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治国
我爱吃鱼,但从来没有做过鱼。孔子说,君子远庖厨,我因此站得离厨房远远的。到菜市场买菜,那些鱼贩子抓起一条鱼并且在鱼脑门上用力一敲,我觉得像是敲我。我感到,我们人类身体里總是流露出一种残忍,在最微不足道的地方得到释放。
我知道,鱼是低等动物,神经系统并不发达,它能感觉到的疼痛是微弱的,渺小的。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死,鱼不会太痛苦。它不像那些更高级的动物,有更敏感和脆弱的心灵。
可鱼在死的时候,还是要挣扎,它似乎有一种求生的本能。
我把这一切对小友说了,问,能不能不买鱼了?
小友说,爸爸,我上辈子是熊变的。我想吃鱼。
没办法,我们买草鱼回家,拿着仅有的一把菜刀轮番对付它。它嘴巴一张一合,身体伤痕累累,可就是不死。我不敢下手太重,想让它有一个尊严的死法。而小友,无知者无畏,他挥动着刀对着鱼痛下杀手,而那草鱼却弹起来,甩了小友一个耳光,掉到地上去了。小友吓得跑走,我手忙脚乱地抓鱼,厨房里忙成一片。
同租屋的女孩看见我们对一条鱼无可奈何,就过来帮忙。她帮我们去掉鱼鳞,清理鱼的肚子,割开它的身体,还腌了椒盐料酒。
鱼做好后,端到桌上,小友一边吃一边赞美我的厨艺。而我的身体有些昏沉,我的高潮已经过去。
又一天,我们买了嘎鱼。在厨房,收拾嘎鱼时,我对小友说,嘎鱼能像鸭子一样叫,所以也叫黄鸭叫,但我没听过它的叫声。
在这个时刻,嘎鱼配合了我的言语,叫了起来。“真的像鸭子一样叫啊!”小友钦佩地看着我。
嘎鱼又不叫了,它保持了作为嘎鱼的安静。它不像草鱼那么拼命挣扎,不给小友耳光,安静到死。就连它的叫声,我也觉得,那是为了回答我它为什么叫黄鸭叫。
但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作为一条嘎鱼的善良。小友也随时提高警惕,害怕这条鱼有什么新的甩脸动作。嘎鱼被我牢牢抓在手中,提防它随时逃跑。嘎鱼的个体虽然比草鱼要小很多,力气也没草鱼大,但它的头部那几根硬刺颇吓人,好像一个士兵的矛。只要愿意,它就能给任何来犯者留下伤痕和血迹。
嘎鱼安静着,它没做任何反抗,服帖地在我手中,它依然是活着的。
我感慨:“这么坚强的鱼,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隔两天,我们又去菜市场,看到有梭鱼。梭鱼?这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我们好奇地买回来。
万幸,和草鱼、嘎鱼不同,这次的梭鱼是被冷冻在超市的冰柜里,不是我们要了它的命。
可是,冷冻的梭鱼依然折磨我们,我不知道怎么对付它,我上网查它的资料,这是一条凶鱼。它竟然有牙齿,它的牙齿把我的手划伤了,它的死仍让我感到是一个威胁。它的眼睛盯着我,它难道看穿了我的心灵?
我上网搜索怎么做梭鱼。我对做梭鱼需要煮多长时间没有一点儿把握,直到看到一句话,“千滚豆腐万滚鱼”,我的心踏实了。翻滚吧,鱼!翻滚吧,豆腐!翻滚吧,生活!翻滚吧,小友君!
小友早已在厨房和客厅间奔跑,他的热情无处释放,他把狭小的屋子当成了草原,他对同租屋的女孩高喊:“我爸爸是我们家唯一会做梭鱼的人!”
以下几个故事,是小友前不久告诉我的:
我有7个房间,它们是我衣服上的7个口袋,里面住着公交卡、钱币、钥匙、口香糖,还有玩具。最高级的房间在我胸前的口袋里,它离我的心最近,也是最干净的,住着我最喜欢的橡皮和钱币。其他房间有的不是太脏,就是太臭了。我屁股上的那个房间,没人愿意住,因为它们害怕我打屁。
霸王龙在追一只食肉牛龙,它不停地追赶,口里念念有词,“请让一让”“请让一让”。在奔跑的时候,他小心让自己别碰到别的恐龙。它气喘吁吁地问一头阿马加龙:“请问您刚才是不是看到一只食肉牛龙了?”你看,它是一只有礼貌的霸王龙。
朱玥昕姐姐,你知道这个屋子里谁有神经病吗?不知道?是这只拖鞋。它打了人,它妈妈不要它了,呜呜呜。他开始流浪,从屋子的这头流浪到屋子的那头。最后,我收留了它。你看,现在我正穿着它呢!编辑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