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钻石：充满变数的美丽

李波

电影《色·戒》剧照

钻石，摄人心魄。在张爱玲的小说《色，戒》中，王佳芝在珠宝店里为六克拉的粉钻心生动摇。“她把那粉红钻戒戴在手上侧过来侧过去地看，与她玫瑰红的指甲油一比，其实不过微红，也不太大，但是光头极足，亮闪闪的，异星一样，红得有种神秘感。”

钻石迷人眼。在女人眼中，一颗闪亮耀眼的钻石有着永恒的美丽，也是不朽爱情的现实凝结。到了现代，全球最大钻石供应商戴比尔斯直接用一句简洁的广告语，将钻石与爱情紧紧捆绑在一起：“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在商人们的营销之下，钻石渐渐与其他珠宝有所区别，变成婚恋仪式中的刚性需求。

爱情是无价的，但钻石有价。钻石的昂贵，可以说是整个钻石行业精心调控的结果：上游的原料商负责矿藏开采和毛坯钻的生产，钻石产量的控制与最终的市场需求始终维持微妙的平衡;中游的加工制造商会对毛坯钻进行切割与抛光，而钻石的美丽与价值在切工时早已注定;下游的零售商对成品钻进行珠宝设计。

一枚钻戒历经商家的精准设计和种种风险，最终被戴在爱人的无名指上，在誓言与眼泪中闪耀出醉人的光芒。

以稀为贵

世界上有许多国家都拥有钻石这种天然宝石，澳大利亚、俄罗斯、南非等国家都是钻石的主要产地。作为主产区的非洲，有多达15 个国家生产钻石，其中南部的博茨瓦纳目前是非洲乃至全世界最大的钻石生产国。

非洲的美丽钻石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带着血色的阴影。千禧年后，战乱国出产的“血钻”才被几大天然钻石供应商联合抵制。然而，直到现在，仍有大量“血钻”通过非法渠道流入市场，形成一条血腥利益链条。

2021年6月16日，博茨瓦纳，矿业公司戴比斯瓦纳宣布发现了一枚巨型钻石，重1098克拉、长73毫米、宽52毫米、厚27毫米。据信它是世界第三大钻石

在钻石行业里，垄断采矿权、掌握定价权是钻石商们维持钻石价格的手段。但无法忽略的事实是，天然毛坯钻石是一种可耗尽的自然资源。根据沙利文咨询公司预测，2018年全球钻石的供应量为1.47亿克拉，按目前速度开采，2030年这一数字将降至0.62亿克拉。

如今，大规模的钻石开采只在非洲的撒哈拉以南地区、俄罗斯的环极地区以及加拿大进行。曾经全球最大的矿场澳大利亚阿盖尔矿区，也因为储量耗尽，于2020年底停止运营。过去，阿盖尔矿区有着丰富的粉钻资源，以特色钻石闻名世界，但近年出产钻石的质量与重量都不能和以前的同日而语。

全球毛坯钻石供应的结构性减少，对行业中下游而言是个巨大隐患。老牌矿区产量下降，而新的钻石资源发现也越来越少，更别提从勘探到市场的整个周期可能长达10年之久。贝恩咨询公司预计，天然钻石的供应将从2021年开始大幅下降，年降幅约为8%。

钻石生意的一大奥秘就在于对钻石价格的控制，钻矿储量的自然影响和上游开采的人为操纵，共同对从开采、切割、抛光到交易钻石的整条产业链产生深远的影响—开采过剩，压力重重;供应不足，影响市场。

2017年，钻石开采量增加了2600万克拉。这是自1986年以来产量增加最多的一年，带来的后果就是2018年库存积压、价格下降。

自2017年达到峰值后，原石产量逐年减产，2020年的原石产量较上一年下降了20%。今年以来，大多数矿商终于将原石价格上调，钻石市场也开始有了回暖的趋势。

巧夺天工

从自然资源到珍贵珠宝，人工在其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爱好珠宝的人或许了解，钻石的价值通过4C标准来衡量，即颜色（color）、净度（clarity）、切工（cut）和克拉（carat）。不同成色、净度、切工和大小的钻石，有着天差地别的价值。其中，切工对钻石的样貌和价值至关重要，有着复杂的技术要求和丰富的行业智慧。

从早期简单的切磨，到“桌形切工”形成现代宝石琢型，再发展出老式单多面形琢型，最后演变成当代最流行的明亮式切割。圆钻的标准明亮式切割已流行了近百年，这样切工的钻石能散发出最夺目的光芒。

