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也,周 德,李湘黔
(国防科技大学 文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3)
建设现代产业体系是党和国家准确把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脉搏和我国现代化建设进程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加快发展现代产业体系,推动经济体系优化升级”,这一论断深刻阐释了新时代产业发展的总体目标和经济建设的总抓手,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参考依据。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竞争愈演愈烈、竞争维度越发多元,我国面临的发展环境更加多变,安全形势更加复杂。在这一背景下,推进军民科技工业深度融合发展,建设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成为统筹谋划安全与发展全局、协同推进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一体运用经济力量与国防力量的现实需要和必然要求[1]。
“现代化”是一个广义概念,通常指事物在摆脱旧状态过程中发生的整体性变化。与之相对应,“现代”一词常用于描述“现代化”这一动态进程的最终状态,是反映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综合性指标。所谓现代产业体系,是指具有时代领先性和国际竞争优势且代表全球技术与产业发展方向的产业体系。现代产业体系不是凭空创造的,它必须建立在既有产业基础之上,并印下国家或地区禀赋特点和比较优势的深刻烙印。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是指建立在我国国防工业和民用工业深度融合基础之上、充分发挥军民产业比较优势、反映当今科技发展潮流的新型产业体系,具有竞争优势明显、可持续发展潜能巨大等突出特征。当前,在我国发展与安全同时面临重大变数情况下,如何对军民科技工业进行战略性体系重塑,构建高度兼容、高效协同、高速互动的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成为一个重大理论和实践课题。
建设现代产业体系是我国产业转型发展的必然方向,学者们对此高度关注,从各个层面进行了深入探讨,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我国产业转型升级的必要性。金碚[2]、盛朝迅[3]认为,当前我国产业整体上处于全球产业链中低端环节,面临实体经济发展乏力、核心环节支撑不强、关键要素配置低效、开放协同层次较低、内生发展动力不足等问题,现有产业结构和产业发展水平不足以支撑经济高质量发展,亟需通过转变发展方式提升我国产业自我发展能力和国际竞争力,而重点在于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
(2)现代产业体系的内涵和基础条件。布莱克[4]认为,现代化是一种随科技革命而发生的各种制度功能急剧变迁的过程,集中反映了人类知识的爆发性增长;高培勇等[5]指出,建设现代经济体系不是创建一个全新的经济体系,而是传统经济向现代经济的转换过程,具体包括社会主要矛盾、资源配置方式、产业体系和增长阶段4个转向;徐建伟等[6]研究我国产业转型趋势指出,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超大型的市场规模、巨大的经济总量为构建现代产业体系提供了基础支撑,而经济快速增长给产业体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性和不平衡,政府在很多领域与市场交织是我国产业体系的一大鲜明特点。
(3)产业现代化机制和路径。刘明宇等[7]认为,原有产业体系需要不断积累知识、革新要素禀赋、培育和发展新比较优势才能逐渐转型升级为现代产业体系;刘志彪等[8]强调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产业结构调整推进传统产业现代化进程。对于如何建设现代产业体系,芮明杰[9]归纳了“加、减、乘、除”4条路径,即加快培育新兴产业,减少低端和低效供给,将网络、大数据及人工智能等融入现有产业以实现产业发展乘数效应,去除高消耗和高污染产业从而实现绿色发展;冯柏等[10]从发展目的、发展动力、协同方式、市场环境、发展质量、管理方式6个维度探讨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基本路径;张永恒等[11]运用向量自回归模型,对比分析中美两国产业结构对产业转型发展的影响,指出我国在产业转型升级过程中应毫不动摇地坚持制造业的基础性地位,协调好不同产业之间的结构配置,不断提升我国产业开放水平。
