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又到了江南绵长的雨季。
细雨濡湿了江南的白墙黑瓦,青石板小径,也濡湿了少女的心。雨季里,少女抬起眸子,迷蒙的心事,缭绕在她心上。宛如春日一只茧。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坐上大巴车,车上载着一只行李箱,一架手风琴,去郊区一个小镇实习。那个小镇上有一座弯弯的桥,叫虹桥。远望如长虹卧在水波上。还有一座寺庙叫小蓬莱。
我们就住在小蓬莱隔壁的教工宿舍楼里。一个三室两厅的公寓,五个女孩子:我,丽华,老金,花花,还有雅琴。
先抽签分房间。我和丽华抽到一间。老金和花花一间,雅琴一个人抽到一间朝北的小房间。
我和丽华在屋子里支起两个板床,当真是板床呢,只铺了薄薄几块木板。我们把被褥、床单铺上去,再放上被子、枕头。又去楼下小院里摘一束野花,插在玻璃瓶里,摆在窗台上。一个女生的闺房就布置好了。
安顿好以后,我打开行李箱,拆一封信。信是X寄我的,X是我的一个笔友,在浙工大念书。师范三年,我们一直通信。有一天,室友接到一个电话,说有男生找我,我拿过话筒,里面传出一个温厚磁性的声音:你好,简。
我便在电话这头喊:你好呀,X。
两个人顷刻笑成一团。
就是这样单纯、美好的情谊。
我念师范三年级,X读大四。几乎每周,都会收到他写来的信,字迹遒劲,是那种稳重、敦厚的男生的笔迹。
他在信中写他的大学生活和学习,理想和抱负。偶尔也提到家里,他说爸爸妈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在念初中。他想毕业以后回老家。他问我,简你觉得呢。
我便回他:好啊。家里父母、妹妹需要你。你回去,可以照顾他们。他们亦能得到慰藉。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谢谢你,简。X在下一封信中回我。
手中这一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拆开信,跳出一个手工折的爱心图案。爱心上用大红色彩笔写了四个字:毕业快乐!
打开爱心,上面赫然一段文字:亲爱的简,我即将毕业,有句话一直想问却不敢问,今天,还是鼓足勇气问你:亲爱的人,你愿意当我女朋友么?如果你愿意,毕业以后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署名:爱你的X.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脸红得像一枚柿子。天哪,有个男生竟然向我表白了。还从未有男生向我表白过呢。怎么办才好呢?少女的虚荣心和对爱的忧虑恐惧瞬间扭成一股麻绳。
冷静下来,我想起他本来打算回老家的,要是我答应他了,他必定会改变主意。他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妹妹,都期待他回去。我不能这么自私。再说,我俩还从未见过面呢,虽然,多年的鱼雁往来,我们早已是情谊笃厚的密友,但真的见面了,说不定会失望。单凭着一封信定终身也未免太过冒险。
我给他回了一封信:谢谢你,亲爱的人,我们一生一世都是好朋友。
X很久没有写信来。再收到X的来信时,他已经毕业了,回了老家。我也回到了故乡小镇。
一个春天的黄昏,我接到一个电话,是X打来的。X告诉我,他找了一个护士,妹妹上了大学。年迈的父母有了依靠。他日子过得很好,很安稳。你呢,简?你过得好不好?
我告诉他,我也过得很好。一切都顺心如意。
其实那时候感情受挫,兵荒马乱。我握着听筒,想要向他倾诉,大哭一场。可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
我不能这么自私。
我强忍着泪水放下话筒。
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天空犹如一块湿抹布,怎么绞也绞不干。
终于,綿长的雨季结束了,那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在烟熏火燎中奋力活成了一个女汉子。再后来,我遇见了一个爱我宠我的男人,跟他结婚生子,过上了岁月静好的日子。
我想,上天是公平的,不会亏待一个人。终究有一天,会给他(她)补偿,赐予他(她)幸福。
或迟或早,这一天总会到来。
而雨季不再来。
编辑/虽然