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晋江王三九
内容简介:
初春是个哑巴。
从学生时代开始,她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和她定娃娃亲的谢家少爷谢宴身后。
雨天给他送伞,热天给他送水;帮他为他做过的坏事背锅,替他跑腿送信;用自己单薄的身子,背腿部受伤的他一路磕磕绊绊去医务室。
竭尽千般好,却换来他一句“朋友而已”。
后来初家发生变故,初春出国看病,走之前,对谢宴比画手语:我等你到二十五岁。
自此,谢宴世界再也没有烦人的小尾巴。
01.你脸红什么?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空气变得潮湿而薄凉。房间里的壁灯亮着,熠熠发出杏色光芒。初春醒来后,在床上抱膝坐了很久。
周围的陈设都很陌生,唯一熟悉的是地上的衣物,有她乱丢的裙子,还有男人的衬衫。
一个念头在初春的脑海里盘旋——她和谢宴就这样睡了?
尽管不愿相信,但当她掀开被子,看到床单上的血渍时,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血已经凝固,颜色偏棕红,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流下的血。
昨天晚上是朋友的生日会,她喝了不少,其他人也喝得烂醉,还开她和谢宴的玩笑,嚷嚷着要把他们送到同一间房里,没想到他们真的在一起过了一夜。
成年男女共度一宿不算什么稀奇事,而且初家和谢家曾给他们定下娃娃亲,大家都知道初春是谢宴的未婚妻,可是……他没承认过。
上中学那会儿,初春便默默地跟着谢宴,变着法子对他好,然而他始终不咸不淡。
如今,她快二十二歲了,两人的关系依然如此。
就算两人因为意外共度一夜,谢宴也不可能因为这层关系就喜欢上她。
压下忐忑不安的心情,初春来到洗手间,正想掬一捧冷水唤醒意识,突然听见一道冷淡的男声:“出去。”是谢宴的声音。
初春闻声抬头看去,看见一道玻璃隔墙,透过上面的防透花纹,她清晰地辨认出男人健硕的身体,双腿笔直修长,宽肩窄腰,几近完美的黄金比例。
初春移开目光,脸蛋迅速羞红,急忙道歉:“对不起。”
三个字无声地从她唇间溢出。
她是个哑巴,平常得用手语和唇语才能与别人交流。
初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表达出来的歉意,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美男沐浴图,电影似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导致她的脸瞬间变得滚烫。
她手忙脚乱,急着离开,拖鞋踩到地上的水,滑溜溜的,她失去重心,直接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初春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痛!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跟前。
他腰间多了条浴巾,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赤裸着了。
初春一抬眸便见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以及隐入浴巾下的人鱼线,性感得过分,可他的面容依旧冷淡,薄唇紧抿,大概看到她很不舒服,眉间浮起不悦。
初春仓促地比画手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头顶上方出现一片阴影。以为他要动粗,初春害怕得闭上眼睛,身子下意识要往后躲,却被他拎小鸡似的拎起来。
“自己站稳。”比她高出近两个头的男人淡淡地说道。
他的话像有一种魔力,牵引着她,她不仅老老实实地站好,还不敢乱动。
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初春急忙用手语解释道:“你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谢宴无动于衷:“没看到?”她点头。
谢宴:“那你脸红什么?”
她讷讷地摸着自己烫红的脸,哑口无言。
洗手间的气压越发沉闷。他现在并非全身赤裸着,初春依然不好意思面对他,小心翼翼地比了个“我先出去”的手势。刚走到门口,初春就听见身后男人开口道:“别忘记吃药。”
她的脚步僵住。
她没听错吧?吃药?昨天晚上他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吗?想来也是,两个人都是酒醉的状态,如同原始动物那般没有理智,怎么可能顾得上做这种事呢?
