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叫我干,我就答应了”钱学森和普通官兵一起喝又黄又涩的水,蘸着盐吃窝窝头多少个白天、黑夜,多少次测算、试验,凭着中国人的志气、勤奋和智慧包括钱学森在内的中国科学家们,终于攻克了一个个难题
钱学森(1911-2009),浙江杭州人。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空气动力学家、系统科学家,工程控制论创始人之一。195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6年至1998年担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六、七、八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1991年获“国家杰出贡献科学家”荣誉称号、“一级英雄模范”奖章,1999年获“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1955年秋末冬初,钱学森前往东北地区考察。
在哈尔滨,时任军事工程学院院长的陈赓赶来与钱学森见面,谋划推进国防尖端武器的研制储备力量。
那次会面中,陈赓提了一个问题:“中国人搞导弹行不行?”
钱学森回答很干脆:“外国人能搞的,难道中国人不能搞?难道中国人比他们矮一截?”
陈赓高兴地说:“就要你这句话。”
“我到美国去,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学到手”
1929年7月,钱学森以优异成绩考上被誉为“东方麻省理工”的交通大学,主修铁路工程。钱学森报考交通大学是受到了孙中山先生“实业救国”思想的影响,打定主意要成为像詹天佑一样的工程师。
在大学期间,“一·二八”事变爆发,日本空军凭借空中优势对上海狂轰滥炸。钱学森痛感中国必须拥有先进的航空技术和强大的航空工业,在校期间,他选修了“航空工程”等课程,专攻航空与火箭知识。
1933年6月,钱学森以机械工程学院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之后考取了清华大学留美公费生。钱学森后来在一篇文章中回忆说:“一九三四年夏我报考清华公费留美,改行了,要学航空工程。”
1935年8月,钱学森赴美深造。他曾说:“我到美国去,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学到手,而且要证明我们中国人是可以赛过美国人,达到科学技术的高峰。”
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期间,钱学森心系祖国,潜心研攻,仅用一年时间即获得硕士学位。他认识到“一名技术科学家对于祖国的帮助远大于一名工程师”,于是将研究方向从航空工程转向航空理论。1936年10月,钱学森转入加州理工学院,师从世界著名力学大师冯·卡门教授,学习航空工程理论,即应用力学。
1939年6月,钱学森博士毕业,留在美国继续从事应用力学研究。旅美期间,钱学森在应用力学、喷气推进以及火箭与导弹研究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为世界知名的空气动力学家。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我在美国前三四年是学习,后十几年是工作,所有这一切都在作准备,为了回到祖国后能为人民做点事。”
彼时的钱学森在美国科学界已享有盛誉,并有优厚的生活条件,但他回国报效的意愿从未改变。钱学森曾说:“我在美国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想过这一辈子要在那里呆下去。在美国,一个人参加工作,总要把他的一部分收入存入保险公司,以备晚年退休之后用。在美国期间,有人好几次问我存了保险金没有,我说一块美元也不存,他们感到很奇怪。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我是中国人,根本不打算在美国住一辈子。”1947年,钱学森晋升为麻省理工学院的终身教授。
“我相信我一定能回到祖国,现在,我终于回来了!”
1949年10月,钱学森夫妇获悉新中国成立的喜讯,即着手为回国作准备。1950年8月,钱学森打点好行李、买好机票准备举家回国。但是,以麦卡锡(美国政治家、极端的反共产主义者)为首实行全面清查,并在全美国掀起了一股驱使雇员效忠美國政府的狂热。钱学森因被怀疑为共产党人和拒绝揭发朋友,被美国军事部门突然吊销了参加机密的证书。
钱学森以此作为要求回国的理由。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回国夙愿竟酿成了一场劫难!美国海军部次长恶狠狠地说:“他知道所有美国导弹工程的核心机密,一个钱学森抵得上五个海军陆战师,我宁可把这个家伙枪毙了,也不能放他回红色中国去!”
