看向地面。她变成了一个游离在喧闹外的老人，努力尝试着理解那个年轻的世界，却一次次以失败告终，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她抑或是在回忆自己的春天，曾几何时，她也身处喧闹的中心，畅谈欢笑。

那个曾经年轻的姑娘，真的老了。老得只能坐在藤椅上，不甘地看着外面异彩纷呈的世界，最终只剩下迟钝与木然。岁月啊，真是无情！可是，又有谁能逃离此命运！

房前那株玉兰已经绽放，点点斑白遮掩着那枯朽苍虬的枝干。那是太外婆的风华流年啊，伴着摇曳的光斑，只有那朵朵活力依旧的玉兰，才能使她回望起自己曾经熟悉的过去：那个坐在树下花枝招展的少女。

恍惚间听见汽车马达声，又见牌桌早已收场，人们就要走了，纷纷向太外婆道别。对于太外婆来说，一年中最盼望最热闹的时光就此结束。我坐回车上，摇下车窗，看着逐渐后退的孤寂小院。

看那株玉兰的枝头，仿佛努力伸展向那永远无法触及的天边。

‖浙江省新昌县七星中学‖指导教师：姜见知

作者以“春之绪”为题，抒发了自己在春天里的一次难忘的思绪——对作者来说，本是一次无趣的家庭春日聚会，却因为对太外婆内心孤寂的观察和体会，在心中凝结成挥之不散的情思。作者对太外婆的心理、动作和神态描写相当传神：“她显然也耐不住寂寞了，时而看看地，时而看看那群打牌打得热火朝天的年轻人，我转头看她的一刹那，她也刚好在看我。她有点意外，继而木然地嘿嘿笑着。”“她将眼光转向了打牌的人群，脸上不时地露出笑容。那是一种讨好的笑，就像一个乞望糖的孩子。她也许正盼着有人能和她聊聊天，才会在一次次希望破灭后抿抿嘴，黯然地看向地面。”

最难得的，是作者对比衬托的写法，把太外婆如今的衰老、孤寂与她年轻时的青春、欢笑相对比，把太外婆的木然、萧索与春天的生机、活力相衬托，让人有了一种对时光的唏嘘之感。特别是结尾处对玉兰树的引入，更是神来之笔。玉兰树见证了太外婆的风华流年，陪伴了那个曾坐在树下的少女，可如今玉兰树活力依旧，当年花枝招展的少女则变成了如今风烛残年的老妪。读到这里，任谁不去感叹岁月的无情，而這是谁都难以逃离的命运。一次春天里的思绪，其实是对生命深层的思考。

【适用文题】珍惜生命;时光的流逝;站在岁月的堤岸上……（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