谁都知道,吃药对女孩的身体不好,疼惜女朋友的男生,就算再迫不及待,也会乖乖做好安全措施,免得她们受苦受累。
初春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有回答谢宴的话,连回头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捡起昨晚掉落在地上的包,她没有多做逗留,打开门离开了。
谢宴出来的时候,负责客房的服务生正在往杯子里倒水。
看到他,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说道:“谢先生,您要的解酒药给您送来了。”
谢宴点头,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丫头的身影。
“她人呢?”他问道,“走了?”
“是的。”
谢宴想起她刚才比画的手势,以为她表达的“离开”,只是暂时离开洗手间,会去外面等他,却不想她直接离开酒店了。
解酒药还没吃就走了,也不怕不舒服。
外头的风一吹,初春嗅到身上经久不散的酒气,酗酒的后遗症此时明显地体现出来,她现在不仅脑袋疼,肚子也不舒服。
初春跑了趟洗手间,发现大姨妈提前两天到来了。
这个时候,超市和药店都还没开门,她忍着不适等了一会儿。
药店的店员来的时候看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姑娘等在外头,便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问道:“急性肠胃炎?”店员见她捂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才这样问的。
初春并不是肠胃炎,她需要买避孕药,可是她无法表达出来。
在外头,初春习惯用手机智能翻译语音,偏偏手机这时候没电了。店员没等到初春的回答,有些不悦,心道,现在长得漂亮的小姑娘都被宠坏了,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跟着店员进店后,初春开始比画,想询问一下有没有纸和笔,方便她写下要买的东西。
店员不懂她的意思,看她两手并用,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理都没理她。
初春指指手机,想询问店员,能否借用一下手机,她想写出自己要买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店员懒得搭理她,拿起扫帚准备扫地,“你去别家买吧。”
你去别家……这几个字,初春都听习惯了。
只要一个人出门,不管是坐车还是买东西,麻烦总是接踵而至。
最终,初春去自助药店买了药,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公寓。
这间公寓位于学校附近,因为她和闺密路遥住不惯学校宿舍,大一的时候就开始了合租生活。客厅冷冷清清,初春这才想起路遥因为家里有事,这两天都没在安城。
给闺密发了条微信消息,初春就去洗手间洗漱。
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闪过她的脑海:她和谢宴真的发生关系了吗?
别人的第一次都很疼痛,为什么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么说来,床铺上的血迹有可能是经血。
本来她还有些不确定,听到谢宴叫她吃药后,她便笃定了昨晚的意外。
可为什么她毫无感觉,腰不疼,腿不酸,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初春打开手机上网一搜,有人贴出和她差不多的疑问,楼下回答不一。
1L:“可能是你男朋友不行。”
2L:“来找我。”
3L:“专卖特效药,包女朋友满意。”
调侃和广告帖接连不断,初春皱眉看了半天,还是没有搞懂是什么情况。这时,路遥的回复消息跳了出来。
路遥:“我刚刚看到一张图片!!!”三个叹号,足以证明她的惊讶。
初春:“什么?”
路遥:“你还不知道吗?我发给你看看。”
一张照片跃入初春的眼帘,照片上是一个男人抱着女孩的背影。
因为拍摄角度问题,无法看到他们的容貌,但初春凭着直觉认出来,那个男人就是谢宴。
至于他抱着的……好像就是昨天晚上醉酒的自己。
她大部分的身体被男人挡住,只露出小腿,单从照片上来看,没有人能看出来是她。
“气死我了。”
“有人拍到你的宴哥哥昨晚居然和一个女的在一起。”
“我非要查出来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精勾引你未婚夫。”
初春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不用查了。”
路遥:“为什么?”
初春:“你说的那个小狐狸精好像是我。”
基于对谢宴的了解,路遥并不相信初春的话。
“你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
“谢宴不是一直不承认你这个未婚妻吗?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脑子开窍了?”
这些年来,谢宴对初春怎样,外人都看在眼里。
不仅不承认她是他的未婚妻,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也如同陌生人一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算她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回以冷漠的眼神。
初春看着路遥发来的消息,斟酌了一番才回复道:“他怀里的人就是我。”
路遥:“你俩……真成了?”
