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清江 图/段明
松坪岭高地位于西南边陲与M国接壤的热带丛林一侧,10多公里外就是边防检查站。由于近年来跨国贩毒集团和走私分子常在这里偷越国境,十分猖獗,所以除了正常巡逻之外,边防军耿明上尉还要每天一早一晚,亲自到这个高地检查一次。
天色刚刚拂晓,耿明乘坐的三轮摩托已经驶上了高地山坡。不大一会儿,就见一块巨石由丛林里伸出来,像屏风一样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路面挡住大半。这是一个名叫“牦牛背”的事故多发地,司机小李像往常一样加倍小心,减速慢行。突然,一团灰黄色的影子从巨石上“嗖”地跳了下来。小李连忙紧急刹车,向前一看,原来是一只半大的毛猴儿。
小李随即猛按了两声喇叭。毛猴儿吃了一惊,连滚带爬蹿下了山崖。但是当摩托车向前行进不到5米时,这只毛猴儿又攀上了路面,而且肆无忌惮地跳到了路面的正中,任凭小李一次又一次地狠按喇叭,它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似乎不拦下车子誓不罢休。耿明虽然觉得滑稽有趣,却又隐隐感到它这异乎寻常的举动好像有什么文章,于是下了摩托车,向那猴子走去。
从体态上看,这是一只成年不久的毛猴儿,微微隆起的肚皮说明它是一只怀了孕的母猴。除了腹部以外,毛猴儿遍体呈黄褐色,四肢和背部有几处沾上了污泥草屑,圆圆的小眼睛里满含着惊恐和祈求。
“连长,让我来对付它!”小李在耿明的身后说,“这些不要脸的家伙拦住路,大都是要东西吃的。”说着,他从军用挎包里摸出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到那猴子面前:“滚吧!”可是那猴子却视而不见,绕过小李,径直奔到耿明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吱吱叫着,用力向丛林方向拖。
耿明没有躲闪,示意小李跟在身后,两人随着猴子钻进了阴森森的丛林。他们踏着松软的腐枝败叶,在灌木和藤蔓中穿行。没走多远,面前忽然空旷起来,闪出半亩大小的一片草地。猴子这才丢开耿明,尖叫一声向前跳去,发疯似的在草地中心的一片新土上扒了起来。
耿明吃了一惊,小李也快步跟上。两人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协同猴子,一点儿一点儿向下挖去。不大一会儿,一具男性尸体渐渐显露出来。死者40多岁,穿一身蓝布裤褂,胸前有两处深及心脏的刀伤,肚子也被剖开,大块大块暗红色的血斑和着泥土已经与衣服粘结在一块儿,惨不忍睹。
是谁杀害了他?耿明下意识地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猴子。那猴子马上心领神会,重新拉着耿明的衣服,绕过几棵大树,走到林子的边缘,用手指着山谷中的一处村寨,“吱吱哇哇”地叫了起来。耿明点了点头,掏出腰间的手机,按下了一组号码。
20多分钟后,10多名全副武装的边防战士迅速赶到那个村寨外围的一处小树林里。耿明命令他们,立即分别在通往村外的各个路口牢牢把守,不许放出去一个人。战士们马上分成左右两路,奔向各自的哨位。耿明这才领上那只猴子,急匆匆地向梅农族长的木楼走去。
这个寨子叫菩林寨,有二三十户人家,是清一色的彝族同胞。寨子周围很少有可耕之地,村民们一半以上是做小买卖的。梅农见耿明一大早就光临他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揉揉眼睛从地铺上爬起来。耿明顾不得和他唠家常,指了指楼下的空场,开门见山地说:“请你在十分钟内,把寨子里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能少。”
一看耿明的神色,梅农知道事情紧急,也就不再多问,走到木楼外边,向着空旷的山野吹响了牛角号。不大一会儿,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就陆陆续续聚集在芒果树下的草地上。耿明命令村民们排成单行,绕成一个半圆站好,然后回过头来对梅农说:“请检查一下,看看谁还没有到场。”
梅农大手一挥,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听到我的号声,没有一个敢不来的。我敢发誓,一个都不会少。”
耿明默默地向场上打量一遍,问道:“那个老烟枪阿尔达呢?”梅农笑了:“你说阿尔达呀?他早在半个月前就出门了。这家伙像个游魂一样,经常东奔西跑,谁知道又死到哪儿去了。”耿明不再往下问,俯下身去,拍拍猴子的脑袋,指了指场上的村民们:“小东西,看你的了!”