国防科技工业体系是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的物质基础及技术根基。推进国防科技工业军民一体化发展是世界主要国家的通行做法,也是我国国防科技工业转型升级的必由之路。理论界对此高度重视并开展了广泛研究,主要成果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国防科技工业军民一体化发展内在机理。龙红山[12]认为,军民科技工业的有机互动和协同发展、军民两大科技工业体系之间的相互融合,推动国家产业体系转型升级,根本目的是构建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黄朝峰等[13]认为,国防科技工业军民深度融合发展是社会生产和交换分工网络一体化发展的结果,由于分工不断深化导致的报酬递增效应使军民科技工业体系产生“1+1>2”的效果。
(2)国防科技工业军民一体化发展面临的障碍。顾建一[14]从战略需求对接、动力机制、精品工程、示范区建设、民企“参军”壁垒、资源统筹、综合评估和服务体系8个方面系统分析国防科技工业军民融合发展面临的问题和障碍;严剑峰[15]总结当前推进国防科技工业军民协同发展的七大痛点:战略规划脱节、管理体制分割、运行机制封闭、配套制度不健全、技术发展难对接、信息交互不畅通、市场准入和优惠政策不公平。上述研究成果全面展示了我国国防科技工业军民一体化发展的现状和问题,为后续探讨系统性解决方案打下了坚实基础。
(3)国防科技工业军民一体化发展原则和路径。纪建强等[16]强调必须坚持党的领导、军民融合、创新驱动、供给侧改革、政府与市场并举、存量与增量结合、保军为先的思路,加快推进国防工业体系现代化建设;徐辉等[17]认为要在把握好军民边界、明确军民主体功能定位的基础上,坚持政府主导、市场牵引、完善成果转化政策、整合军民标准体系,构建高效运转的军民科技协同创新体系;杜人淮等[18]指出,要以加强自主创新、优化市场环境、推进成果转化、发挥重大项目示范作用为重点,增强军民之间的互动交流,推进军民两大科技工业体系协同发展,提升国家科技创新水平。
综上所述,学者从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本质内涵、基础条件、机制路径等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对推进国防科技工业军民一体化发展的动力、障碍、原则和路径等进行了全方位探讨,提供了许多宝贵的启示和建议。我国产业基础由民用产业体系和国防产业体系两大部分构成,产业现代化既包括民用产业现代化也包括国防产业现代化,最终目标是建立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为构建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奠定坚实的产业基础。当前,研究产业现代化的学者大都把注意力集中于民用科技工业部门,对国防科技工业部门的研究较少;关注国防科技工业的学者则将重点放在军民产业融合发展上,国防产业现代化建设研究成果较少。总体来说,当前对于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研究略显分散和单薄,没有形成体系化理论成果,难以有效指导实践。基于此,本文立足于军民分立现状,着眼于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国防现代化建设的现实需求,从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现实逻辑、内在机制和基本路径3个方面着手,就为何以及如何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进行探讨,可为我国产业体系转型升级、国家安全与发展战略收益最大化提供参考和借鉴。
当前,我国经济发展速度逐渐放缓,传统产业日渐衰退且产能过剩严重,新兴产业发展势头迅猛但存在很多“卡脖子”问题。军民分立的产业体系和创新机制已经不能适应科技革命与军事革命交叉重叠的发展趋势。在这种情况下,整合军民优势技术和资源,重塑军民产业体系,同步推进产业现代化进程,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成为一项紧迫的任务。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面临的国际竞争越来越激烈,特别是科技和产业领域成为国家之间角力的主战场,核心环节自主可控能力不仅直接影响我国产业体系在全球价值链的地位,而且日渐成为决定国家竞争成败的关键。如果关键节点受制于人,产业安全、高质量发展都将受到严重威胁。为尽快扭转这一被动局面,一方面应着眼于科技强国目标,充分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集中军民科技工业优质资源,协力攻克关键核心技术难题,补齐产业链供应链短板,确保我国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另一方面,还应充分发挥军民各主体之间的知识溢出效应,推进产业转型升级,使我国产业体系向全球价值链顶端迈进,提高对全球产业链的适应能力和影响能力。由此可见,建设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既是科技自主可控、产业自立自强的内在要求,也是增强我国经济发展潜力和国际竞争合作能力的必由之路。