“没。”初春解释,“昨天晚上卫准生日,我喝醉了,谢宴只是好心送我。”
昨晚的事情初春并没有印象,只能靠猜测,不然她也想不到两人共度一夜的理由。
“我的天!这哪是好心?这是公主抱啊!”
“你看,他怕你冷,用外套把你包裹得严严实实,这都是细节啊,姐妹!”
照片上,女孩蜷缩在男人怀里,只有两条细白的小腿和小码鞋子露在外面,看上去格外娇小。
初春猜测道:“他可能不想让别人认出我。”
毕竟,他一直没把她当成未婚妻,要是传出绯闻的话,对他影响不好。
看初春一直钻牛角尖,路遥只觉得无力:“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想?”
初春放下手机,看着桌上的那盒药。
好的方面?哪方面?他让她吃药吗?她并不想意外怀孕,可从他口中听到“吃药”两个字,她还是很不舒服。
斟酌了一番,初春没有服用避孕药。
她本来随手把药扔到垃圾篓里,突然想到路遥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要是被她看见的话,可就麻烦了,于是她把药放回包里,打算下次出门的时候再扔掉。
因为缺觉,初春睡了一会儿午觉。
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那些人大概觉得哑巴不会告状,所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她,还挑衅说:“哑巴,唱首歌给爷听听,爷就把东西还给你。”
她自然是开不了口的,就在她孤立无援,泪珠子直打转时,谢宴出现了。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是俊秀斯文的长相,明明逆光而立,在她眼里却自带光芒,神一般将她带走。
翌日,那群小混混在傍晚的校园点播时间,居然被迫对着全校师生合唱了一首《我是猪》。
初春后来才得知,救她的少年看似温雅,其实是各个学校的校霸们都要尊称一声“宴哥”的谢二少爷。据说他穿最干净的校服,打最野的架。
醒来后,初春觉得心中闷得慌。她都差点儿忘了,原来他也对她好过啊。怎么后来就对她爱答不理了呢?
02.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天色渐暗,初春给路遥发了一条消息,得知她要晚点儿回来,便自己去外面觅食。
公寓离大学城和小吃街不远,倒不至于把从小到大十指没碰过阳春水的初春饿死。
街口的麻辣干锅路遥百吃不腻,不知不觉把不吃辣的初春也带偏了口味,因为经常来,老板娘都認识她们。微胖的老板娘冲初春和蔼一笑:“老口味,是吧?”初春点头。
初春挑了个靠窗的位子,低头安静地吃着。她吃得慢,前座换了两拨客人,新来的这一拨看着颇为眼熟,和她一样,也是特教师范的毕业生。
她们坐下后,咋咋呼呼地聊了起来。
“早知道当年就不选特教了,本以为冷门专业就业前景不错,谁知道那群残疾小孩那么难缠。实习工资也少得可怜,还不够我一个月的房租。”
“听说朝阳路那边的盲哑学校薪资和福利都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严格的面试。”
临近毕业,大家讨论的话题也从美食和旅游转为工作和买房。
初春看向窗外默默地想,她们嘴里的小孩并不是很坏,因为天生残缺,交流和理解比不上正常人,如果老师耐心教导的话,他们是有可能变好的。
雨势渐大,街上几乎没有漫步的行人。干锅店门口的走廊下蹲着一个避雨的老人,他身上衣物湿透,白发上滴著水,靠在墙边瑟瑟发抖。
初春坐在靠窗的位置,刚好看得一清二楚。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他也不联系家人。初春拉开窗户,把随身携带的雨伞递过去。听到动静,老人抬头看了一眼。
初春自己不能说话,怕老人询问,便迅速把窗户关上。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竟然是谢宴发来的消息:“在家吗?”
这条消息让初春有些意外,毕竟之前都是她主动给他发消息。
她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回道:“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刚吃完饭,准备回去。”
谢宴:“你的项链落在房间了。”
初春低头,发现脖子上的项链确实不见了。
谢宴:“我刚好路过你那里,顺便带给你。”
初春:“好。”
谢宴:“外面雨大,你带伞了吗?”
