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婧 宁艳红
(黑河学院 图书馆,黑龙江 黑河 164300)
19世纪60年代开始,俄国政府为了增加远东地区人口稠密度,制定了一系列优惠移民政策来吸引国内外移民者。这一时期恰逢中国清政府取消了国人出境限制,加之国内军阀混战、灾荒频繁、土地减少,大批的难民逃往东北地区,继而赴俄国远东地区务农、务工、经商。
这一时期大量的华侨华人涌入俄国远东地区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1.社会变迁是华侨华人赴俄的主要原因
清政府取消了对东北的“封禁”,进而又取消了对国人出境的限制。在1860 年中英《北京条约》中,首次明确规定:凡是华民自愿出国务工者,无论是携带家眷或是单身前往通商各口岸,清政府都不会从中阻挠[1]。这标志着清政府全面放弃了以前一直禁止国人出国的政策。随着国人出国的合法化,赴俄华侨的数量有了迅猛的增长。尤其是鸦战争以来,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国内军阀混战,河北、山东等地发生连年自然灾害,水灾、旱灾、虫患,1855年的水灾、虫灾和1905年的水灾波及范围最为广泛,山东、直隶、山西最为严重。1875 年,山西大旱,饥民饿死者十有五六,有些村落甚至无一生者。当时有人记录∶“晋省迭遭荒旱……赤地千里有余,饥民至五六百万口之多,大浸奇灾,古所未见。”[2]由于连年的灾荒和战乱,这些逃亡东北的难民开始了赴俄觅工讨生活之旅。
2.“开交通”为华侨华人赴俄提供便利条件
根据1858年中俄《瑷珲条约》和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规定,在两国所定交界处,准许两国所属之人随便交易,并不纳税。受这些政策的影响,两国边境居民贸易频繁,双方居民可以合法的跨境贸易。这就为华侨华人赴俄经商贸易提供了便利条件。在《民国瑷珲县志》中记载:布拉格维申斯克邀请中国商贾互市。于是,俄城江对岸右黑河屯,日以过江贸易,颇见发达。左岸俄民繁荣,食粮甚多,准我商户在俄修设板房,存货其中。每日早十点渡江,开门利市,俄人甚是喜欢,晚上四点闭门上锁,返回右岸。这一时期,中俄贸易繁荣,俄方允许华侨华人在俄布拉格维申斯克市自行选址经商,俗称“开交通”,华侨华人相继赴俄,有小本经营的小贩,也有开设商号的华商,据相关史料记载,在布拉格维申斯克大概有固定的大商号500家。①黑龙江省黑河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工作委员会.旅俄华人史料选·黑河文史资料(第八辑)[M].黑河:政协黑河市委员会,1991:6。
3.俄国远东大开发为华侨华人提供了发展空间
俄国远东的经济开发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也成为华侨华人赴俄的另一原因。自俄国获得了远东土地的管辖权,由于政治和经济战略的需要,对开发远东地区展开了一系列规模巨大的工程建设,这些工程耗资巨大,急需大量的劳动力。而俄国劳动力严重不足,从欧洲部分招募工人费时、费力,从临近的中国招工是最好的选择。
《黑龙江省志·侨务志》记载,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几年间,经黑龙江地区各口岸出境的华工、华商总数达502 621人。其中,1913—1918年平均每年去俄人数达83 770人,大量未经官方统计的尚不在内[3]。大批赴俄的华工中,除一部分黑龙江人外,山东、河北、辽宁、吉林等地的灾民、破产农民、手工业者,也成为北上迁徙的流动人口。这些到达黑龙江地区后,大部分从黑河赴俄东地区务工、经商。由于人数众多,华侨还建立社团组织,据《民国瑷珲县志》记载,民国期间这些人在黑河成立了黑河东三省同乡会、山东同乡会、旅直同乡会等。
从19世纪60年代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旅俄华侨绝大部分居留在阿穆尔省和滨海省,尤其是黑龙江沿岸和乌苏里江沿岸最多,只有极少一部分去后贝加尔或尼古拉耶夫斯克。从华侨的籍贯来说,19纪移居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华侨原籍除去黑龙江沿岸的,基本上为山东省,并且集中在山东半岛的掖县、黄县、蓬莱、招远四县。而进入20世纪的华侨虽从总体看仍以山东籍居多,但其他省籍已占相当大的比重,其中较为有影响,形成一定规模的省区有河北、江苏、浙江、广东等[4]。
清末民初,旅俄华侨华人在俄远东地区涉足的职业领域非常广泛,涉及社会活动的各个领域。据1910年出版的《阿穆尔的黄种人》记载,1897年的阿穆尔省有中国人1 160人(有户籍的),滨海省有中国人31 157。这一时期,这两省的旅俄华人职业结构,如表1所示。①黑龙江省黑河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工作委员会.旅俄华人史料选·黑河文史资料(第八辑)[M].黑河:政协黑河市委员会出版,1991:5。