从此,美国对钱学森的政治迫害接踵而至。移民局抄了他的家,在特米那岛上将他拘留15天,直到收到加州理工学院送去的1.5万美金保释金后才释放了他。
钱学森夫人蒋英回忆:“接他(钱学森)出来后,到家里了,他一言不发,你问他什么,他点点头或摇摇头。我明白了,他失声了。他的体重15天之内掉了15公斤。后来,学森说他被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里,强大的探照灯24小时对准他,不让他休息。”
海关还没收了钱学森的行李,包括800公斤书籍和笔记本。他们硬说里面有机密材料。其实,在打包之前,钱学森已交他们检查过。美国检察官再次检查了他的所有机密材料后,证明他是光明磊落的。
从此,钱学森被监视、监听和跟踪,常常受到各种无缘无故的干扰,且每月必须按时到移民局报到。但是,钱学森并没有就此消沉,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到祖国,于是很快将研究方向转向不带机密性的理论工作,即工程控制论和物理力学,并作出开创性贡献。1954年,钱学森在被美国政府软禁期间写成的专著《工程控制论》出版后在科学界引起了强烈反响。《科学美国人》杂志希望作专题报道,并将钱学森的名字列入美国科学团体。这个想法被钱学森回信拒绝,信中写明:“我是一名中国科学家。”
钱学森在美国受迫害的消息很快传到国内,国内科技界的朋友通过各种途径声援钱学森。党中央对钱学森在美国的处境极为关心,中国政府公开发表声明,谴责美国政府在违背本人意愿的情况下监禁了钱学森。
1955年5月,钱学森从海外华人报纸上看到一则关于中国庆祝“五一”劳动节的报道,其中有他家的世交陈叔通和毛泽东一起在天安门城楼检阅游行队伍的消息。于是,他摆脱特务的监视,立即给陈叔通写了一封请求祖国帮助他回国的信,夹在妻子蒋英写给她在比利时的妹妹的信里悄悄寄出去。
陈叔通接信当天就把它送交周恩来。当时,中美正在日内瓦举行大使级会谈,王炳南大使根据周恩来的指示与美方就此进行交涉。开始,美方不承认扣留了任何中国公民,但当王炳南拿出钱学森的信时,美方哑口无言并无奈表示允许其回国。
对此,钱学森的导师冯·卡门感慨道:“美国把火箭技术领域最伟大的天才、最出色的火箭专家钱学森,拱手送给了红色中国!”
1955年9月17日,钱学森带着荣耀与辛酸、成就与苦难互相交织的复杂情感,携家人踏上了回归祖国的航程。为了这一刻,他整整准备了20年。
在回国邮轮上,钱学森难掩无比激动的心情,他说:“今后我将竭尽努力,和中国人民一道建设自己的国家,使我的同胞能过上有尊严的幸福生活。”
1955年10月8日,钱学森一家抵达北京。第二天清早,钱学森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去了他在美国日夜想念的天安门。站在天安门广场,仰望着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钱学森感慨道:“我相信我一定能回到祖国,现在,我终于回来了!”
“国家叫我干,我就答应了”
为尽快熟悉国内情况,1955年秋末冬初,钱学森马不停蹄地前往中国当时工业最发达的东北地区考察。在哈尔滨,时任军事工程学院院长的陈赓受彭德怀之托,特地从北京赶来与钱学森见面,谋划推进国防尖端武器研制的储备力量。陈赓提了一个问题:“中国人搞导弹行不行?”钱学森回答很干脆:“外国人能搞的,难道中国人不能搞?难道中国人比他们矮一截?”陈赓听了后非常高兴,说:“就要你这句话。”
国家的需要使得钱学森再一次作出重大人生选择:从学术理论研究,转向大型科研工程建设。晚年时,钱学森曾跟他的秘书说:“我实际上比较擅长做学术理论研究,工程的事不是很懂,但是国家叫我干,我就答应了。”
1956年10月8日,由钱学森任院长的中国第一个导弹研究机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正式成立。这一天,被认为是新中国导弹、航天事业奠基的历史性纪念日。
从此以后,在党中央领导下,钱学森开始带领从全国各地抽调的30多名技术专家和100多名刚出校门的大学毕业生,开始了中国导弹事业的艰苦创业工作。
当时,中国的工业、技术基础都很薄弱,在这种情况下搞“两弹”,困难可想而知。国防部五院成立初期,完全是白手起家。面对这个领域里庞大、崭新又复杂的技术,钱学森等导弹事业的开拓者们,每前进一步都会遇到巨大困难。在钱学森带领下,他们坚持自力更生的方针,一面培养人才,一面组建研究机构。
在领导国防科技工作期间,钱学森经常深入地处沙漠戈壁的试验基地。那时基地条件特别艰苦,钱学森和普通官兵一起喝又黄又涩的水,蘸着盐吃窝窝头。多少个白天、黑夜,多少次测算、试验,凭着中国人的志气、勤奋和智慧,包括钱学森在内的中国科学家们,终于攻克了一个个难题。
为了把失误尽可能消灭掉,钱学森的工作做到了不能再细的地步。他经常在基地一呆就是一两个月,大事小事亲自过问。他一直随身携带一本工作手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次试验的具体情况。大大小小的异常、故障被列成表格,已经解决的注上“已换”“可用”;尚未解决、落实的,他就用红笔作个星号。为解决薄壳变形的难题,他研究的手稿长达800多页。到500多页时,他写上“不满意!!!”问题解决后,他在装手稿的信封上用红笔注上“最后定稿”,接着又加上一句“在科学上没有最后”。
