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日报》铸字炉在内丘艰辛转运

■ 王九生 裴 京 张振雄

印字办报，关键设备是铸字炉。全面抗战时期，在环境极其复杂艰苦的情况下，作为刺向敌人心脏利剑的《新华日报》（华北版、太行版），竟在太行抗日根据地印刷出版了。然而，出版印刷《新华日报》的铸字炉、印刷机及其运送情况，并不广为人知。直到近年，人们才知道了其艰辛的转运过程。

反“扫荡”，46名英豪热血尽洒太行

铸字炉运送人王泉

1939 年1 月1 日，在党中央、中央北方局和朱德、彭德怀等革命老前辈的领导和支持下，华北太行抗日战场沁县后沟，创办了《新华日报》（华北版），开辟了与日寇斗争的另一条战线，成为宣传抗日斗争，揭露日军滔天罪恶的重要新闻舆论工具。它是党在敌后区域创办的第一张铅印大型日报，为中共中央北方局机关报，何云任社长兼总编辑。毛泽东主席曾赞扬《新华日报》，如同八路军、新四军一样，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一个方面军。

《新华日报》（华北版）创办之时，仅有一架老掉牙的印刷机，一个土制铅字架和一副老五号铅字，既没有铜模，也没有铸字炉。纸张油墨也极其不足。虽然条件极其艰苦，但仍印出了第一张报纸。何云和报社的同志们都激动不已。3 个月后，老五号铅字因不耐用而损坏，只好改用老五号仿宋，却又模糊不清。由于没有铸造新五号字的铜模，铅字无法更新。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新华日报》社的同志们，经过反复试制，制成“半铅字”，组成五号铅字，出版印刷出《新华日报》（华北版），成为太行区党委机关报和华北人民的喉舌，像刺向敌人心脏的一把利剑，揭露日军残酷暴行，唤起民众奋起反抗。敌人视它为眼中钉，肉中刺，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1940 年8 月，八路军在平汉、正太铁路沿线，组织实施了百团大战。何云带领《新华日报》社人员，深入战斗一线采访，第一时间报道，揭露日军罪恶暴行，宣传八路军重大战果，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抗战士气。朱德总司令评价《新华日报》（华北版）：“它是华北抗战的一盏明灯。”《新华日报》像没有硝烟的战场，有力地打击了敌人。日军对《新华日报》更加恨之入骨，实施疯狂报复。

1942 年5 月，日军集中兵力，采取“铁壁合围”方式，对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和《新华日报》社住处，进行了大规模的“扫荡”。日军天上飞机轰炸，地上一波又一波穿插进攻，企图摧毁八路军总部和《新华日报》社。面对日军这次“扫荡”，八路军和抗日游击队进行了顽强的反“扫荡”斗争。《新华日报》社社长、总编何云和编辑同志们，一边编印报纸，一边与敌人搏斗，终因力量悬殊，寡不敌众。在28 日突围中，何云等46名战士英勇牺牲。日军的疯狂“扫荡”，使《新华日报》社机器设备被毁，印刷工作处于瘫痪状态。

重建报社，铸字炉一波三折进入内丘城

反日大“扫荡”结束后，为使这把剌向日军心脏的利剑永不卷刃，更加锋利，129 师师部和中共太行区党委决定，迅速恢复重建《新华日报》（华北版），创建（太行版），并进行周密部署，由《新华日报》（太行版）创始人之一的经理部部长王显周，负责购置铸字炉和印刷机。1942 年9 月，王部长指派采购员赵永恩和谷恒信，通过地下关系，在天津购置了铸字炉和印刷机。24日，他们将铸字炉、印刷机装入棺材，通过火车运抵内丘县官庄火车站。

此前，在太行一分区的策划和安排下，西阳村（官庄火车站所在地）孙平海当上了西阳伪大乡长，并插足官庄火车站之事。一天下午，孙平海在官庄火车站，收到从天津发来的一口棺材。他立马意识到，报社机器设备已经到达，赶紧派装卸工将棺材抬走，不料抬运棺材时，棺材摔坏，露出机器。此时，正在一旁巡逻的一个日军士兵，听到棺材摔地的声音，引起了警觉。头脑机灵、眼疾手快的车站售票员梁玉，上前阻挡住这个士兵的视线，马上掏出两块大洋，对日军士兵说：“太君，酒馆米西米西。”他与日军士兵喝酒去了。

虽然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的麻烦，但引起了敌人的怀疑，使从官庄火车站将铸字炉、印刷机，运往山区抗日根据地的计划未能实现。赵永恩、谷恒信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将铸字炉和印刷机装上火车，运回天津。几天之后，在地下党组织的周密安排下，将运回天津的铸字炉和印刷机，再次运到内丘火车站。赵永恩和谷恒信将铸字炉、印刷机存放到内丘火车站聚丰久货栈。随后，乔白芳从货栈把其取出，暂时存放在仓库里。接下来，敌我双方在运送铸字炉、印刷机过程中，再次展开斗争。