初春:“嗯嗯。”
见那边许久没回复,初春收好手机,走到外面。雨势依然不减,她只好沿着门廊走一段路。一辆车突然停在她跟前,车窗降下,谢宴的声音传来:“上来。”
初春没想到他会来接自己,愣了一会儿,冒着雨跑过去。
谢宴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你的伞呢?不是说带了吗?”
她点头,用手机里的译音软件解释:“确实带了,不过我刚才看见有个老人没伞,就送他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近,还有门廊遮雨,不需要伞。”
车上的雨刷已经开到快速挡,挡风玻璃依然很快就模糊不清。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不需要伞。
谢宴扫了一眼她被雨淋湿的外衣,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本来两人独处就让初春紧张,昨晚发生了那档子事,她此时更加局促,看他在一侧安稳开车,不好比画手势,只好用手机译音:“那个……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
谢宴目视前方:“什么事?”
初春:“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昨晚的事没有太大感觉。”
谢宴:“你喝醉了,不记得很正常。”
初春继续问:“那你呢,有没有感觉?”
“没有,早上起来有点儿困。”
“那你注意休息,毕竟昨晚那什么……应该挺累的吧。”
手机里的译音才落下,初春的脸颊就红了。
谢宴平和地答道:“不累,我只花了几分钟。”
初春侧眸,惊讶地看着他:“几分钟?”
他“嗯”了一声。前前后后,谢宴确实只花了几分钟——把她抱起来,再送到房间,时间不长,她也不重,谈不上累。
初春并不知道他们在鸡同鸭讲,满脑子都是从网上搜来的知识。
一次几分钟的男人正常吗?网友们不都是半个小时起步吗?难道是喝醉酒的缘故?那也不应该啊,年轻小伙子时间这么短的吗?
初春正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谢宴把昨晚初春落在床上的项链递过去,初春伸手去接,指尖无意中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想到昨晚两人的接触可能比这亲密数十倍,初春红着脸接过,用手语表示:“谢谢。”
她拉开包包,正准备把项链放进去,发现包里的避孕药还没来得及扔掉。
此时此刻,药盒包装露了出来,谢宴投来探究的目光,问道:“这是什么?”
……是避孕药,可能是初春刚才拿伞给老人的时候带出来了。
在谢宴看清楚之前,初春已经把药放回包里。
他只看到药盒左上角的药企商标,以为是小姑娘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剑眉一蹙:“药不能乱吃,你遵医嘱了吗?”
他也知道药不能乱吃?初春生硬地比画:“和你没关系。”
谢宴过了许久才确定她的手语表达的意思,略感意外:“你是在说和我没关系吗?”
初春深呼吸一下:“不然呢?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他到底把她当什么,追求者?朋友?又或者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未婚妻?
先前,初春并未把这事挑明。
她不会说话,表达爱意的方式无非是献殷勤——雨天给他送伞,热天给他送水,像个跟在少爷后面的小丫环,沉默寡言,又尽心尽力。
然而,谢宴是焐不热的冰块,她很难从他这里得到回应。
朋友偶尔打趣他们定了娃娃亲,他会冷声斥一句“别胡闹”。
虽然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不代表两人的关系就此改变。
初春没指望从他这里得到关注,正要开门下车时,突然听见谢宴道:“上次你父亲和我大哥吃过饭,两家已经在商讨订婚事宜。”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初春抬头,一脸诧异。这……算是勉强承认他们的关系了吗?
