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北溟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很多座博物馆里吃过大餐。
最初的经历是在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冬宫博物馆被解锁的。彼时,展区内的一家咖啡馆用一杯浓郁的黑咖啡,让早已逛得精疲力竭的我再一次精神百倍地投身到浩如烟海的展品之中。
然而在回味咖啡的甘香之余,我也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探寻,惊奇地发现,吃饭这件事在博物馆里逐渐成了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细数博物馆里提供的饮食,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以三明治、热狗和沙拉等冷食为主,搭配橙汁、矿泉水或者碳酸饮料。它们通常吃起来没有什么声音和气味,不至于影响其他观众。
第二类食物以甜品蛋糕搭配咖啡或者热茶为主。逛累了坐下来吃个蛋糕、喝杯热饮,是解馋,更是小憩。和成百上千年的文物一起共度休闲时光,想来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更有趣的是,很多博物馆的油画上也不乏日常生活化的场景。画里和画外的人物遥遥呼应,赋予了历史和艺术一种灵动且平易近人的美感。
第三类食物实在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任何简单的描述和分类,都无法明确地概括它们。丰俭由人的自助餐、冒着热气的奶酪千层面、坚果奶酪拼盘、土豆炖牛肉、浓汤、香槟或者白葡萄酒,各式各类的地域美食不断丰富着博物馆的餐桌,也在“博物馆里都能吃到什么”这一问题上,不断拓展着人们想象力的边界。解饥扛饿、小憩都不再是它们的最初目的了,“浓墨重彩”“锣鼓喧天”地吃上一顿才是它的用意。
给自己一个在博物馆里名正言顺吃吃喝喝的理由:饮食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
想想也是,像冬宫、卢浮宫、大英博物馆一类的世界级博物馆,实在是太大了。想要更好地参观,中途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能是关键。而且很多博物馆不收门票,或者只是象征性收费。餐厅的收入是博物馆经济来源的补充,可以持续为参观者提供更好的服务。
除此之外,很多博物馆还会根据展览的内容推出相应的套餐,以增强参观的趣味性,吸引更多的观众。由此种种,博物馆里的餐饮生意火爆,总是人满为患。
说了这么多,终于说到了重点……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当数丹麦路易斯安那现代美术馆了。这可是一座庭院就占据了一整段海岸线、拥有超级无敌豪华海景的博物馆。
从餐厅的窗口向外望,一整幅海景尽收眼底,餐厅里根本不需要懸挂在墙壁上的装饰画,眺望远处的风景就足够奢侈了。天气晴好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对岸的瑞典城市赫尔辛堡。
遵循了北欧的设计风格,博物馆的餐厅装修颇为简约,然而里面提供的食物却是朴素中别具巧思,看得出来,在提供丰富选择空间的基础上,经营者在最大限度地追求着食材的品质和食物的风味。
餐厅主营新北欧菜,自然少不了海鲜。白嫩的虾仁儿点缀上青翠的茴香,让人单是看看就要垂涎;水灵灵的牡蛎闪着莹莹的亮光,佐以灿黄芳香的柠檬,有一种冷艳的美感;还有丹麦的开放式三明治,食材都露在外面,一目了然,以及浓郁的海鲜浓汤,内涵都藏在里面……
除了自选冷盘外,餐厅还提供午、晚两餐,烤肉、胡萝卜浓汤、沙拉、姜汁柠檬水……小孩子才做选择,轻食和大餐我都要,尽情地享受生活和美食,才是欢度周末的正义。饭后再来一块柠檬蛋糕,没想到在博物馆里的一顿饭,竟然也能这样圆满惬意。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波兰克拉科夫的维利奇卡盐矿博物馆的餐厅。这座开采历史可追溯至11世纪,深度为327米的历史悠久的博物馆,竟然拥有一家深入地下的盐矿餐厅。
这里提供最质朴粗粝的东欧美食:硬得可以钉钉子的大列巴、口感微酸的黑麦面包、酸得令人倒牙皱眉的腌黄瓜和甘蓝菜,货真价实、肉质丰厚,不知这世上淀粉为何物的纯肉波兰香肠,以及土豆煎饼、红菜汤和罂粟籽蛋糕。当然还有果子香槟和“生命之水”伏特加!吃完一顿酣畅扎实的菜肴,香得仿佛立马就能提起矿灯,下井采矿去。
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火车博物馆的餐厅也很特别,菜单封面就是一个冒着隆隆蒸汽的火车头,别提有多带感了!
众多比利时菜之中,最有名的当数用锅盛装的青口贝了,同一食材的青口意面和蒜香奶油青口同样可以使人满意。但是再没有什么比鞑靼牛肉配炸薯条和土豆泥更粗豪和酣畅淋漓的了。
只有甩开膀子,撩起后槽牙,才和火车这一工业时代的钢铁巨兽最登对。大快朵颐过后再配一扎冰爽沁凉的比利时的特产啤酒,让响亮的酒嗝愣是在胃里冲出一条线,嗝——确认过声音,是满足的感觉。
除了坐在布鲁塞尔火车世界的大火车旁边大快朵颐,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的瓦萨沉船博物馆,人们还可以守着船舱的舷窗静静地品尝美味。
瑞典的食物不习惯以精致的摆盘、诱人的色泽和浓郁的香气吸引人,不过别看瑞典的食物长得粗糙,它们仿佛独得北欧海盗冒险精神的“点化”,一大盘端上桌来,生猛得很!品尝着手中海鲜的鲜甜,眺望着远处冰冷的船舷,嗯,是印象中大海的味道。
令人难以忘怀的博物馆美食实在太多了,白金汉宫内插着小皇冠松饼的鲜奶冰激凌,柏林咖喱香肠博物馆内见证历史和时代变迁的咖喱香肠,芬兰赫尔辛基的阿黛浓美术馆里有着如少女唇彩般细腻诱人颜色的浆果口味蛋糕,以及英国贝尔法斯特泰坦尼克号博物馆里又大又蠢、略带暗讽意味的实心肉派……
其实留心这些博物馆的美食不难发现,他们并没有刻意地炒作联名、打造网红或是牵强附会地生硬炮制主题,他们只是用心地、安静地制作着食物,耐心地守护着一批又一批参观者的胃,不断丰富着他们的旅途记忆。一如这展馆内静谧的文物,它们在岁月的簸箕中被筛选了出来,成为时间的见证,富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