随着我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以及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步伐的加快,市场和战场多样性需求越来越旺盛,对商品功能专业化、服务快速化、武器装备系统集成化、保障全程化的要求越来越高。消费预算约束和国防预算约束引起的需求疲软在经济发展中的限制作用逐渐弱化,而产业体系高质量供给能力不足成为经济发展和国防建设的瓶颈。当前,军队信息化、智能化建设提速,对人工智能、新一代通信技术、大数据等领域的需求猛增,单靠国防工业体系已经不能满足军队建设需求,而民用产业在这方面拥有领先的技术储备,是国防现代化建设依靠的技术基础。同时,航天、航空、核能、船舶等领域的民用市场越来越广阔,只有充分发挥国防工业部门在这些产业领域的技术优势,才能及时占领市场,防止受控于人。因此,需要对军民两大产业体系进行结构优化和质量升级,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提高供给能力、供给效率和供给质量,为灵活应对市场需求变化、高效对接战场发展新趋势提供坚实的产业支撑。
知识只有被运用到人类实践中才能真正实现其价值。在人类劳动生产过程中,知识被转化为生产力,进而推动经济社会向前发展。在知识经济时代,爆发性的知识增长成为提高生产率的不竭动力,新知识新技术的广泛运用往往能够彻底颠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推动社会生产力实现跨越式发展。国防作为国家安全的基石,是国家稳步发展和人民幸福安康的坚强后盾,历来备受重视,将新知识和新技术首先应用于军事领域,是世界主要国家的通行做法。在新一轮技术发展浪潮推动下,世界军事变革风起云涌,武器装备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知识和技术的快速发展推动战斗力生成模式发生根本性变革。建立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将新知识、新技术高效转化为社会生产力和军队战斗力已是大势所趋。从这一视角看,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可理解为:围绕知识和技术进入生产过程,进而为经济发展和国防建设服务而建立起来的产业体系。
我国产业体系从低水平向高质量发展,形成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不仅表现为产业结构和产业形态变化,本质上是整个产业体系中几乎所有主体共同的战略选择,其背后所反映的底层逻辑就是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内在机理。本文构建基于“创新—融合—组织—集聚”的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内在机理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现有产业体系首先因创新方式和创新能力发展而演化,随着创新越来越开放,主体间的协同越来越高效,产业链和创新链得以相互交叉、融合、渗透,将市场主体编织为一张相互竞合的生态网络,推动产业组织形态发生根本性变革。在这个生态网络中,各市场主体经由产业链紧密关联,形成产业集聚发展态势,推动整个产业体系转型升级。
图1 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动力机制
创新是推动发展的第一动力,人类的每一次重大科技创新都有力推动了产业发展进步,甚至引发工业革命,从而实现生产力的爆发式增长。纵观我国科技工业发展历程可知,不同发展阶段演绎出与之相适应的创新方式,并支撑起形态各异的产业体系结构和产业发展模式,如图2所示。新中国成立伊始,我国从前苏联引进156项重大工程项目,通过技术引进在短时间内迅速建立起独立的国家工业体系。当时我国处于计划经济时期,产业管理体制、运行机制没有明显的军民差异,面对供不应求的市场需求,国家工业体系在政府统一组织和调配下开展大规模复制生产,并在此过程中完成技术消化吸收和知识初步积累。这一阶段不仅圆满完成了支持国家建设发展的历史重任,也为我国产业体系后续发展创造了基础条件。随着国家中心任务转向经济建设,计划经济逐步向市场经济转轨,国家科技工业体系也随之作出相应调整。一方面,国防科技工业开始推进市场化改革,逐步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19];另一方面,虽然国防工业体系在市场经济浪潮下开启了“军转民”进程,但民用工业体系的市场化步伐总体上快于国防工业体系,二者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大,国家科技工业体系走上军民分化的发展道路。