即便如此,想到他早上叫她吃药的行为,初春看他的眼神还是多了些失望。
当然,更失望的是,她倾心已久的男神一次居然只有几分钟。
谢宴没看出这丫头千变万化的情绪,转动方向盘,重新启动车子,让车更靠近公寓楼一点儿,然后从后座拿起西装外套递过去:“披着吧。”
西装外套干净整洁,没有一丁点儿烟草味。
初春接过外套,心情没有刚才那么沉闷了。
果然,她还是很好哄的,一件温暖的外套就让她放下了芥蒂。
看着消失在雨帘中的女孩单薄的身影,谢宴想起刚才她在车里的表情。
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似乎莫名其妙地……深表遗憾。
回去的路上,谢宴接到朋友卫准的电话。卫准吊儿郎当地说:“哥们,可以啊,听说我生日会那晚,你和你那小未婚妻开房去了?”
谢宴面无表情:“瞎说什么?”
“嘿,你们都被人拍到了。你抱着人进了房间,我就不信你俩盖着被子纯聊天。”
“没盖被子,也没聊天。”
“你们做了一宿?!”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宿。”
卫准不禁佩服他这哥们的忍耐力。
早上,初春趴在路遥床边,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路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干吗呀?我还要睡觉。”
“起床了。”初春一脸认真,比画道,“今天不是要去朝阳学校实习吗?”
闻言,路遥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道:“对哦……还要实习,好烦啊。”
和初春昨天碰到的毕业生一样,路遥对实习这件事也很烦,她倒不是烦小孩,而是烦早起。路遥先天性听觉较差,助听器效果有限,好在语言能力还不错,和其他聋哑人相比要幸运得多。
朝阳学校是安城唯一一所残疾人学校,历史并不久,近些年因为慈善基金会资助才得以扩建。初春和路遥一起实习的班大约有二十个学生,年纪最大的不过十来岁,大部分是聋哑小孩,也有一些大脑发育不全的儿童。
上课内容以手语为主。教正常学生一节课是四十五分钟,而教他们需要花费两个小时才能把相同的知识传输完,下课后,孩子们还会围过来询问,对老师来说,工作并不轻松。
“你看,”路遥合上课本,神秘兮兮地指着一个方向,“那边那个新来的小孩是不是被孤立了?”
初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在角落里看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窝在那里,一声不吭。
她担忧地问:“他是不是病了?”
话音刚落,就见这个班的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向她们微笑示意后,便朝男孩走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能说话,说明小男孩并不是聋哑人,再细看,初春才发现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截肢。
在这里,碰见各式各样的可怜小孩都不足为奇。幼教那边,甚至有刚出生就被抛弃的盲婴。路遥忍不住叹道:“每天看到这些,挺让人难过的。”
初春比画手势:“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其实都是幸运儿。”
世界那么大,在她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无数被遗弃的残缺孩童。
能待在这所学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说得对。”路遥点头,重新树立了雄心壮志,“我的梦想就是我教过的学生能成为有用的人才。”
初春:“你上次不是说你的梦想是嫁给卫准吗?”
路遥:“吵架了,不嫁了。”
好歹是梦想,就不能坚定一点儿吗?怪不得上次卫准的生日会,路遥都没有去。
课间休息时,初春接到卫准发来的消息:“小嫂子,路遥在你旁边吗?”
初春:“她在别的班。”
“她怎么样?”
“挺好的。”
卫准这人不正经,自从看出初春对谢宴的心意后,就开始叫她小嫂子,一直没改过。
初春问他:“对了,你生日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吗?”
这一问,卫准打开了话匣子,发来数条语音消息。
“我正要和你说呢,小嫂子,你应该好好练练酒量,那晚居然醉得比我这个寿星还要厉害。你醉成那个样子,大家都急坏了,本来想叫服务生把你送到房间,结果你猜怎么着?”卫准故意吊胃口。
初春:“怎么了?”
卫准笑嘻嘻地说:“宴哥突然说要亲自送你。”
这和初春猜的差不多,确实是因为她喝多了,谢宴好心送她而已。
两人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不会坐视不管。
卫准循循善诱:“其实宴哥很在乎你的,小嫂子,你再加把劲,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初春:“你还是想想你和路遥的事吧。”
03.你还有其他‘亲爱的’?