猴子走向村民队伍的一端,一个一个仔细辨认。耿明倒背双手,跟在它的身后察言观色。梅农站在不远处,心里像揣个小鹿似的“怦怦”乱跳,不知这个猴子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一个、两个、三个……当猴子正对着第七个村民身前身后上下打量时,一个中年汉子的两条腿已经抖得站立不稳了。他面色苍白,满脸是汗,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猴子眼尖,两条后腿一蹬,“嗖”地扑了上去,死死地抓住那汉子的前胸,“吱吱哇哇”狂叫起来。梅农恼羞成怒,抢步上前,“啪、啪”劈面就是两个耳光。
耿明微微冷笑着,把那汉子押进梅农的木楼里就地审讯。汉子知道抵赖不过,就老老实实交代了杀人经过。
他叫多西嘎,是老烟枪阿尔达的同胞兄弟,常年来往于边境两侧,鼓捣些玉器、药材什么的,专门卖给那些到此地旅游的欧洲人。按理说,他的日子应该比倒腾干鲜果品的哥哥阿尔达滋润多了,可是近几个月,他惊奇地发现哥哥花钱突然大方起来,不仅喝上了洋酒,还戴上了金戒指、金手镯。
多西嘎不禁妒火中烧,开始留意哥哥的行踪。通过一段时间的细心观察,他断定哥哥做上了毒品生意。他发现在和阿尔达来往的陌生人中,有一个内地来的耍猴人特别值得注意。这人每隔20天左右就会在小镇上出现一次,摆开场子卖艺,而每一次阿尔达都会到场,对他表现得格外热情。多西嘎还注意到,两个人在吃饭喝酒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鬼头鬼脑地窃窃私语,有时还低声争吵几句,但马上又会言归于好,显然关系不同寻常。多西嘎深信不疑,这个耍猴的就是阿尔达毒品生意的伙伴,于是,他决定下毒手了。
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多西嘎乘着酒劲,摸上了阿尔达的木楼。睡眼惺忪的阿尔达还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被弟弟掐住脖子扑倒在地,活活地被扼死了。而后,多西嘎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把尸体背出寨子,拴上一块石头,沉进了后山的深潭。
两天前,耍猴艺人又如期来到镇上,照例在镇子东南角的大榕树下开场子耍起了猴戏。黄昏时分,看客陆陆续续散去之后,他看到阿尔达没有出现,越来越焦躁不安,一边收拾场子,一边忍不住东张西望。一直躲在不远处暗中窥视的多西嘎眉开眼笑地凑了上去,取下嘴里叼着的乌木烟斗在他面前晃了晃:“朋友,认识这个吗?”
耍猴人微微吃了一惊,对着多西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乌木烟斗他当然认识,那是“老烟枪”阿尔达的心爱之物,怎么会在这个人的手上?正疑惑时,多西嘎又往前凑了凑,嘻嘻一笑:“阿尔达是我的哥哥,都怪他抽烟太多,这两天犯了气管炎,躺在床上咳嗽不止,才让我在镇上等你,说是一定要请你到家里去见他。”
多西嘎生怕耍猴人不上当,谁知那耍猴人竟然马上转忧为喜,乐呵呵地说:“失敬,失敬。老朋友既然生了病,为什么不去看看?走吧。”
多西嘎反倒有些意外了。这些做毒品生意的,没一个不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往往都是不见真佛不磕头,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怎么三言两语就上钩了?不过从后来事情的发展来看,一来可能是他急于见到阿尔达,二来这家伙有着独特的藏毒方法,所以才有恃无恐。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渐渐爬上了树梢。走出镇子,他们走在起伏不平的盘山公路上一路说说笑笑,然而多西嘎唯恐打草惊蛇,绝口不提毒品生意的事儿。耍猴人更是守口如瓶,嘻嘻哈哈地敷衍着。蹲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毛猴儿,却似乎察觉到什么不祥之兆,圆睁一双眼睛,提心吊胆地搜索着周围。
不知不觉走了十多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岗下菩林寨的树木房屋了。多西嘎弯下腰去假装系鞋带,闪在耍猴人的身后,猛地拔出猎刀,用力向前刺去。耍猴人听得脑后风响,情知不妙,急忙转过身来,可为时已晚,锋利的猎刀已经深深刺入他的后背。就在耍猴人跌倒的一刹那,毛猴儿尖叫一声,飞身跃上多西嘎的肩膀,又撕又咬。多西嘎左躲右闪,揪住猴子的尾巴,用力向下一摔,将它摔在地上,拔出刀子就向毛猴儿刺去。毛猴儿撒开两腿,仓皇而逃。多西嘎又在耍猴人胸口上补了两刀,这才拖着尸体急急忙忙钻进了林子。
说到这里,多西嘎垂下了脑袋不再开口。耿明问道:“你在耍猴人身上搜到了什么?”
多西嘎愤愤地骂道:“白白杀了两个人。我想着总能搞点海洛因、摇头丸什么的,谁知,把那个混蛋肚皮都剖开了,也只落了两手血。挎包里除了两件破衣服,狗屁也没有。”
“真的没有搜到什么吗?”耿明不相信。
多西嘎苦笑一声,耸耸肩膀:“如果搞到什么货,恐怕这会儿我已经远走高飞了。唉,已经有两条人命了,横竖都是个死,瞒你还有什么用呢?”
“报告!”随着声音,小李大步跨了进来,“连长,这是那只猴子挂在外边屋檐下的。”这时,耿明才发现那毛猴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出去了。
小李递给耿明的,是一块精心制作的猴子肚腹上的假皮。正面有一层灰白色的毛,两个微微隆起的乳头惟妙惟肖,内侧壁上紧紧贴着一个猴崽状的塑料胎儿。耿明把那鼓鼓的胎儿捏了捏,不禁微微笑了。
“你怎么发现它的?”耿明问小李。
小李说:“刚才,我看见那毛猴儿蹲在楼梯口栏杆上毛手毛脚地从肚皮上撕扯这个东西,还没等我走近,它就跳上房顶逃跑了。”
多西嘎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嘴里不知在咕噜着什么,那模样好像是说:当初如果知道这猴子身上有文章,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掉它的。
两天以后,耿明向边防军总部递交了一份案情报告。其中有这样一段话:“贩毒分子把海洛因隐藏在猴子的腹部,让伪装怀孕的母猴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从某个隐秘地带偷越国境,而后耍猴人出境后再用独有的方法把猴子喊回身边,从而完成毒品走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