表1 1897年阿穆尔省和滨海省旅俄华人职业结构单位(%)
俄《阿穆尔沿岸地区工人问题研究资料》显示,1910年在阿穆尔省和滨海省的华工分布在阿穆尔铁路、交通局、军事总督所工程部、移民局、邮电部门、海军部、工业贸易部、土地规划和耕作管理局等国家机关和企业中,在私营企业中分布在采金业、轮船运输、机械制造、砖厂、酿酒厂、火柴厂、森林业、装卸工程等行业。在阿穆尔省国家机关和企业中俄国工人37 373,华工2 405。而在私营企业中俄国工人2 962,华工10 705。滨海省的全省俄国工人是23 938,华工23 171,华工占总工人数的50%左右。②《阿穆尔沿岸地区工人问题研究资料》,第一分册,圣彼得堡,1911年。正像俄罗斯历史学者彼得罗夫说的那样:“19世纪70年代末,中国人牢固地占据了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劳动力市场,他们是建造房屋、生产砖和石灰、提供木板的承包商,他们是建筑工人、装卸工等。而且中国人不拒绝任何工作”[5]。事实也印证了这段话,华工参与完成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凯旋门建设、滨海州总督官邸的建设、1890年和1910年参与建设了滨海州管理局的两栋大楼。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港、西伯利亚大铁路、乌苏里区段的军事和交通设施建设中,也到处都可以看到华工的身影。除此之外,华工还参与了阿穆尔州的金矿开采、营房建筑、防御工事等工程。
在远东地区经商的华人华侨也占据一定比例。据俄国人伊凡·纳达罗夫统计,1879年,乌苏里地区共有旅俄华侨6 596人,从事纯商业经营的人数为141名,总营业额1年308 210卢布。还有经营133座酒坊、2户皮革作坊、8处客店的华商[6]。
在俄远东地区,华侨华人在农耕方面的技术优势体现了出来。这些华人将们 先进的耕作经验带到了俄国远东地区,向当地俄国农民传授了更为适宜的耕作技术和垄耕法。曾在东西伯利亚供职多年的翁特尔别格承认:“在农业耕种方面,中国人和朝鲜人远比俄国人先进,耕种和管理土地都比当地人要好,产粮也很多”[7]。在俄国远东的内河航运和远洋运输业中,华工也发挥着极大的作用。在远东近海运输业的华工基本从事下等工作,如水手、厨师、司炉工等。
旅俄华侨在俄远东地区生活,也将中国的传统文化、民族节日风俗,带入了俄远东地区。中俄的历史学家、民族学家和东方学家研究了俄罗斯远东各城市中国各族群的生活。研究人员一致认为,来自中国的移民形成了封闭的社区。虽然,这些旅俄华侨华人很快融入到了俄国的经济结构中,但仍力求保持民族文化特性。在文化活动方面,旅俄华侨将中国的传统节日带入了俄远东地区,许多节日仪式和娱乐活动都是这些旅俄华侨华人在家里、关着门、远离别人视线的地方举行的。但阴历正月十五日的元宵佳节,则是中国人在俄过的一个盛大节日。当地人恰当地称为东方的狂欢节,当地的城市居民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早晨是一个充满色彩的队伍,有着精心制作的纸龙,晚上有彩灯。
华侨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和哈巴罗夫斯克举行的隆重街头演出深深地留在了市民的记忆中,并刊登在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地方报和都市报,在记者施赖德尔和作家穆罗夫等的旅行札记,以及著名的阿穆尔州长杜霍夫斯科伊夫妇的私人日记中也均有记录。19世纪90年代初,记者施赖德尔对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中国农历新年节日街头演出给出了最完整和最细致的描述:“为了这一天,紧锣密鼓的筹备,收拾小屋,大扫除,挂中国红灯笼和小彩旗。这天,拥挤的街道挤满了人群,大清早,队伍已经排好长队了,像一条龙似的沿着弯道缓缓移动……”杜霍夫斯卡亚的回忆录在1895年哈巴罗夫斯克的农历新年庆祝活动描述中也提道了一条龙游行。这也证实了中国新年节日活动要素始终保持不变的规律。同时,杜霍夫斯卡亚更准确地补充了一下细节:“一个大型庄严的游行队伍,出现了一条长30米以上的飘扬的纸龙,灯笼在其张开的嘴中亮着”。③Валентина Алексеевна Королева.Гуманитарный вектор.2015.№ 2 (42).123.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民族历史考古学和民族志研究所历史学博士Валентина Алексеевна Королева在其文章中指出:在俄罗斯远东城市的社会文化空间里,中国人传统生活的文化活动有许多不同,但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整个华人社区支持下街头群众文艺演出,让城市居民都参与到节日活动中,激活了新兴远东社会的文化生活。中国人在城市街道中定期的壮观表演是艺术交流的方式,是加快多族裔城市社会生活中整合进程的机制,促进社会各层次跨文化对话形成。表演的实质就是狂欢节气氛中有趣的活动,使市民的生活充满艺术和情感,并在某种程度上消除了阶级,种族等界限。