其实,具体的情况卫准并没有说出来。
生日会那晚,他请来不少男性朋友,其中有几个总是找初春搭讪、碰杯。
这样一来,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初春的手背被其他男人触碰第三次后,一直很安静的谢宴突然站起来,把初春拉到自己身边,说她醉了,要送她去房间休息。
这就导致一些男性朋友不满,说他没资格把醉酒的女孩带走。
谢宴没有回答,丢下一个肃冷的眼神,抱起人就走。
好在卫准反应快,及时站出来说他们是一对,双方才没有发生争执。
卫准算是为他俩的大事操碎了心,因为谢宴没有表明态度,他既不能大张旗鼓地撮合,又得想方设法地推波助澜。
与此同时,初春也在思考着怎么让卫准和路遥化解矛盾。卫准既然旁敲侧击地向她询问路遥的状况,说明他还是在乎路遥的,作为好朋友,她有义务调和他们的感情问题。
初春拿出手机,给路遥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我要和你说件好事。”
很快,手机振动起来,然而并不是路遥的回复。
初春仔细一看,发现自己不小心发错了信息,把那条信息发给谢宴了。
尴尬——她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称呼过他。
谢宴似乎并没有在意前三个字,言简意赅地回复:“什么事?”
怕他对这种肉麻的称呼反感,初春赶紧解释:“对不起,我弄错了,刚才那条消息不是发给你的。”
谢宴:“发错人了?”
谢宴:“你还有其他‘亲爱的’?”
初春窘了一会儿,又想,他这么问,是默许她这样称呼他吗?
琢磨了很久,她也没弄懂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怕自己自作多情,她没顺杆子爬,而是解释道:“那条消息,我本来是发给遥遥的。”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你继续忙。”
那边没再回复她。
想到正事还没做,初春打算重新编辑信息发给路遥。这回,再三确定没有弄错人后,她直奔主题:“遥遥,和你说个事,你家卫准旁敲侧击地向我问你的事情。”
璐瑶并不意外:“你别告诉他。”
初春:“啊?我已经说了。”
路遥:“说了也没事,下次他再问,你别理他,让他自己来找我。”
初春:“好,那我不当传话筒了。”
“偶尔也能当。”
“毕竟我把他的电话、微信、QQ、陌陌以及所有游戏账号都拉黑了。”
“……”
这两人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估摸着两三天不到就能重归于好。
夕阳渐沉,霞光照进教室,温馨和煦。
初春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她扶谢宴去医务室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的傍晚。
那天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腿受了伤,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耳朵里塞着黑色耳机,孤傲的气质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初春看到后,比自己受伤了还要心急。因为不会说话,她只好向同学比画他们看不懂的手语,想要寻求帮助,毫不意外地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最终,谢宴看不下去了,把她拉到一旁,说了句:“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
医务室就在不远处,初春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硬要带他过去。
她平日里胆子小,那时莫名变大胆了,去扯他的袖子,让他扶着自己瘦弱的肩。初春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除了造成失语,还有其他后遗症,身体机能发育迟缓,羸弱如细柳的身子很难扶得动一个比她高出那么多的少年。
谢宴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执拗打动,象征性地把胳膊搭在她肩上,两人慢慢地往医务室走去。
他的伤其实不严重,否则医生查看他伤口的时候,他也不会神情散漫地打趣她:“小初春,你累不累?”初春摇头。
他又道:“我是说,你天天当我的跟班,到底累不累?”
他都替她觉得累。
可后来呢,两人之间还是如同隔了高墙。从长辈那里听到两家有联姻的想法后,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少女心藏不住;而另一个避之如蛇蝎,比先前更冷淡。
初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路遥开玩笑说,可能这就是男人的通病,搞暧昧可以,结婚不行。
翌日早上,公寓飘着饭香。
路遥喜欢烹饪,就爱变着花样做精细的饭菜,每次吃饭,小碟小碗的一大桌,初春和她合租,得以大饱口福。
初春喝了口牛奶,见路遥在玩手机,便问:“你和卫准和好了吗?”