图2 创新推动我国产业体系发展进步
这一时期,面对急剧变化的军民需求,市场主体大多选择对原有技术进行改良和优化,开展应用型创新,市场主体之间的业务往来日趋紧密,产业链、供应链、创新链更加完善,这一过程主要是市场条件下企业的自发行为,且形成了门类齐全、产业链完整的军民两大科技工业体系,为我国市场经济发展、国防和军队建设打下了坚实的产业基础。当前,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浪潮席卷全球,科技创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动产业发展,特别是由原始创新引领的技术进步成为产业发展的动力源泉,迅速且深刻地改变着国家经济结构、人民生活方式和军队战斗力生成模式。在这一阶段,应牢牢把握新一轮技术变革的历史机遇,大力加强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推动我国由应用创新大国向原始创新强国迈进[20],从主要依赖物质要素投入驱动产业发展转向主要依靠科技创新培育形成新比较优势,实现价值链升级重构,换挡超车,稳步推进我国产业现代化进程。
创新能力培育和发展是一个长期过程,不同时期对应不同的创新形式。在应用创新阶段,市场主体间的协同创新比较常见,创新要素在产业链某些关键节点比较集中。但是,由于军民市场、军民工业体系之间存在严重壁垒,这种协同创新主要是军民两大科技工业体系各自内部主体的协同,而军民协同通道比较狭窄。在原始创新阶段,原有创新模式获取知识的边际效率已经不能满足市场和战场形势发展需求,随着产业链的不断发展和完善,创新主体开始通过网络化协同创新获取更多知识,且创新主体在网络中的嵌入性越高、知识搜索能力越强,协同创新能力也就越高[21]。因此,企业需要不断调整自己在网络中的位置,提高嵌入性和知识搜索能力,通过技术创新不断提高竞争力。而政府则要为协同创新网络发展提供政策、平台和资金等基础条件,将原本分立的军民科技创新体系整合成一个统一的国家科技创新体系,为国防领域核心装备系统和产业链关键环节升级换代提供支撑,在保障国防安全和产业安全的同时,创造出全新的产业形态。
技术具有极强的扩散性和渗透性,随着技术在不同产业间的渗透,最终将导致产业深度融合发展,这既是产业发展的基本趋势,也是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重要基石。这种融合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①信息通信、人工智能、大数据等通用先进技术对第一、第二、第三产业的广泛渗透,推动农业、工业和服务业生产模式发生重大变革,生产效率随之大幅提升;②现代服务业与其它产业深度融合,有效促进了分工深化和市场拓展[22];③同一产业链条产学研用各个环节、上下游企业主体,甚至同一环节竞争主体间的相互渗透和共生融合,为产业链发展壮大创造了条件;④军民两大科技工业体系间的相互融合,形成一个军民互通、更加宏大的现代产业网络结构。这种技术、产业、市场主体、军民之间的融合发展,使产业链不断延伸、扩展,推动形成共生竞合、相互依存、体系化发展的产业生态结构,不仅为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的快速发展打下根基,也为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注入新动能,是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能量倍增器”和“运转润滑油”。
由于长期的分立式发展,军民两大产业体系之间积累了较为严重的体制性障碍、结构性矛盾和政策性问题,在产业领域持续深化军民融合战略是当下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重点和难点。一方面,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要紧跟甚至引领全球科技创新前沿领域,将国防科技工业发展规划纳入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大局,将我国现代产业体系融入全球产业体系;另一方面,在做大军民产业增量的同时,要有效利用和消化既有存量资源,通过体制机制改革的引领,打通军民交流渠道,对既有产业基础进行改造和升级,进而推动整个产业体系向军民一体化方向发展。具体来说,军民融合领域要从个别、局部向全面和整体覆盖,从重点关键环节向全过程拓展,从个别科研生产环节向全产业链延伸,从单个产业集中向区域产业集聚整合。军民融合层次要从资源共享共用、项目合作对接向组织结构优化和管理体制革新转变。从发展方向和趋势看,军民产业体系融合发展需要从技术融合、企业融合、需求融合和制度融合4个层面把握主要脉络[23],在高端装备制造、信息技术、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域挖掘军民两用关键技术基础,从技术创新、产业链发展和市场需求3个方面破解“融合难题”。