披肝沥胆千余夜,1960年,在钱学森具体领导下,中国第一枚研制导弹成功。这一天,离钱学森回国仅仅5年,离中国正式启动导弹计划不过4年。而美国为了这一步,花费了近10年时间。之后,他又亲自主持中国“两弹结合”的技术攻关和试验工作,于1966年成功发射了中国第一枚导弹核武器。
1965年,他向中央提出研制发射人造卫星的时机已经成熟,并于1968年兼任空间技术研究院首任院长。
1970年中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发射成功,新中國终于迎来了航天时代的黎明。1972年至1976年,钱学森参与组织领导了运载火箭和洲际导弹研制工作,提出了建立导弹航天测控网概念;领导设计制造了中国第一艘核动力潜艇;组织启动了远洋测量船基地建设工程;指挥成功发射了中国第一颗返回式卫星。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钱学森先后参与组织领导了中国洲际导弹第一次全程飞行、潜艇水下发射导弹和地球静止轨道试验通信卫星发射任务,为实现中国国防尖端技术的新突破建立了卓越功勋……
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一位新战士,曾因一件“小事”受到钱学森的表扬。1966年“两弹结合”试验前,这位战士在进行弹体内外观察时,发现弹体内部24号插头第5接点里有一根大约5毫米长的小白毛,担心因此造成通电接触不良,他用镊子夹、细铁丝挑,都未能取出小白毛,最后用一根猪鬃才把它挑出来。钱学森知道后,极为赞赏,小心翼翼地把这根小白毛包好,带回北京作为作风严谨的典型案例,教育全体航天科技人员。
“在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的那一天,我激动得彻夜未眠”
作为新中国历史上享有崇高威望的人民科学家,钱学森的入党故事鲜为人知,又感人至深。
在美国时,钱学森虽不是党员却因爱国背上了共产党的“罪名”。1955年9月,回国途中,一名记者问钱学森:“你究竟是不是共产党员?”钱学森回答:“共产党员是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我还没有资格当一名共产党员呢!”
直到置身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建设热潮中,钱学森心底蕴藏多年的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据钱学森的秘书涂元季回忆,1958年4月6日,钱学森向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党支部递交了一份长达7页的思想检查。4月19日,钱学森又向力学研究所党支部递交了一份长达8页的“交心”材料。在这份材料里,他进一步谈了对中国共产党的认识、对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的认识。
“我所接触的党的领导同志,他们看事物的清晰、深刻,使我对他们起了敬佩之心……总的来说,这时期我对党的认识是很不对头的,党在我心目中只是一个个党员,不是一个组织。”钱学森曾如此剖析自己对党的片面认识,但回国后参加力学研究所的工作,特别是国防部第五研究院的工作,以及参加了全国政协会议和访苏、参观、讲学等活动,目睹了新中国的种种新气象,他对党的认识越来越深化。“这使我认识到党是集体,是一个可爱的集体,我开始对党有了感情。”
鉴于钱学森对党的深厚感情和认识上的进一步提高,力学研究所党支部认真研究后,决定发展钱学森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58年9月24日,钱学森正式填写了入党申请书。在申请书中,他写道:“我回国近三年来受到党的教育,使我体会到党的伟大,党为实现共产主义社会这一目标的伟大,我愿为这一目标奋斗并忠诚于党的事业。”
在《中国工程院院士传记——钱学森传》的作者奚启新看来,钱学森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不仅仅是为了追求进步,而是有其深层久远的思想根源。“从青少年时期,他就开始接受先进思想教育,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结。在交通大学读书时,好友之中就有几位是中共地下党员,他自己也参加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到美国后,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虽然身在异国,但心系祖国的抗日战争,对祖国的命运深为忧虑。”
