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亦非 赵天
其实大多数“见鬼”经历,都可以用科学解释。
我们的大脑拥有众多视觉神经,而一些视觉神经一旦“错乱”,大脑就会“欺骗”我们。
首先,最容易看到“鬼”的往往是大脑受过损伤或有神经疾病的人,他们所见的鬼影通常为幻觉,这类“视觉”完全由我们的大脑内部产生,不需要任何外部感官刺激。
比如有一种神经疾病叫做“爱丽丝漫游奇境综合征”,该症患者在观察周围环境时,会发现物体的大小、位置、运动轨迹或颜色都发生了扭曲,就如同爱丽丝掉进兔子洞,喝下那瓶神秘饮料后所经历的感觉一样。这种幻觉似乎是患者的视觉神经通路受到阻塞导致的——这条通路始于视网膜,光信号在此转化为电信号,然后沿着视觉神经快速穿过脑部;到达丘脑之后,电信号会直接输送到位于脑后方枕叶的视觉皮层,在这里,信号会经过处理变成距离、形状、尺寸、色彩和速度计算几个部分,只要其中一个部分稍有差错,就会造成明显的视觉扭曲。
此外,幻觉还可以在实验室被人为地制造出来。科学家经过研究发现,尽管老鼠有数百万个神经细胞,但只需要用激光照射其中的20个,就能诱使老鼠“看到”墙壁上没有的图案。这种类似的方法,同样会让人类产生幻觉。
经颅磁刺激(TMS)被用于治疗精神疾病患者以及研究人类大脑,是刺激脑区的一种非侵入性方法。使用该方法时,患者的头皮将与电磁线圈相连,线圈又与刺激器相连。线圈内变化的电流产生磁场,磁场刺激特定的脑区产生电流。当TMS中的脉冲磁场刺激视觉皮层时,患者有时也会看到发光的幻象。
除了直接刺激视觉皮层,正常人在某些充斥着有毒物质的环境中也会出现幻觉。例如一氧化碳、甲醛、真菌等,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多数所谓“鬼屋”都是通风不良、空气质量差的老建筑。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低于人听力范围的次声波(频率低于20Hz)也可能诱发幻觉。一次,英国工程师维克·坦迪在实验室独自工作时,突然感到身体不适,直冒冷汗,似乎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接着,他用余光瞥见一团灰色的影子在慢慢飘进他的视野,但当他定睛细看时影子却消失了。事后他才发现,当时实验室里有一台器械正以19Hz的频率振动,其产生的次声波引起了他的不适,并诱发他看到的异象。之后,在一家据称闹鬼的中世纪酒吧地窖中,他也发现了这种次声波,他把这段经历记录在了《机器中的幽灵》一文中。
至于很多人经历过的“鬼压床”,实际上被神经病学家称为“睡眠麻痹”。原来,在睡眠期间,我们的肌肉会麻痹,意识则沉浸于梦境。每当我们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身体都要经历两个变化:一是恢复知觉,意识到自己醒了;二是身体恢复对麻痹肌肉的控制。分别负责这两项恢复任务的不同脑区,在大多数时候会同时激活。但有时候知觉的恢复会先于肌肉控制的恢复,导致我们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却在短时间内无法动弹。
尽管科学道理我们都懂,但遭遇未知现象或孤身一人处在阴森昏暗环境时,大多数人总是会无意识“怕鬼”,其实这也并非毫无来由,因为我们的思维意识,具有将风吹草动解读为超自然力量作祟的倾向。
让我们想象一下当我们穿越到数万年前时,可能发生的场景:我们旁边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第一种可能是微风吹动树叶,但更危险的第二种可能是那里潜伏着饥饿的野兽,正盯着我们伺机而动。为了活下来,作为原始的采集狩猎者,我们必须提高警惕性,随时留意四周的动静,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生存的本能都会让我们不得不“小題大做”,默认为有危险存在。这种为了活下去而具备的倾向,逐渐演化成为我们的首选思维方式。只有这样,人类才能更好地摆脱潜在的掠食者。然而这种刻在基因里的思维惯性,在今天也会为我们带来不少负面的认知偏差。