只有基于一定的组织,产业才能运转,市场才能循环,政府调控才有抓手,经济才能平稳运行。在产业体系转型升级进程中,总是伴随着产业组织形态的不断变革。回顾我国产业发展历程可知,在产业发展起步阶段,市场主体间的相互关联建立在政府指令的基础上,完全依靠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组织生产、调节市场,市场主体间的竞合关系简单、合作方式单一、产业组织十分松散。在军民产业分立阶段,一方面形成了产业关联紧密、内部结构完整的军民两大科技工业体系,但是两大体系之间却交流不畅,彼此独立;另一方面,我国民用产业体系深度嵌入全球产业链条,成为国际供应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国防产业体系基本处于独立发展状态,逐步演变成一座科技和产业“孤岛”。军民产业一体化发展阶段不仅是产业发展方式转型升级的过程,也是产业组织结构全面革新的过程[24]。在这一进程中,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需要适应新要素结构、技术条件和需求特点,军民科技工业之间的界限逐步被打破,两大体系融合发展将引发产业组织形态的彻底变革。越来越精细化的产业分工推动军民之间、产业之间及产业内部技术衔接,供需关系更加多元,研发生产过程日益复杂化,价值链增值环节随之急剧增长,进而促使产业链不断延伸、交叉、融合[25],形成相互交织的复杂组织网络并以产业生态系统的形式进行共生繁衍。
总体来说,从现行产业体系转换到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不仅是产业内涵的整体性转变,也意味着技术与组织方式的整体性转变,以及产业制度体系和资源体系的全方位转变。就我国产业体系发展现状与国家组织资源和能力而言,推动产业组织形态变革要在以下几个方面发力:①根据产业链性质和特点,在重点和关键行业培育几家具有行业领导地位和国际竞争优势的世界一流跨国公司,争取成为产业链、价值链“链主”,增强对整个产业链条的把控能力和应变能力,进而掌握整个产业生态系统发展的主动权;②加大对科技型中小企业的支持力度,在产业链、价值链重要节点和交叉环节培育一批“专精特新”企业和单项冠军企业,形成各类产业融合发展、大中小企业协同共进的格局;③大力推进军民科技工业融合发展,打通军民要素资源融合互通渠道,加快形成全要素、多领域、高效益的军民融合发展格局,构建军民一体化产业组织网络结构;④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将全球各类资源纳入我国产业网络,构建国内国际双向开放、高效互通的产业组织模式;⑤优化社会主义新型举国体制,集中力量打通当前产业发展“卡脖子”环节[26],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打造更加有为的政府和更加有效的市场,提高产业组织治理效能和运转活力。
当前民品需求灵活多变、武器装备需求量小质高的特点对企业灵活性和成本控制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市场主体完全依靠自身力量维持较低成本并保持高度灵活性变得越来越困难。内部规模经济的决定性作用逐渐弱化,以产业链为纽带的外部规模经济成为市场主体维持竞争力的重要途径,这种外部规模经济主要通过产业集聚效应实现。产业集聚主要是指相互关联的企业、科研院所、服务机构等在特定地理区域内高度集中,以产业链为纽带形成具有密切竞合关系的群体。产业集聚有利于提高交易效率和分工效益,学习和交流的便利性导致缄默性知识的传递更加容易并形成学习效应,增加了技术创新和分工深化的可能,进而吸引更多关联主体入驻,进一步强化产业集聚。通过这种良性循环累积效应,产业集聚成为深化军民产业分工、降低军民交易成本、推进军民协同创新的有效途径。