清末民初,在黑龙江中俄边境地区均使用卢布纸币,民间俗称“羌贴”[8]。1868年的《黑龙江将军衙门档案》中记载,中国商人报官府称,俄人购买货物不付银,俱给羌贴。《黑龙江志稿》记载,1875年瑷珲商贾行用皆用俄贴。到1898年华俄道胜银行在哈尔滨开设分行,羌贴开始大量流通在边境地区。羌贴大量流通给边境百姓及旅俄华侨华人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由于战争原因,羌贴严重贬值,物价飞涨,商铺拒收,华人手中的羌贴无处回笼,这些羌贴在华人手中几乎成了废纸。据民国6年 9月 18 日《远东报》刊载:“俄国发行千元(卢布)之纸币,近来在华商方面颇不乐使用……”从俄国回国的华工遭遇更惨。1920 年 12月 17 日《远东报》刊载:“昨有华工自俄境来之,彼去伊里古斯四五年,昼夜辛勤,节衣缩食,其间弹雨枪林,频死者数。刻下归来,腰缠俄币10余万元(卢布),只值大洋百元有奇,虎口余生,只落了一场辛苦。言时,不觉声泪俱下。”至于“山中工人以数年积存血汗之工资数千克券(克伦斯基票),一夕化为废纸,有情急自尽者,被害何止千百万人”。①1919年6月9日《博克图铁路交涉分局呈黑龙江省长文》,转引自《中国经济论文集》第194页。致使大批华侨多年辛苦积攒的钱财化为废纸,使其贫困无依,有家难回。
清末民初,几十万华人进入俄国远东地区。有些不远万里奔赴远东务工,但却过着奴隶般地悲惨生活,有的客死外邦,大部回国,少数留居俄国。旅俄华工被称为苦力“老伯代”,受尽压榨。能够生活好的是精通俄语的华商,极少数人改变了国籍与俄人通婚,在当地购置房产。但绝大多数旅俄华侨干的是俄国人不愿意做的最苦、最累、最脏的苦工和仆役,生活很苦。这一时期,远东开发大力招募华工。华工到俄后完全不履行合同内容,很多华工称是被骗到俄国的。《黑河文史资料第八辑》记载:华工唐强山是包工头尤文在沈阳招募的1 500名华工之一。招工时讲妥,每开出一俄丈土地给三个卢布。但到地方以后,每开一俄丈土地只给一个卢布,而且还要从中扣除手套费、鞋费、短棉大衣费、铁锨费……。后来,还将这批华工卖到了一战的前线。华工姚信诚讲,招工后被分配采伐森林,200名华工住在一个大工棚子里,空气污浊,跟狗洞差不多,周围是猛兽出没的大森林[3]8。《中俄关系史料:俄政变与一般交涉》记载:民国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发住俄公使刘镜人公使电,据参谋部驻哈尔滨谍报员电称:“俄鲁木斯克地方,有原在高加索工作华人三百余名,沿站向行客乞食,饥寒交迫”。②台湾中央研究研究近代史研究所:中俄关系史料:俄政变与一般交涉(一),中华民国六年:205。
不但华工待遇差,受尽剥削,当地的华商也到搜刮,利益受损生命收到威胁。“查现在俄国秩序混乱华侨在俄经商者,财产和生命均有危险,此次因逼减货价,封闭华侨商铺至二十余户,实属违背约章……”。③台湾中央研究研究近代史研究所:中俄关系史料:俄政变与一般交涉(一),中华民国六年:119。
华侨华人在俄远东地区务工,不仅受到俄国企业主的残酷剥削,还受到自己的工头、把头和承包人的盘剥,工资的一部分用来养活这些雇主,其余绝大部分支付饮食、衣服、住宅费用和旅费,实际到手的工资少得可怜。华工在野外从事繁重的手工劳动,工作日长达10—16 个小时。在远东的阿穆尔省和滨海省工作日的工作时间长短不相同:阿穆尔省的国营企业为 11—12 小时,私营企业为 12 小时;滨海省相应10—11 小时和 11 小时。午间休息国营企业为1小时至2小时;私营企业1小时至1 个半小时。
华工的工资通常比俄国工人低,在阿穆尔省,俄国工人力工工资是51.84卢布/月、木工是64.8卢布/月、瓦工73.15卢布/月、细木工79.20卢布/月、盖房工91.30卢布/月;而华工相应的工种工资是力工25.92卢布/月、木工40.80卢布/月、瓦工43.68卢布/月、细木工47.52卢布/月、盖房工39.60卢布/月;在滨海省俄国工人力工39.45卢布/月、木工44.05卢布/月、瓦工67.68卢布/月、细木工70.27卢布/月、盖房工67.68卢布/月;华工力工25.92卢布/月、木工40.80卢布/月、瓦工43.68卢布/月、细木工47.52卢布/月、盖房工39.60卢布/月。④《阿穆尔沿岸地区工人问题研究资料》,第 2 册,圣彼得堡1912,转引自《俄罗斯远东的中国人》第46页。从上述数字可以看出,华工的工资远低于俄国工人的工资,有些工种甚至是俄国工人1/2还不到。而且华人在工作中如果稍有迟误,其工资就会大幅度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