“才没有。”路遥轻哼一声,把聊天界面给她看,“这是二班的班主任,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还很热心肠。卫准就知道背着我勾搭其他女孩,我也要和其他异性聊天才能扯平。”
敢情她是把感情的事当天平呢。
初春咬了口小笼包,岔开话题:“今天有哪些课?”
“你的记性真差。”路遥慢悠悠地说道,“朝阳今天不是有校庆吗?”
初春茫然抬头,她还真把这事忘了。
朝阳学校作为近几年才发展完善的残疾人学校,为了引起外界重视,提升知名度,每年都会举办校庆。
这所学校有幼儿班、少儿班,还有中学班,不仅为一些残疾孩子提供容身之所,还会教给他们立足社会的本事。从这里出去的学生,高职录取率极高,甚至偶尔还有学生考上双一流本科。
初春和路遥都只是实习老师,没参与校庆策划,只需陪着负责班级一同参与就行。
校庆活动从早上八点开始,以孩童的节目为主,也有N大的赞助,还有音乐系学生过来献唱。初春正看得津津有味时,胳膊被路遥拉了一下:“台上那个领唱的,不是程晚静吗?”
初春仔细一看,还真是。
她对程晚静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多年前,初父资助了一批贫困学生,程晚静便是其中一个。受到初父的资助后,程晚静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了不少。同学买护肤品和苹果手机,她也会买。她最喜欢买的,是初春拥有的,以前是文具和玩具,现在是衣服和包包。
路遥常说她不过是虚荣心作祟,但初春总觉得怪怪的,干吗不模仿别人,非要模仿她?
“我聽说程晚静所在的歌唱团出场费不低,她居然会来这里义演。”路遥小声感慨道,“图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帅哥。”
坐在后排的正式教职工们在维持纪律的同时,也在低声议论——
“谢先生怎么还没来,表演都快结束了。”
“毕竟是大忙人,可能没空。”
“咱们还没见过理事长的样子呢,听说他年轻有为,还是单身呢。”
初春看着前方的大屏幕,电子屏上滚动着一行黑底红字:感谢朝阳基金会和谢宴先生赞助。
设立一个慈善基金会,能为企业家博得好名声,进而提高知名度。
谢宴是朝阳基金会的法人,同时也是这所学校的理事长。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出资赞助,但他并不常来学校,一年也不会来几次。
初春知道他很忙,这次校庆,他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路遥突然凑到初春的耳边小声说:“我算是知道程晚静为什么来这里表演了。”
初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不就想见谢宴一面吗?呵。”路遥轻哼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这个未婚妻一个月都见不了他几次。”
初春不禁失笑——是啊,她也见不了他几次。
路遥反应迟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直白,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初春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微微一笑:“没事。”这本来就是事实。
不过,她还是试着给谢宴发了一条消息:“朝阳学校今天校庆,你有空过来看看吗?”
没过多久,她便收到谢宴的回复:“没有。”
这在初春的意料之中。
谢宴没过来,但派了基金会负责人过来捧场,气氛还算愉快。
校庆结束,初春她们陪孩子上体育课。操场很大,器械齐全,一点儿也不输星级高中,就连棒球场都有。
路遥尝试带班里那个被截肢的小男孩一起玩,他却冷漠地坐在花坛边,低头数着地上的蚂蚁。多次开导无果后,路遥叹了一口气,正要跟初春抱怨,发现她正看着别处。
“你看什么呢?”路遥用手里的树叶去戳初春的脸颊,“眼神这么痴迷,不会是……谢宴来了吧?”
“不是。”初春摇头,收回目光,译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怎么了?”