全面抗战，涌现出民族救亡好儿郎

内丘城西8 公里处，有个引人瞩目的仙人村。它是平汉铁路以西最大的村子，东通日军据点西丘村，西通大、小石河，大、小杨庄（大杨庄日军大据点），南、北李家庄和柳林（日军大据点）等20 多个村庄。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交通优势，使仙人村成为平原通往山区的必经之路和交通要道，也是敌我双方开展秘密活动的重要之地。

1938 年春某夜，八路军一个班秘密进入仙人村，发动群众参加抗日，在前街官巷王进福家，发现范生堂、王增路、王小文、王小群、王小脏和王丰义6 位年轻人，聚在一起，议论黄沙会。八路军战士给他们讲革命道理，动员他们参加革命队伍。这几个青年很受鼓舞，真正明白了只有共产党、八路军才能救中国的道理。不久，他们找到山里，参加了八路军。王小群因年龄小（17 岁）且聪明伶俐，被留在抗日县政府，担任县长刘振邦的警卫员。

仙人村有户不起眼的人家，主人王福祥（又名王镇国），身怀武功，正义豪爽，爱打抱不平，常对横行乡里、敲诈百姓的伪军、汉奸和土匪痛打狠揍，被村民推为村长。他和妻子冀麦娥育有一个女儿（王书群），两个儿子王小群、王小根。王福祥家有《说岳全传》《海瑞》和《水浒传》等藏书。王福祥经常给子女讲述岳飞精忠报国、海瑞勤政为民和梁山好汉除霸安良的故事。受王福祥的教导和熏陶，子女们长大后都成为了抗日英雄。

曾掩藏铸字炉的仙人村大柳沟

王福祥开饭馆遗址

1938 年秋，王福祥遵照八路军和抗日县政府的安排，利用家在路边的优势，在门口开设了一家小饭馆，垒起七星灶，支起八仙桌，招待起十六方客，将这小饭馆“经营”为八路军地下工作站。在八路军的安排下，王小群打入日伪宪兵队。仙人村王绍增，从小在县城完小读书，识文断字，也在共产党的安排下，打入了敌新民会实业科杨庄出张所。以挑八股绳为生的王泉（王大皂），膀宽腰圆，身强力壮，饭量惊人，曾与人打赌，比过饭量，竟将摆满一条扁担的黏窝窝，吃了个净光。敦如铁砧子的范里子，经常与王泉一起挑“八股绳”，将平原的食盐、火柴、油墨和纸张等紧缺物资，挑进山区抗日根据地。同时，把山区的苹果、柿子、核桃、栗子和酸枣面等山货，挑下平原销售，挣个零花钱，以养家糊口。

县委对运送铸字炉、印刷机工作高度重视，进行了周密计划。县委书记赵锦章、赵永恩、王淮（副区长）和王进福秘密商定，由王泉和范里子，用“八股绳”从内丘火车站聚丰久货栈仓库，把铸字炉和印刷机挑出，在打入敌人内部王绍增和王小群的掩护下，先把铸字炉、印刷机挑到仙人村。一切安排妥当后，分头行动。赵锦章带领公安队长郝振山等人，来到仙人村芦苇茂盛、杨柳参天、泉水溪流的大柳沟安营扎寨，坐镇指挥。与此同时，王泉和范里子进入聚丰久货栈仓库，将铸字炉和印刷机伪装后挑出城，由王绍增、王小群接应，沿李阳河逆行而上，经过南双流、新城、西丘村，最后到达仙人村。

到仙人村前的途中，又经过与仙人村匪徒李大挺、李二挺的斗争，可谓历尽艰辛。

王泉一行4 人，从仙人村将铸字炉和印刷机挑进抗日根据地，必须经过日军的第二、三道封锁线。他们穿越第二道封锁线时，在杨庄出张所地下工作人员王绍增的大力协助下，顺利通过。之后，他们一路跋涉，冲破艰险，穿过崔家庄、马家赛、北赛和集上赛村，到达第三道封锁线的老虎山。这里驻扎伪军，并有碉堡，是进入抗日根据地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一关。他们艰难地爬上老虎山，在距敌碉堡不到20 米处，躲在一山崖内。郝振山先登上山垴，学猫头鹰3 声叫，碉堡里的内线人，发出一束微弱之光的通过信号后，其他3 人相互挽扶着爬上山峰，同郝振山一起下山，又蹚过30 多米宽的獐岐河，才踏进抗日根据地的大门——临城赵庄。

