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BCE
印象中的父亲,一直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提着老旧的公文包,包里面藏着的却是我五年级时送给他的笔记本——那应该是我从小到大收获的,为数不多的奖品之一。
父亲是一名转业军人,据说转业回来的第一年,就拿着转业补助垫付全款为村子里通上了电,让一度没落的大家族在村子里开始备受尊重。
从部队转业到当地的银行部门,父亲和其他所有转业人员一样,是单位里做着闲职的大头兵,被默认去做保卫方面的工作。
但是要强的父亲,却选择在大家闲聊的时间,向会计大叔请教学习。回家后,通宵达旦地苦练算盘,两个月之后顺利地接手了银行的会计工作。
因为账目做得精准无误,并且写得一手好字,父亲被下来视察工作的行长一眼相中,不久便升职为副主任,然后主任,两年内连升三级,还被委派到各个乡镇银行处理棘手的业务问题,成为了小县城里为数不多的传奇人物。
在父亲的光环下,一路成长的我,却总也提不起学习的兴趣,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高考,不出意外地没过二本线。
父亲不甘心,鼓励我去复读,还贴心地为我选择了百里之外的城市。
陪我办完入学手续,安顿好行李,铺好床铺准备离开前,父亲突然折回,认真地走到每一位舍友面前,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弯腰九十度,拜托大家照顾我。记得他说,我闺女第一次出门,在家被惯坏了,有时候脾气不太好,还请一定多多关照……
隐约记得结婚时,父亲也是突然一改往日对女婿的挑剔和严肃,语重心长地说了类似的话。
每一次,我的泪水总会忍不住地汩汩流下,再抬头时,看见的,却又总是父亲倔强离开的背影。
退休后的父亲,承包了村里的鱼塘,过上了他曾经一度向往的“渔民生活”。靠近农历新年的一天,他和几位叔叔去集市卖鱼。一位落魄的老人,着急地经过摊位前时,险些摔倒。父亲急忙扶了一把,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满脸愁容地告诉父亲,他刚刚有了大孙子,儿媳妇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买些鱼回去准备孙子的满月宴席。可是,他才刚到集市转了一圈,就发现兜里的钱没了。
父亲二话没说,就把鱼赊给了老人。“你信得过我?”老人满是疑惑。
“信得过。”父亲坚定地说。
“那我怎么把钱还给你啊?”老人还是不放心。
“五天后,还是这个集,我还在这里摆摊。”父亲指着脚下的摊位说。
后来老人还了钱。“听他们村里来赶集的人说,这个老人家还完钱后不到一个星期就喝了农药,离开了。”父亲一脸忧伤地说。
“啊?为什么?”我满是惊讶和不解。
“据说是儿媳妇一直在埋怨他丢钱的事儿……唉……”父亲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以后结婚了,可要记得孝敬老人,对公婆好啊,人上了年纪都不容易……”
五年前的春节,父亲悄悄地离开了我们。之后的无数个日子,我的脑海中都无法释怀这一切是真实的。每年父亲节,我总想再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再让他挑剔我为他买的衣服不合身,茶叶不正宗,又或是按摩手法太不专业呢。如果可以,我想,当我们再转身告别时,都应该会笑着流出幸福的眼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