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故道的百年绿色传奇

2021-08-23 16:40王丁刘怀丕张浩然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1年8期
关键词:故道兰考县民权

王丁 刘怀丕 张浩然

生在黄河畔,是幸运的。大河润泽,豫东大地一度美丽富饶。

生在黄河畔,也是不幸的。1855年,黄河改道北流,留下一条沙荒故道,成为豫东的灾害源。此后,这里风沙漫天、盐碱遍地、草木稀疏,老百姓吃尽了苦头。

万幸的是,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这里的人民最终战胜灾害,开创出新生活。

黄河铸魂。一代代人拿出重整山河的气魄,历尽艰难困苦把风沙治住,百年“风沙窝”变成“金银铺”,豫东大地再度美丽富饶。

能使沧海变桑田的,除了天地造化,还有一种磅礴力量。这力量叫抗争——那是生生不息、百折不挠、一往无前的精神劲儿。有这力量在,灾害压不垮中华民族的不屈脊梁,只会把这个民族磨砺得更加坚韧。

党员始终冲在前,沙荒地上树丰碑,故道里激荡起一种强大精神。这精神叫奉献——那是危难处舍我其谁、不畏生死的英雄气。有这精神在,困难扰不乱共产党人的为民初心,只会把这个群体锤炼得更显高洁。

绿色渴望——一代代人矢志不渝,战天斗地把林造

一百多年前,黄河在现今的河南兰考县决口改道,豫东沦为平原沙荒区,一年四季绿色稀。

“白茫茫,野荒荒,三里五庄无牛羊,端起碗来半是黄沙汤。”今年86岁的河南商丘民权林场退休职工翟际法,还清楚记得那时空气中的土腥味儿,尤其一到春季,“张不开嘴,睁不开眼,沙尘直往鼻孔里钻”。

《兰考县志》记载,1855年至新中国成立,兰考被风沙掩埋的村庄达63个。宁陵人哀叹,该县80万亩耕地中,情况最严重时沙化了三分之一。

新中国刚刚成立,河南省就决定营造豫东防护林带,随后成立了豫东沙荒造林管理处,指导开封以东的兰封、考城(两地后合并为兰考县)以及商丘民权、宁陵等10多个县的造林治荒。豫东沙荒造林管理处就是民权林场的前身。

1962年,洛阳林校毕业的翟际法来到民权林场。那时,他每天要走十几公里栽树送苗,忙起来没法回场部,就挖个地窨子铺上麦秸睡觉,吃饭是啃红薯干馍,最难忍的是干着重体力活却吃不饱。

“不怕风沙打脸,不怕流汗湿衣衫,就怕肚里缺饭餐。”翟际法说,除了这些调侃的顺口溜,当时也编了很多鼓劲的劳动调子。就这样一边鼓劲,一边栽树。尽管条件苦,民权林场一个春季却能造林6000多亩。

“造林没日没夜干,家庭担子一头沉,全压在了老伴身上,她早早没了,是累死的。”翟际法眼泛泪光。

放不下手植的这片绿,翟际法献完青春献子孙。他的二儿子翟鲁民进了林场,毕业于园林专业的孙子翟文杰也回了林场。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难处,不变的是守望绿色的初心。

翟鲁民1984年来到民权林场,最初做的是护林民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偷盗树木问题较为严重,有人甚至带着土枪来偷,翟鲁民须日夜值守。他那时骑着摩托车,在沙地里追盗木人,追得急,摩托车倒地,他的腿多次被压在摩托车滚热的排气筒下,经常是旧疤未愈、新疤又起。

林业体制改革后,民权林场曾变为差额预算事业单位,职工收入一度较低。“林场资金周转不开,为落实每年的造林任务,还曾多次借用职工工资。”翟鲁民说,林场人勒紧裤腰带,才保住这片林海。

经过几十年努力,民权林场人造出6.9万亩森林。与此同时,豫东各地造林治沙也是任任接力、代代坚守。如今,豫东黄河故道一带已是绿树成荫、果园遍地、良田万顷。

生态好了,引来鸟儿用翅尖点赞。当前,民权黄河故道国家湿地公园聚集了青头潜鸭、黑鹳等160多种鸟类,俨然已成鸟类天堂。

如今,民权林场的功能,逐渐从防风固沙向生态旅游、森林康养等方向转变。作为第三代务林人,翟文杰已工作10多年,仍感觉身上担子不轻。“最大压力来自如何学好护林新技术、优化好树种结构,但与老一辈人所面临的相比,这算不上困难,当年那么难都能干好,我们这代人能干得更好。”翟文杰说。

金色梦想——前人栽树后人接力,百年“风沙窝”变身富饶地

6月时的豫东,大地一片金黄。这是小麦收获季的景象。

413公斤,这是兰考小麦今年的平均亩产。38.5公斤,这是《兰考县志》对1949年的小麦亩产记录。

焦裕禄1962年来到兰考,发动群众栽泡桐,治住了风沙,当地逐渐实现林茂粮丰。兰考县、民权县、宁陵县……绿树护佑下,一个个曾经风沙肆虐的地方,入列全国产粮大县。

在这个丰收季,兰考县徐场村墨武琴坊当家人徐亚冲、卫晨欣夫妇喜得千金。说起这桩美好姻缘,也不得不提泡桐。

历经风沙与岁月的洗礼,焦裕禄带领群众种下的泡桐长成材。由于黄河故道土质、气候特殊,生长于此的泡桐木质疏松、不易变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兰考出现一批木匠,他们把泡桐做成风箱、电闸盒等,带出去销售。