宁死不屈，父子视死如归英雄就义

铸字炉和印刷机被运到抗日根据地后，《新华日报》（华北版）迅速得以恢复，太行版得以创办。新印刷的《新华日报》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剌痛着敌人咽喉。驻石家庄日军司令部极其震惊，命令驻内丘日军，限期侦破。驻内丘日军，大量收买汉奸，按插耳目，搜抓运送铸字炉、印刷机人员。

王小群完成护送铸字炉、印刷机任务之后，回到抗日根据地，继续做抗日县政府的警卫工作。1943年秋，县长刘振邦安排王小群赴邢台购买急需药品。他连夜出发，从根据地返回家乡，准备第二天奔赴邢台，在途经马河村北寡妇桥时，突遭不明枪击，但并没有被击中。王小群回家里后，母亲冀麦娥责怪了他不应该回家。王小群把所肩负的任务和在路上的遭遇，向母亲诉说了一下，以便说明自己回家的原因。然而，窗外有耳，“明天去邢台……”被进来的李无申（化名）听到。李无申和李二挺是一户人，且连亲带故。李无申将此事告诉了李二挺。对王福祥、王小群父子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李二挺，迅速密报给内丘城的日伪军。

敌人获得到情报后，实施抓捕大行动，从扬庄、柳林据点抽调兵力，包围了仙人村。从村北河里进到村里的王泉，感到情况异常，走到前街巷子口朝东一看，10 多名敌人顺大街直扑过来。他一看不妙，两步就窜过大街，钻进巷子一盘碾子下的地道。追来敌人，顺着大道追到南沟去了。王泉由此逃过了一劫。而后街的王文，当敌人发现他时，迅速跑进家里，藏到院里的水井里。敌人追到了院里，不见了人影。正在疑惑之时，一敌人发现井上辘辘的百锁在晃动，从门外搬来几捆秫秸，点着扔到井里。敌人撤走后，乡亲们将昏迷的王文救了上来。敌人不仅抓走了地下交通站李东喜、李文、王小脏3 人，还抓走了王福祥。3 名地下交通站人员，很快陆续返回，唯独王福祥被羁押在狱。

就在上述4 人被抓捕的同一天，敌宪兵队在内丘火车站和官庄火车站，严密布控。王小群从邢台买到药品，乘火车返回时，没敢到内丘火车站下车，而是在官庄车站提前下了车，但也没有逃出敌人的魔掌，突遭日军宪兵的抓捕。在狱中，敌人对王福祥父子，严刑拷打，百般逼问，二人坚贞不屈。残暴的敌人决定先对王小群惨下毒手，并把王福祥押到杀害王小群的现场，让他亲眼目睹儿子的残死。日军将王小群的上衣扒光，五花大捆在一根木桩上，用刺刀向小群刺去。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王小群视死如归，双目怒视吼道：“杀吧，20 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杀吧，四万万中国人是杀不完的！”并对自己的父亲，悲痛地欲绝地大喊：“爹！你告诉我娘，您儿子不是孬种！”随后，他“呸”的一声，将唾沫唾向刽子手。疯狂的日军，用刺刀恶狠狠刺向王小群，在左右胸连挑10多刀，残忍地将他杀害。此时，被敌人牢牢控制着的王福祥，悲痛欲绝，冲着儿子大喊：“小群，我的好儿子，你最有骨气，是一条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20 世纪50 年代初，在人事部工作的王绍增（右）与到京参加会议的县人委王仁合（王泉的儿子）合影

内丘抗日县政府获知王福祥父子的被捕，是仙人村的匪徒李二挺充当汉奸，向敌人告的密，决定处掉这个罪恶深重的败类。一天深夜，两名公安队员下山来到仙人村，在村干部范二片、范德祥的带领下，在李二挺家将其擒拿，押至村南大沟南北亭处决。

儿子惨遭日寇杀害的场景，时常复现在父亲的眼前。狱中的王福祥承受着无法承受的痛苦，致使双眼失明。为将王福祥赎回，家人四处举债托人，抗日县政府也通过多样手段、组织营救。但万万没有想到，日军却突然向王福祥下了毒手。3 名刽子手用绳子套住王福祥的脖子，将他残忍勒死在狱中。

抗日县政府很快获取了情报，原来李二挺被抗日县政府处决后，其哥李大挺怀恨在心，决意要为弟报仇，从中作梗，破坏营救王福祥的行动。为此，抗日县政府公安队迅速出动，连夜下山，将李大挺抓捕，处决在仙人村西南口坡下，使这个民族败类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后来，1946 年，在一次征兵运动中，王福祥的妻子冀麦娥毫不犹豫地将小儿子王小根送进了人民军队，嘱咐他多杀敌，为国立功。1947 年，王小根跟随部队，在攻打河南省安阳市功广山时英雄牺牲。就这样，一个5 口之家有3 人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