1959年1月5日,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党总支通知钱学森,他被接收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并于同年11月12日转正。钱学森后来回忆:“在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的那一天,我激动得彻夜未眠。”
从此,他以党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
后来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在美国是学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的,一心想用自己学到的科学技术救国,不懂得政治。回国后,我通过学习才慢慢懂得马克思主义,懂得点政治,感到科学与政治一定要结合。即便是纯技术工作,那也是有明确政治方向的。不然,技术工作就会迷失方向,失去动力。”
钱学森一生获得荣誉无数,但最看重的是“优秀共产党员”。
1991年10月,国务院、中央军委召开的表彰大会授予钱学森“国家杰出贡献科学家”荣誉称号和“一级英雄模范”奖章。他应邀发表讲话,说:“今天我还不是很激动,真正激动的是前不久我看了王任重同志为《史来贺传》写的序。在这个序里他说,中央组织部把雷锋、焦裕禄、王进喜、史来贺和钱学森这5个人作为解放40年来在群众中享有崇高威望的共产党员的优秀代表,当时我心情激动极了。我激动的是,我现在终于是劳动人民的一分子了,而且与劳动人民中最先进的分子连在一起了。”
“一切成就,归于党和集体”
“两弹一星”的成功研制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振奋人心、最为世界瞩目的事业。钱学森却把自己的贡献看得很淡,他多次强调:“称我为‘导弹之父,是不科学的。因为导弹卫星工作是‘大科学,是千百万人大力协同才搞得出来,光算科技負责人就有几百,哪有什么‘之父?我只不过是党所领导的、有千万科技工作者参加的伟大科研工程中的一粒小芝麻,算不上什么。一切成就归于党,归于集体!”
钱学森一生中多次捐赠稿费、讲课费和奖金。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力学系任教时,钱学森为培养祖国的国防科技人才而悉心授教。20世纪的50年代末、60年代初,计算尺是力学系的同学上课时应该人手一把的工具,但因为价格比较贵,许多同学买不起。钱学森拿出他获得中科院科学奖一等奖的一万多元钱,让学校教务人员给每位学生配一把计算尺。
20世纪60年代初是我国国防科技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却偏遇三年自然灾害、全国人民生活十分困难。为保证科技专家的正常工作,党和国家想尽办法照顾他们。聂荣臻专门送去一些猪肉,交代给钱学森补充营养。炊事员就为钱学森做了碗红烧肉。不料平时和颜悦色的钱学森严肃批评了他。钱学森还把自己刚出版的两部科学巨著的稿费作为党费上交。他说,我要和全国人民共渡难关。
回国以后的几十年里,不论是工作,还是休闲,钱学森经常穿一身简朴的蓝色卡其上装和军便裤,从美国带回来的西装则送给了身边的工作人员。直到20世纪80年代,钱学森受组织委派赴外访问,才临时定做了一身中山装。
1982年,从国防科研领导岗位退下来的钱学森已经71岁了,他再次回到学术理论研究当中。
研制“两弹”时,他经常深入地处沙漠戈壁的试验基地,那里自然条件的恶劣、人民生活的艰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退出领导岗位后,他仍思索着如何用科学改变那里的环境。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提出发展沙产业的思想:“我国沙漠和戈壁大约16亿亩,和农田面积一样大。沙漠戈壁并不是什么也不长,沙漠和戈壁的潜力远远没有发挥出来。”“沙产业就是在不毛之地搞农业生产,而且是大农业生产。这可以说是又一项尖端技术!”
钱学森1994年、2001年分别获得何梁何利基金优秀奖、霍英东“科学成就终生奖”,奖金都是100万港元。支票还没拿到手,他就让秘书代写委托书捐给沙漠治理事业。他说:“我姓钱,但我不爱钱。”他始终“国为重,家为轻;科学最重,名利最轻”。
晚年,钱学森还一直牵挂着国家的长远发展,思考着科技创新人才的培养。
2001年12月21日,经国际小行星中心和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批准,中科院紫金山天文台将其发现的小行星3763命名为“钱学森星”。
2009年10月31日,钱学森在北京逝世,享年98岁。
(责编/黄梦怡 责校/王兰馨、陈小婷 来源/《钱学森——伟大的人民科学家》,张全景/文,《中华魂》2020年第3期;《钱学森:爱国奋斗的典范 建功立业的楷模》,汪长明/文,《文艺生活》2019年第1期;《钱学森:“那一天,我激动得彻夜未眠”》,张蕾/文,《光明日报》2021年5月24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