实验室培育一颗钻石仅需数周时间，得到的钻石品质却媲美上乘的天然钻石。

除了最受大众喜爱的圆钻，市面上还有梨形、心形、椭圆形、方形等不同形状的“异形钻”。最著名的比如在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出镜的“海洋之心”，被切割成心形，据说这颗钻石模仿的就是有着罕见深蓝色的传奇钻石“希望之钻”。相较而言，异形钻的价格会比圆钻低，但不同形状的钻石也有不同的价格行情。切割过程中损耗程度不同，会导致钻石在市场上有不同的反馈。

钻石之所以闪耀，是因为进入其中的光线反射出多变迷人的色彩。切工是将钻石的亮度、火彩和闪光实现完美平衡的必要工艺。优良的切工能最大地保证钻石的价值，次一等的切工能让钻石的价格下降25%，而不良的切工会让钻石彻底失去光彩，毫无市场。

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出镜的“海洋之心”

世界上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切工特点。最出名的比利时钻石切工，在圆钻切工上品质颇高，切割的多面钻石最为闪耀;美国钻石切工会形成透明的八角形，但在對称性上有所不足;印度切工以传统的小作坊为主，加工出来的钻石较为粗糙，对称性也很差。

如今，随着人们对钻石研究的深入，钻石的美不只是无法捉摸的自然神奇，也结合了人类工艺的创新进步。钻石有多“闪”，实际上就是看钻石的切割比例有多完美。研究人员从7万多次观测中，已然发现不同切工等级都有一定的比例范围，只要经过训练有素的师傅精确无误的设计，钻石就能在亮度、火彩等方面得到最优解。

市场迷局

2020年，钻石消费市场表现冷淡。疫情对全球的珠宝消费市场都造成了一定冲击。贝恩咨询公司在《2020—2021全球钻石产业》报告中称，钻石总体销售额在2020年下降了15%，仍优于全球奢侈品市场22%的跌幅，并预计钻石市场有望于2022—2023年完全恢复到疫前水平。

除却疫情这个特殊因素的影响，事实上，钻石行业也充满投资风险。在市面上，品牌商的钻饰有着较高的溢价，消费者更适宜做个人收藏而非投资。相反，没有品牌附加值的裸钻，或有更大的升值空间。

左上圖：2020年11月6日，瑞士日内瓦，苏富比拍卖行展示了一颗名为“玫瑰花韵”的罕见淡紫粉色钻石，重14.83克拉左下/右上图：2020年3月10日，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当地一家钻石切割和抛光工厂右下图：2019年8月9日，俄罗斯萨哈共和国，一颗被命名为“套娃”的钻石。这颗钻石重仅0.62克拉，在大钻的内部嵌套着一颗小钻，小钻可以自由地转动。专家估计，小钻重约0.02克拉

钻石的销售普遍存在变现周期长、变现难等问题。钻石行业正处于供过于求阶段，普通钻石无人问津。拍卖行等地需要的是稀缺钻石，这就对投资者提出了较高的门槛。至于通过典当、闲置回收等途径，钻石的变现价格往往会有大幅的缩水。

另外一个最大的变数是，培育钻石的出现，挑战了传统天然钻石市场。

不同于劣质仿钻，培育钻石指的是在实验室中，人工模拟天然钻石结晶的过程及条件而培育的钻石。这种钻石和天然开采的钻石有着相同的物理、化学和光学成分，只有极为精密的仪器才能检测出二者的差异。

实验室培育一颗钻石仅需数周时间，得到的钻石品质却媲美上乘的天然钻石，并且价格要低许多。目前来看，培育钻石属于新兴事物，在珠宝交易市场上仍处于起步阶段，产量也很小。根据摩根士丹利投资公司数据，目前培育钻石的毛坯销售额在7500万到2.2亿美元之间，仅仅是全球毛坯钻石销售额的1%。

随着年轻消费人群的崛起，他们的消费偏好正对市场产生影响。既然培育钻石价格更低、与天然钻石性质相同，年轻消费者们或出于性价比的理由，更青睐培育钻石。在将来，稀缺的开采钻石或许会完全成为投资收藏品，而成本更低、没有停产之忧的培育钻石将占据大众消费市场。

尽管许多钻石商笃信，消费者真正想要的就是天然钻石，廉价的培育钻石无法传递“我爱你”的深刻情感，但嗅觉敏锐的天然钻石供应商戴比尔斯并不抗拒培育钻石，在2020年就新设了生产能力提高10倍的人造钻石工厂。

钻石恒久远，管它是天然还是人造的—能赚钱的就是好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