军民融合创新示范区是当前军民产业集聚发展的主要载体和重要抓手。当前,我国各类军民融合创新示范区普遍存在军工企业依赖度过高、产业关联度较低、企业根植性不强、同质化竞争严重、内生发展动力不足等问题,导致示范区内企业“聚而不集”的现象比较普遍,产业集聚效应发挥不明显。以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2017年、2018年推出的第7批和第8批共10个军民结合(融合)产业(示范)基地为例,其中有7个产业基地将装备制造作为主导产业、5个产业基地将新材料(冶金材料、金属材料)作为主导产业,4个产业基地将电子信息作为主导产业,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从中可见,某些示范区产业规划不合理,主导产业不明确,一方面致使本示范区内部特色优势不明显,产业关联性较低,各市场主体不仅难以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条,甚至相互争夺资源,严重制约产业集聚发展;另一方面导致各示范区之间竞争有余而协同不足,难以发挥全国示范区整体效应。军民融合创新示范区需要根据既有产业基础,立足当地禀赋优势和国防战略定位,合理规划园区建设目标。在政策制度、平台搭建、集聚形态、创新网络等方面提前作好规划[27],引领区域内军民企业精细化分工和协作,增进技术溢出效应和外部经济效应,提升示范区产业集聚水平,推动形成军民一体的现代产业集群。
表1 第7、第8批国家军民融合产业示范基地
实体经济是强国之本、富民之要、固军之基。我国从建国初期的一穷二白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拥有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靠的就是坚持不懈地发展实体经济,今后我国向“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迈进也需要以强大的实体经济为基础。实体经济在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中居于基础性地位,而实体经济又以制造业为核心,可以说,制造业是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基础。当前,我国制造业领域整体上呈现“传统产业领跑、中端产业跟跑并跑、高端产业跟跑为主领跑为辅”的发展态势[28]。因此,对于不同发展阶段的产业,政府应分类指导,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和实施针对性的产业政策,将重点放在中高端产业上,特别是大力发展新兴产业。新兴产业代表着产业结构转换的新方向,孕育着新经济增长点,潜藏着武器装备升级换代的突破口[29]。建设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需将新兴产业作为实现经济发展动能转换和提高国防建设质量效能的关键抓手。①把握好新兴产业技术不确定、投资风险大、市场前景好、要素标准高的特点,根据国家总体战略部署和行业具体情况制定相关规划计划;②把准发展方向,加强重点领域前瞻性、颠覆性自主研发创新,抢占新兴产业科技制高点,确保在关键环节掌握主动权;③加强新兴产业要素供给保障,如优越的创新环境、充足的人才资源、完备的科研基础设施、先进的融资平台、畅通的交流渠道等;④健全新兴产业供应链,集中军民优质资源,整合上下游科研院所和机构企业,提升基础材料、关键元器件、核心装设备等重点环节的供应能力;⑤协调好新兴产业与传统产业的相互关系,打造传统产业支撑新兴产业成长、新兴产业带动传统产业发展的基本格局。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科技创新为产业发展、经济转型、军事变革提供强大的动力支撑,是国家竞争力的核心。大国兴衰的历史反复证明,只有在激烈的科技创新竞争中取得先机,才能获得现代产业发展和尖端军事科技优势,支撑经济强国和军事强国建设。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创新能力不断增强,创新型国家建设取得长足进步,在某些领域甚至成为全球创新引领者。但从整体看,还存在重大原创性成果较少、底层基础技术薄弱、基础工艺能力不足等问题,科技创新能力与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不相适应,与新一轮军事变革需要不相适应。因此,必须坚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集中创新资源,完善创新体制,提升创新能力,建设创新型国家。
科技本无军民之分,军民同源是一个最朴素的真理。如果说创新是现代产业的动力源泉,那么推进军民科技创新体制融合发展,构建军民高效协同的科技创新体系则是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驱动力量。目前,我国军民科技资源分割分立、重复建设、低效运行等现象严重,成为科技实力和创新能力发展的瓶颈。因此,应着眼于科技资源优化配置,统筹军民需求,打通交流通道,打造高效互动、良性发展的军民融合式科技协同创新体制机制。①推进国防科技工业体制改革,持续扩大军工开放力度,建立健全竞争性采购制度,给优质民企更多进入武器装备科研生产体系的渠道和机会;②提高企业创新主体地位,打通要素流通渠道,促进各类创新要素向企业集聚;③整合军民科技计划和规划,培育先行先试的科技协同创新示范载体,围绕战略关键、军事前沿、社会亟需、经济薄弱、军民通用重大科研项目实施军民联合攻关,增强基础性、战略性、前沿性和颠覆性科技成果源头供给;④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理顺知识产权交易规则,建立健全军民科技成果转移转化市场机制;⑤支持和鼓励产学研用协同创新,促进知识链、创新链、产业链融合融通,打通从知识积累到科技创新再到产业发展的全流程通道。