“程晚静上的那辆车,我好像见我爸的秘书开过。”
车是奔驰AMG,不算满大街都是,但也确实不少见。
初春不再多想,估计只是巧合。
“来和二班学生一起玩吧,人多更热闹。”路遥兴致勃勃地把初春拉过去,“顺便让我发个朋友圈。”
傍晚,霞光透着绚烂的橘色。
副驾驶座上的卫准饶有兴致地和网络那头的女孩子聊着天,聊得好好的,那边突然来了句“三千包夜”,他顿觉索然无味,把人删了。
还是路遥好,单纯。他有点儿想她了。
他朝正在开车的谢宴看了一眼:“哥们,手机借我用一下。”
“自己拿。”
“啧,你难道一点儿隐私都没有吗?”
卫准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拿起他的手机,发现连开机密码都没有。
谢宴没问卫准干什么用,卫准理所当然地点开他的微信。
本来并不是抱着窥探隐私的想法,看到他给初春的备注是“小初春”时,还是不由得蹙眉:“你给你那未婚妻的备注怎么这么幼稚?”
“幼稚吗?”
“小初春還不幼稚?那我还叫她小初初呢。”
谢宴面无表情道:“你叫一下试试?”
……这谁敢叫?
卫准默不作声地去偷窥路遥的朋友圈,手法熟练,说明他不止一次被路遥拉黑,再用谢宴的微信窥探路遥的朋友圈。
被拉黑三天,路遥多出三条动态,最近这条是今天的行程。
卫准津津有味地看着路遥的自拍照,翻着翻着,突然看到一张初春和一个男人的合照。
两个人站在一起笑着用手语交谈,边上都是小孩子。照片上的初春脸蛋白净,眉眼弯弯,清润的眸中透着天然呆萌。她旁边的应该是个年轻的男老师,笑容阳光。
卫准不禁感慨了一句:“初春这丫头长得可真纯。”
前方路口亮起红灯,车子缓缓停下,谢宴冷硬地吐出四个字:“手机给我。”
卫准以为他真的要看,把手机递过去,兴致勃勃地说:“你看,她笑起来的样子是不是挺有初恋那味?”
“她笑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被旁边的男老师逗的吧,反正看起来很开心。”
谢宴垂眸扫了一眼屏幕,淡淡地问道:“她很开心?”
卫准噎了一下:“我再仔细一看,其实,她也不是很开心。”
绿灯亮起,谢宴重新启动车子。很快,卫准就发现车子改了道,他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学校。”
“你去学校干吗?接小孩放学啊?”
本来卫准只是开玩笑,谢宴却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有校庆活动,朝阳学校的放学时间比其他学校要早,初春和路遥早早就坐上了公交车。
隔着一条柏油马路,公交车和一辆迈巴赫擦肩而过。
“那好像是谢宴的车……”正看着窗外的路遥呢喃一句。
初春闻声看去时,却什么都没看到,她笑着比画:“你看错了吧?”
路遥也不太确定:“应该没有吧,他的车还是很好认的。”
初春抿唇:“他不会来这里的。”就算来,可能也只是路过朝阳路。
路遥听力不好,眼睛还是很尖的,谢宴那款车在安城并不多见,她应该不会认错。
“你得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他是来接你放学的呢?”路遥本来满怀希冀,转而想到她们还在公交车上,只能像这样错过,就有些失落。
初春有些犹豫。她和谢宴的关系远没有这么亲密。
路遥觉得可疑:“话说回来,你们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初春回答:“挺好的。”
“啊?”路遥很是惊讶,“他认同你这个未婚妻了吗?”
初春点头,既然两家都吃了饭商量联姻,应该是认同的吧?
只是……他们目前并不像恋爱中的情侣。
毕竟是商业联姻,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不会像正常的男女朋友那样吃饭看电影,你侬我侬,总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初春不奢求其他的,能和他在一起就很开心。
下期预告:
初春陪路遥去会所找卫淮,却意外碰见了谢宴一群人。见初春被人调侃,谢宴拉着她回了他的别墅。凌晨的别墅里,初春睡不着,下楼后发觉书房里的谢宴已然熟睡。她想:反正她是他的未婚妻了,亲一亲应该没关系吧……偷亲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