此外,我们的大脑还会出现意图性偏差,即倾向于在面对随机或自然发生的事件时,“偏差性”地推导出现这些事件背后可能的意图或目的。例如人类祖先可能会认为地震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而如今经过科学观察和论证,我们得出“这只是地壳在快速振动”的客观正确结论。
再想象这样一个场景:经过一番舟车劳顿,你终于找到一家还有空房的旅店,欣然人住。躺上床的你因为无聊,打开手机搜索了这家店的名字,发现有传闻说这里闹鬼,但你并未在意。你关了灯正要睡时,听到房门“吱咿”打开的声音,此刻你首先想到的,多半不是有风吹过,而是——“不会真的闹鬼了吧?”这种“无意间接受到他人或环境发出的信息而做出相应反应”的心理现象,便是“暗示”。暗示的效果取决于个人原本的信念,原本就迷信的人,只需要受到一点点暗示,就会把轻轻打开的房门解读为“门后有鬼”。
这张照片常被用来作为外星人存在的证据
要解释这些认知偏差,就不得不说到我们的“意识”。大脑会根据曾经见过的东西来预测事物的外形,还会用环境线索来填补某个场景中的信息空白,负责这项任务的便是无意识系统。每时每刻,你大脑中的无意识系统都在收集着无数不相干的信息线索,同时把它们编织成井井有条的、为你定制的故事。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你的大脑,它能创造出令你信服的“现实”。
出于情感上的原因,人们也会相信有“鬼”。因为“鬼”不只是阴森可怖的,还可以是抚慰人心、令人愉悦的。
一方面,相信“鬼”的存在,会缓解我们对死亡的畏惧。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都有可能因亲人或朋友的去世而产生错觉,甚至看见死去的爱人。在精神病学中,这种因日常哀恸而产生的“见鬼”体验,被称作“悲恸丧失亲友幻觉”。至于这种非创伤性的精神幻觉是否应被视为病理性的,学界则尚无定论。大多数相关研究也发现,这些体验令人愉快并会帮助经历者减轻痛楚。
另一方面,鬼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也会令人兴奋,正如有些人会想方设法地寻找刺激的恐怖电影和鬼故事。“鬼屋”可以说是游乐场里的热门项目,即使你事先清楚里面的“鬼”都是人假扮的,可一旦进入黑漆漆的屋子,眼看着一双毛茸茸的手正伸向你的腿,眼前突然闪过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你还是会沉浸在这种恐怖中,感受加速的心跳,甚至放声尖叫。
这种让人既恐惧又享受的、有惊无险的混合情感体验,被称为娱乐恐惧。《心理科学》上的一项最新研究指出,当恐怖触发一种独特的身体反应时,它能最有效地让我们产生娱乐感,却不会使我们惊慌到手足无措。
即便在没有脑损伤和精神疾病的情况下,有些人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相信鬼神的存在。
根据加拿大心理学家戈登·潘尼库克等人的研究,一个人是否会迷信超自然现象,与其智力无关,而是倾向于他选择直觉思维而非分析思维的程度。即便直觉型人格和分析型人格都会对异常事件的离奇感到诧异,但直觉型人格的人更倾向于将其归因为超自然现象,不太可能通过逻辑分析对其做出反应,因而常常对这些离奇事件的科学解释无动于衷。
某些人格特征也会使一个人更倾向于相信有鬼。这些人格特征包括:幻想倾向;魔术性思维(即相信人无需施加任何作用,人的想法自身就能影响外部世界);开放倾向(比如想象力丰富、好奇心重、艺术敏感度高);不擅于理解概率(即难以理解随机事件和不确定性)等等。
总之,一个相信直觉容易被暗示、不相信科学、概率与统计学考试不及格的人,更有可能会认为世界上有鬼。如果这个人的大脑恰巧不幸受过损伤,或视觉神经被外界环境因素刺激过,或许还曾见过“鬼”。很多人愿意坚定不移相信“鬼”的存在,除了科学尚无法证伪外,也是上述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梁衍军荐自《环球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