金融是实体经济的血液,是现代产业发展最活跃的要素之一。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构建了股市、债市、衍生品和各类融资市场等金融基础设施,金融体系不断完善,服务实体经济效率明显提升。但是,金融服务于国防和军队建设的成效并不明显,国防科技工业发展“财政依存度高,社会资本参与率低”的现状未得到根本性改变。因此,应推进国防科技领域金融改革,结合国防科技工业特点创新金融服务模式,有针对性地引导各类资金向国防科技工业发展亟需领域聚焦,向军民融合深度发展关键突破口倾斜,优先保障战略性、基础性、先导性产业加快发展。
培育和发展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需要形式多样、主体多元化的金融支持。①扩大融资范围、拓展资金来源,丰富融资方式,着力降低财政直接投入比重,更好地发挥间接融资的作用,并从间接投融资向“间接投融资+直接投融资+内源性投融资”转变,从传统投融资向“传统投融资+非传统投融资”转变;②针对当前中小型科技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等问题,加快完善政府管理体制和投入支持机制,强化政策性金融支持力度,积极培育服务国防、服务创新的金融组织体系;③丰富直接融资工具,引导社会资本进入国防科技领域及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环节,增强金融普惠性;④加强国防科技创新、基础领域探索、核心关键领域研发信用增进机制建设,全力抓好金融服务与原始创新相结合的试点平台建设,建立健全金融服务与创新创造联动协调保障机制。
人才是强军兴国的首要资源,是产业现代化进程中最灵动的要素,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需要以军民一体人才队伍作为基础支撑。我国庞大的人口规模孕育了丰富的人力资源,支撑我国综合国力飞速提升。但也要认识到,目前我国高端人才供应严重不足,面临创新型科技人才存在结构性矛盾、世界级科技大师缺乏、领军和尖子人才不足、工程技术人才培养脱节等问题。因此,应着力改进人才培养、引进和使用等机制。①推进创新型科技人才结构调整,依托国民教育资源优势和军队院校特色优势,加大科技创新人才队伍建设,突出“高精尖缺”导向,瞄准前沿领域、“卡脖子”环节,在科研实践中培养年轻人,鼓励和支持科研人员大胆创新、勇挑重担,从中挖掘科技领军人才,选拔高水平创新团队;②营造尊重企业家精神、尊重创新、尊重广大劳动者的文化氛围,造就一批具有全球战略眼光、高度社会责任感和创新精神的企业家人才队伍,培养一支知识型、技能型、创新型劳动者大军;③加强与国际人才队伍和创新团队的交流与协作,为国外人才引进、海外人才回流创造良好条件;④建立健全灵活高效的军地人才流动机制,利用现代网络技术实现“才”动“人”不动[30],推进人才资源军地一体化配置,为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提供人力和智力支撑。
在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及构建一体化国家战略体系和能力的时代背景下,建设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是实现军民科技工业耦合发展、夺取科技领域战略制高点的重要抓手。本文通过分析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现实逻辑,从创新驱动、融合发展、组织变革和集聚发展4个维度考察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内在机理,并从实体经济、协同创新、现代金融、人才基础等方面入手,提出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的基本路径,为我国发展现代产业体系提供了重要启示和参考。需要强调的是,建设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本文着眼于我国军民科技工业体系的历史演化脉络和当前发展趋势,对构建军民一体化现代产业体系进行初步探讨,只是一系列相关研究的开始。如何克服军民产业间的壁垒、如何建立产业政策和相关支撑体系、优先在哪些领域推进产业现代化等问题,是今后研究的重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