上海民族乐器厂专家偶然发现,徐场村村民代士永卖的风箱,拉动时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他们试着将木板拆下来做成音板,这一试,让兰考泡桐在民族乐器加工行业走红。

当时一块長1.7米、宽0.3米的板材才卖三四元,可做成乐器却能卖到四五百元。代士永不甘心,高薪聘请外地制琴师傅,于1988年创办了兰考第一家乐器厂。有了成功先例,越来越多村民放下锄头造乐器,徐场村成为全国知名的“民族乐器村”。

徐亚冲从小跟着父亲学做琴,但他不满足于像父辈一样只懂做琴不懂演奏,就外出拜师学艺。学会了演奏,他做出来的琴的品质也随之提升,再不像父辈那样愁销路。

收获,不止有事业,还有爱情。2017年初夏,在西安当音乐老师的卫晨欣来到徐场村选琴,经过一处农家小院时,被飘出的琴声所吸引,进去一看,弹琴的正是徐亚冲。“当时觉得很诧异,村子里竟有会制琴又会弹琴的人。”卫晨欣说,后来两个人越聊越深,最后走到了一起。

琴瑟和鸣,佳音频传。结婚后,徐亚冲、卫晨欣被兰考县分别评为当地的古琴制作传承人、古筝演奏传承人。“泡桐是我的吉祥树。”徐亚冲说,用泡桐做出来的古琴改变了他的人生,给他带来福运。

从“治沙树”到“致富树”,泡桐造福了一代代兰考人。

泡桐、梨树、刺槐、葡萄、白蜡杆……穿行在豫东大地,当年的防风固沙树已郁郁葱葱,百里黄河故道满眼碧绿。宁陵的20多万亩酥梨树已成为当地“农业名片”,民权葡萄酒名扬全国,白蜡杆制成的工艺品广销海内外。

2017年,兰考县率先脱贫。2020年,民权、宁陵等县脱贫。豫东黄河故道彻底甩掉穷困帽子。

红色信仰——沙荒地上树丰碑,故道激荡英雄气

中华民族历史上多灾多难,为何还能延续数千年屹立至今?在豫东黄河故道,或许能找到答案。

上古时期,商丘一带是燧明国。燧人氏教民人工取火,结束了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更留下燧木取火的励志故事。

燧木取火、大禹治水、愚公移山……面对未知的自然以及无常的灾难,中华民族绝不逃避、永不服输,紧要时刻总有英雄挺身而出、迎难而上,敢于舍生忘死地抗争。

1965年冬,当代新闻名家穆青来到豫东平原采访,在这片风沙肆虐之地,也发现了这样的英雄人物。他们是两位共产党员:一位是兰考的县委书记焦裕禄;另一位是寧陵的植树老人潘从正,人们称他“老坚决”。

暮雪朝霜,毋改英雄意气。今天,在兰考县焦裕禄同志纪念馆里,一把被顶破的藤椅,昭示着焦裕禄带领兰考人民战风沙的坚定信念。

“老坚决”潘从正是宁陵县万庄村的一名普通农民党员。他在世87年,却有半个世纪抛家离舍,同妻子住在沙荒地里培育苗圃植树造林。风沙曾掩埋过他,断粮几乎使他丧命。病了,他不肯离开,老了,还趴在地上拖着土袋修了50米坡路。如今,潘从正治荒的那2000亩风沙地已是良田茂林。他生前说:“人生也是一棵树,应该多结果。”

潘从正留下的不仅有良田,还有精神之果。现今,潘从正故居经常会迎来缅怀他的民众,一名共产党员为国家为人民一心奉献的精神,不曾被遗忘。

悠悠百年,豫东黄河故道之所以能有沧桑巨变,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焦裕禄、潘从正。

在民权,民权林场几代造林人就是典型代表。佟超然,这位北京林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1962年来到民权林场,选育出刺槐、杨树等优良品种十几个。他最早被分配在国务院林业部工作,中间还有读研究生、调外省林业厅等多次离开林场的机会。然而,佟超然一旦离开,民权林场的树种选育工作就没法开展。

最终,佟超然选择了留下。“没啥后悔不后悔的。”这位今年82岁的老人说,“我出生在河北革命老区,从小受党的教育和培养,上到大学,家里没出一分钱、没拿一斤粮,报效国家是本分。”

在宁陵,中国农业科学院郑州果树研究所几代果树专家的故事也感人至深。1964年,响应国家在黄河故道“发展果树,改造沙荒”的号召,崔致学、黎彦等果树专家来到宁陵县。防治病虫害、选育新品种、推广新技术……几代果树专家扎根故道近60年,把论文写在大地上,得到果农的真心拥戴。

在宁陵县石桥镇万顷梨园中,果农自发立起三块3米多高的功德碑,把几代果树专家的名字一一刻上,字里行间尽是感恩之情。

这些创造传奇的人,正如穆青在潘从正墓志铭中所写的那样:

“他年复一年地把自己的岁月刻进了树木的年轮,用满头的白发换来了大地的锦绣。你看,那高大的树干,是他坚实的身影;雪白的梨花,是他高洁的灵魂;绿色的风涛,是他爽朗的笑声;郁郁葱葱的林带,是他生命长青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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